第309章 太子少師,趙無憂接旨
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雙目通紅的老父親,還有哭得泣不成聲的小桑榆。沈言則是靜默的站在一旁的小搖籃處,眸光微沉的看着她。
她的蘇醒,讓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氣。
趙無憂艱難的擠出一絲笑意,此刻連抬手指頭的氣力都沒有。她定定的看着溫故,也不知自己昏迷這段時間,他們經歷了怎樣的煎熬。
“大哥哥你終於醒了。”小桑榆慌忙拭淚。
趙無憂眨了一下眼睛,就當是回應。
溫故當即起身,將一旁一直放在暖爐上暖着的葯取過來,“快些把葯喝了,你如今的身子虛得很。早前你懷着孩子,很多葯不敢給你用。眼下已經生了孩子,爹就好好給你補一補。”
她笑得有些艱難,可還是張了嘴,任憑溫故給她喂葯。
沈言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那模樣看上去格外緊張。男人對於剛出生的嬰兒總有些莫名的緊張,生怕自己用力過重傷着孩子,又怕沒抱住摔着孩子。這矛盾的心態,讓沈言面色鐵青。
“是個女兒。”沈言道,“是你跟我兄長的女兒。”
趙無憂笑了,笑得淚如雨下。
溫故慌忙拭淚,“月子裏不可落淚,不然這眼睛是要落下毛病的。快些忍住,切莫再哭了。母女平安,算是萬幸了。”
“大哥哥,你可知道咱們進來瞧着你渾身是血的模樣,可把人嚇死了。若不是伯伯醫術好,後果不堪設想!”小桑榆狠狠的抽泣兩聲。
喝了葯,嗓子裏的乾涸才算稍稍緩解。這胸腔里的一口氣才算喘了出去。
趙無憂扭頭望着躺在自己枕邊的孩子,這是她跟穆百里的女兒。這輩子什麼都不缺,唯獨缺了一個君不歸。無奈的輕嘆一聲,唇上的紅腫在提醒着她,屬於她的竭盡全力。
“我夢到他了。”她說。
屋內頃刻間一片寂靜,誰都沒有再說話,只定定的看着她。
一個兩個都不知道該如何言說,這金陵城破的消息,對趙無憂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的事情。原本就擔心蕭容對穆百里下手,這金陵城扛不住諸國聯軍,怕是會有性命危險。
如今敵軍都快打到京城來了,可想而知穆百里如今的處境。即便還活着,也會如同喪家之犬一般,四處躲避逃竄。
更讓趙無憂擔心的是,簡衍不在京中,是否知道了什麼或者是奉了蕭容之命前往了金陵城對付穆百里。
重重擔慮始終沒有答案,這才是最讓人忐忑的。
“他渾身是血,卻笑着讓我回來。”她音色哽咽,卻始終保持微笑,“我知道他是捨不得我們的,可我也知道要活下來有多難。這該死的世道,該死的爾虞我詐。我們還在拚命保全這江山,可他們呢?卻在朝堂上捨不得手中的權勢,寧可犧牲城外千千萬萬的百姓。說到底,誰是忠誰是奸早已難辨。”
鬼門關上又走了一圈,讓她這心裏頭又清澈了不少。人人都說她是奸臣,可她自問還沒有到禍國殃民的地步。說到底也是做過不少好事的,這瀛渠清淤,這荒瀾議和,難道不是好事嗎?
身處其位,誰能做到獨善其身?在朝堂這個大染缸里出來的,有幾個是剛正不阿的?不同流合污,就只能被分而食之,她又有什麼辦法?
沒有人生來就喜歡爭鬥,誰不知道淡泊名利才得自由。
可她生來就沒有自由可言!
“爹,我想儘快恢復身子,幫我!”趙無憂闔眼,“我能尋他一回,便能尋他第二回。若上天垂憐,願我與他執手百年,必當會教我再遇見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終不負這誓言罷了!”
溫故點點頭,“我盡量幫你。”
沈言垂眸,“既然敵軍快打上門來了,我會盡量跟外頭聯絡。你的書信已經送達了東廠乃至你手底下的那幾個心腹大將。估計那些人都開始行動了。只等你一聲令下,所有人都會動起來。”
說到這兒,沈言又是一聲長嘆,“丞相府和攝政王府已經不打算出兵了,他們只想等着敵軍燒殺搶掠一番自行離去。哼,可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都到了這京城腳下了,還能收得住嗎?”
“除非殺了赫峰。”趙無憂道。
沈言頓了頓,“你是說……”
“昔年蘇秦,合縱六國攻秦兼佩六國相印,使秦十五年不敢出函谷關。然則”趙無憂氣息奄奄,眸光沉沉,“六國終是貌合神離,一旦沒了中間的樞紐,就如同一盤散沙。”
這是什麼意思,沈言自然明白,“懂了。”
“諸國聯軍若是沒了赫峰這個中間人,只要咱們略施反間計,他們在大鄴境內將會舉步維艱。”趙無憂闔眼,已然累到了極致,“拉鋸戰若是沒有後援補給,又深入敵後,只有死路一條。到時候,他們不退也得退。”
沈言點點頭,“你安心休養,這些事交給我便是,我必定會辦得妥妥噹噹的。不想出兵也有不想出兵的法子,大鄴朝就算不出兵也不至於如此不要臉,好歹也得出面。皇上身為天下之主,豈能睜眼看着這天下慘遭屠戮。蕭容再有本事。也不敢背這黑鍋,被天下人唾罵。”
溫故只覺得可氣,“這些人表面上口口聲聲忠君愛國,實際上卻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孽障。這種人就該遭報應,遭天打雷劈。”
“解氣了?”趙無憂有些無奈,老小孩就是老小孩,總歸讓人有些哭笑不得。縱然你在這裏罵到天去,這老天爺若然不開眼,你也是沒有任何法子的。
溫故輕嘆,“我這不是心疼你嗎?旁人家的女子,哪個不是生了孩子就好好休養的,唯獨你還得操着天下這份心。”
“我操心的不是天下,縱然大鄴亡了與我何干呢?我擔心的是自己的親人,是丈夫是女兒是父親,還有身邊所有我在乎的人。爹,我的心已經收回來了,再也不想攙和什麼天下大事。”她望着襁褓里的女兒,“現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把孩子的父親找回來。”
“怕是不易,金陵城被攻陷,這諸國聯軍恐怕都不會放過他。”溫故輕嘆,卻也只是實話實說。
“我當然知道這事兒不容易,從陸國安離開我便曉得這件事的幾率大概有多少。”她闔眼休憩,“可是我身為他的妻子,孩子的母親,就算是閉上眼也不會相信他死了。因為我愛她,一如爹愛着母親,即便心中有了答案,仍是不肯相信現實的殘酷。”
也許不相信是對的,若是信了如何還能有奇迹呢?若然不信,也許一不小心上天垂憐,突然給了你一場奇迹。
“他答應過我的。”臨睡之前,她低低的說著。
心疼的滋味在胸腔里蔓延,溫故擺擺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留了兩女影衛在裏頭伺候着。走出那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間,溫故只覺得鼻子酸澀。
“我先走了,你們好生照顧他。”沈言輕嘆一聲,“曾經的對峙,如今的攜手共度。命運這東西,還真是好笑得很。曾經東廠一心要讓這趙家父子死,而今她卻為了東廠賠上了終身幸福。”
沈言也不知該如何言語,只能朝着溫故抱了抱拳,“我會照她所言去做,兄長那頭也會儘力讓人去打探。即將兵臨城下,這城外的陣一旦破了,那咱們的消息就能跟外頭互通。”
溫故點點頭,“你去吧,這裏我來操持,總歸讓她好好坐月子,免得來日落下病根便划不來了。”
“好!”沈言轉身,“大家各自行動,我每日都會來彙報消息。”他頓了頓,有些猶豫的回頭看着溫故,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冷劍,“若是得空去天牢,幫我給郡主報個平安。”
“放心吧!”溫故如今斂盡銳氣,不再言辭犀利。
閉門不出兵,也虧得這些人想得出來啊!不出兵,這京城外頭的百姓就遭殃了。眼見着是皇城腳下了。卻還遭此一劫,卻無力求援,說起來到底是君王無能,還是朝堂無力呢?
不過現在追究這些都沒什麼用了,沈言出不了京城,自然也殺不了赫峰,只能等着最後敵軍圍困的時候才可出此下策。其餘時間,只能用來繼續挑唆這丞相府和攝政王府的關係,默默準備好來日的擒賊先擒王。
不過趙無憂跟宮裏的消息沒有中斷,不斷有消息透過虛道長傳到皇帝的手裏。
宮內宮外,可以用一片狼藉不堪入目來形容。
傅玉穎站在院子裏,瞧着牆頭的迎春開得極好。
乳母抱着孩子在一旁候着,小丫頭睡得極好,眉目間有幾分傅玉穎的影子,更多的是像孩子的父親。傅玉穎對外宣稱生了公主。然後便把自家的孩子嚴密保護起來,誰都不讓看,也不知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皇帝本來就喜歡皇子,一聽說是公主,索性也沒再搭理。如今他是籠中鳥,自身難保,哪裏還管得了宮裏生男生女。
小皇子如今寄養在皇後娘娘膝下,算是皇后的養子,這攝政王直接搬到了宮裏頭辦公,真真是一山容了二虎,說起來還真是滑稽可笑得很。
這不管在哪個朝代,恐怕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局面。
“聽說小皇子的身子不太好,這都連夜急召了數位太醫了。”秋嫻道。
傅玉穎深吸一口氣,低低的道了一句,“造孽啊!”
不遠處。雲兮跨入宮門,傅玉穎扭頭朝着乳母道,“把孩子給我。”說著,便抱過了孩子,讓乳母退了下去。
懷裏抱着孩子,傅玉穎眸光微涼,“秋嫻,你去太醫院找薛太醫問問小皇子的情況。若有必要,還得讓人往宮外遞個消息。”
秋嫻頷首,“奴婢這就去。”
傅玉穎轉身進了寢殿,雲兮緊隨其後。
“她越來越像你。”傅玉穎頓了頓,“等孩子再大一些,你就不能繼續待在宮裏了,否則這公主一點都不像皇上,你我都得死。”
雲兮上前,傅玉穎便將孩子遞了出去。
懷裏抱着自己的女兒,雲兮心頭百感交集,原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想到還能有個孩子。可有了孩子又能怎樣,這一生註定會過得很艱難。
“若有機會,你帶着她走吧,我會去把王錦繡的兒子接回來。”傅玉穎斂眸,心裏頭早已打定了主意,“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我會辦得妥妥噹噹的,讓你們父女兩個也能走得安安全全。”
雲兮眸色複雜的望着她,“你還要繼續留在宮裏?”
“我是皇上的傅婕妤,還能去哪?”傅玉穎苦笑兩聲,“只能老死宮闈,跟這四四方方的宮牆相伴一生。不過你還是有機會的。既然身上的毒解了,便去尋找自由吧!”
“這些日子,我一直讓薛太醫幫我調理公主的身子,畢竟是摧產的,身子不如尋常孩子。好在有孕的時候,我拚命的進補,這才勉強讓她得以周全。以後出了宮,你自己當心點。”
“趙無憂那頭我也不是太放心,我不想讓你們落在他手裏,免得來日又……”
她頓了頓,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她也想跟他們走,可……趙無憂會答應嗎?
“我可以去求公子。”雲兮抱緊了懷裏的孩子,“素兮跟在公子身邊那麼久,想來也可以幫我求情。如果你真的願意跟我們走,公子大概會成全。”
“若是趙無憂不肯呢?你可想過,為了平息這件事,趙無憂會把我們都殺了。”傅玉穎輕嘆一聲,“外人皆知,這趙無憂心狠手辣。你我都清楚,以趙無憂的聰明才智,你我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然則要去背叛他也是不可能的,一旦我走了,我弟弟就會死無全屍。”
“打從我入宮開始,我就沒想過要離開。所以你也不必勸我了,該走的時候,你們父女都走吧!反正如今這宮裏頭,誰都活不長久了。”
雲兮沉默不語。
“秋嫻還不知道這件事,但是孩子逐漸長大,恐怕也瞞不住她。”傅玉穎笑得有些悲涼。“離開是最好的選擇,所以為了孩子,等城外開戰你就趁亂走。”
四下沉寂了很久,雲兮低眉望着懷裏的孩子,然後審視着眼前的傅玉穎,終於開了口,“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之於你是打發寂寞,還是……情非得已呢?”
傅玉穎苦笑兩聲,“打發寂寞,犯得着拿孩子開玩笑嗎?”
深吸一口氣,雲兮點點頭,“我懂了。”
然後,便沒瞭然后。
這宮裏頭的消息是瞞不住趙無憂的,趙無憂如今身兼尚書府和東廠兩條眼線,所以不管是雲兮的反饋還是東廠給的消息,這速度都是最快最直接的。
“小皇子?”趙無憂凝眉,輕輕搖着搖籃里的孩子。
素兮頷首,滿心歡喜的望着不斷揮動小手的小丫頭,“兄長是這麼說的,說是這小皇子先天不足,如今勉力靠着諸位太醫撐着,但……怕是熬不住太久的。”
語罷,素兮抬頭,“公子,若是小皇子歿了,會有什麼後果?”
“蕭容攝政是因為有個太子,所以他是挾太子以令百官的。但如果太子沒了,那這件事可就鬧大了。”趙無憂眸光微冷,“那王錦繡不是也生了一個皇子嗎?”
“公子的意思是?”素兮頓住。
“皇子嘛……沒了長子,還有幼子。”趙無憂輕柔的拂過女兒的面頰,輕輕的笑着,“思睿,你覺得娘說得對不對?”
素兮點點頭,“卑職明白了。”
“我讓傅玉穎對外宣稱生了女兒,不許任何人插手,便是在等待時機。”趙無憂徐徐起身,瞧了一眼放在不遠處的白衣。
昔年白衣何處在,好久不見尚書郎。
指尖輕柔的撫過這素白的衣裳,想起了往昔的風華,原來已經過去了那麼久。
“爹說,根據薛太醫的描述,這小皇子怕是活不長久的,是故等到小皇子歿,我就該走出去了。”她音色低啞。“既然他護不住我了,那就換我……來護着他,護着我們的女兒。”
“不想被人吃,就得去吃了別人,終究沒有其他法子。蕭容不滅,我如何能出京?如何能再見君顏?如何能把孩子的爹找回來?”
素兮想起了那個取了自己簪子的人,他也一去沒有消息。果然是有什麼模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都是一去就沒消息的主。還想着這人會遵守承諾,卻沒想到也是這樣。
輕嘆一聲,素兮道,“公子一定會找到千歲爺的,想千歲爺如今肯定也在想着,該如何才能回到京城見公子。”
趙無憂轉身看她,無奈的笑了笑,“你可想他?”
素兮一愣,面上緊了緊,“卑職聽不懂公子的意思。”
“陸國安臨走前沒跟你說什麼?”趙無憂笑問。
素兮抿唇不語。
“有些東西,還是得自己把握。素兮,有個能相依相偎的人,總好過一世孤苦。年輕的時候總覺得一個人挺好的,自由自在,可是老了呢?”趙無憂望着她,“在未來的某個年代,有很多的福利能讓一個人過得很好,可是現在不行。”
“隨波逐流,是咱們唯一能做的。素兮,你自己失去過一次,不要讓自己再後悔一次。悔不當初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可要真正體會到了,便是生不如死。”
“我已經做好了走出蝶園的準備。禮部尚書,太子少師,一品大員。呵還是要走出去,成為趙嵩的棋子。我等不了太久,等不到趙嵩跟蕭容的軟磨硬泡,我要的是一擊必中。”
說話間,趙無憂已經將白衣取了下來,“還以為等他回來,就能一起走,沒想到……”
“公子?”素兮抿唇,“等陸國安回來,我就告訴他答案。”
“我們不會等太久。”趙無憂抱緊了白衣,“很快的。”
素兮點點頭。
的確很快,這小皇子的身子已經熬不住了。
夜裏的坤寧宮,燈火璀璨,宮人們進進出出,一個個都神色凝重。皇後端坐在寢殿中,瞧着床榻邊上一個個手忙腳亂的太醫們,手心越發攥緊。
這小皇子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冬日裏受了寒便更加了不得,如今出了春越來越嚴重,到了今日已經無法再拖着了。
“如何?”皇后問。
李齊南面露難色,“皇後娘娘,小皇子在娘胎里就先天不足,如今……如今風寒加重,這湯藥都喂不下去了。”
皇后徐徐起身,面色蒼白,“不管怎樣,一定要讓小皇子安然無恙的活下去。若是小皇子有所閃失,本宮唯你們是問。”
“皇後娘娘!”李齊南跪地,“娘娘恕罪,臣等無能。”
皇后無力的坐回去,只覺得心口悶悶的。她渴望一個孩子太久太久,心心念念想要個孩子。做不了母親的人,有多渴望能養育一個孩子,這是外人都無法理解的情愫。
可是小皇子還是不行了。
熬過了寒冷的冬日,卻死在春暖花開的季節。
最後吊著一口氣,小皇子留不住了。
蕭容急急忙忙趕來,皇帝也是焦灼不已。這大鄴就這麼一個小皇子,如今卻是回天無力,不管是皇帝還是身為攝政王的蕭容,都有些崩潰。
可生老病死這種事,全看上天的意思,半點不由人。
孩子高燒燒得滾燙,連呼吸都極為困難。藥石喂不下去。身體裏的熱散不出來,已經到了彌留的時刻。太醫跪了一地,皇后跌坐在床邊,神情有些遲滯。
“廢物!”皇帝厲喝,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卻還是沒能保住。
“皇上,小皇子先天不足,如今……臣等無能,請皇上恕罪!”李齊南跪在那裏高呼,他哪裏想得到這夏瓊芝的孩子,這般不中用。不過是提前剖腹生下來罷了,竟然脆到這樣的地步。怪只怪這母子兩沒有享福的命,白白浪費了這樣好的機會。
蕭容上前去探孩子的脈搏,已經沒了動靜,呼吸也停止了。
面色凝重。自己是擁着太子而坐上攝政王的位置,若是沒了這太子,那自己這攝政王還有什麼由頭嗎?若然沒了太子,那自己這位置怕也不能服眾了。
太子還是沒了,年幼的孩子死於爭權奪利。
天亮時分,整個皇宮乃至於整個朝堂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太子歿了。這孩子本就身體不好,所有人都心裏有準備,但如今沒了太子,那這蕭容該如何言說。這代君執政,似乎怎麼都說不過去了。
卻不知當天夜裏,趙無憂早已去了一趟丞相府。
今日的皇城內外,白布翻飛,哀太子蕭珏歿。
朝堂上一片死寂,蕭容深知自己這張王牌沒了,在朝堂上的威信便失了大半。原本是仗着太子年幼,所以攝政執牛耳,如今……太子都沒了,也該皇帝重新出來理政才是。所以除非蕭容多位登基,否則怎麼都說不過去。
蕭容還坐在那裏,瞧一眼底下這議論紛紛的文武百官,面色微沉。
趙嵩冷笑兩聲,“太子歿了,皇上理該重新臨朝,不知攝政王仍居高閣是何居心呢?難不成王爺念着那赤金龍椅,坐着坐着便以為是自己的,捨不得再從上面走下來了?”
“放肆!”蕭容厲喝,“丞相大人這話未免太過刺耳,這是大鄴的朝堂是我蕭家的天下,何時輪到你一個外臣來置喙。皇上身子不適。太子如今又歿了,本王不擔起這責任,難道還指望着丞相大人來擔當嗎?你別忘了,你姓趙不姓蕭。”
聞言,滿堂寂靜。
趙嵩不緊不慢的開口,“王爺所言極是,本相只是個外臣,着實不可置喙帝王家的家事。可王爺也別忘了,如今你坐着的赤金龍椅是當今聖上的。聖上能許你攝政,自然也能廢了你。”
“混賬!”蕭容冷然,“皇上身子不適,此事天下皆知。丞相大人該不是想累及皇上龍體吧?皇上如今還在休養之中,丞相該不是……”
“本相忠心耿耿,只為皇上萬歲千秋,沒有半點私心。”趙嵩眸光沉沉,“既然哀太子已經去了,皇上決定再立太子,着太子少師與本相一道輔佐太子殿下。”
蕭容凝眉,“你說什麼?什麼太子殿下?什麼太子少師?皇上唯有這一個皇子,丞相什麼時候學會了信口雌黃,謊話連篇了?”
“攝政王可能不知道,當日這後宮妃嬪有孕的,可不止冷宮裏的夏瓊芝一位。生下皇子的,也是大有人在。”趙嵩不緊不慢的朝着白玉石階走去。
蕭容心下一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后宮裏還有身孕的也就是那幾個,除了夏季蘭那個假孕的,便只有傅玉穎和王錦繡。王錦繡在冷宮裏,是不太可能跑出去的,不管生男生女,是生是死都不會有人理睬。
剩下的也就是蓮華宮的傅玉穎傅婕妤!
但是傅玉穎生的是女兒。這是宮裏人盡皆知的事情,是故蕭容實在是想不出來,這後宮還哪來的皇子?除非這趙嵩又了什麼陰謀,想玩什麼花樣,不然他要從哪兒弄出個皇帝兒子呢?
趙嵩已經站在了御案之前,轉身面對着底下議論紛紛的文武百官,慢條斯理的從袖中取出了一樣東西。赤金龍紋,這不是聖旨又是什麼呢?
當趙嵩把聖旨拿出來的時候,蕭容突然有一種被人設計的感覺。那種感覺很不好,猶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般。總覺得這趙嵩的背後,還有人充當了幕後的軍師。
底下一片嘩然,這是怎麼了?丞相大人怎麼突然間與這隻手遮天的攝政王對上了?早前不是還處於互懟狀態嗎?如今看上去,好像是開始着手剷除這攝政王了。
蕭容的軍隊還包圍着整個京城,雖然不敢拿趙嵩怎樣。想着要名正言順的……可現在趙嵩來這麼一出,這倒是讓底下的人也都有些不太明白。
這早前還想着,怎麼能按兵不動。今兒突然出手,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這是什麼?”蕭容冷問。
趙嵩深吸一口氣,“這是皇上的立太子詔書,早前攝政王不也拿到過一份嗎?如今本相手中的這一份是給二皇子蕭熾的。”
“蕭熾?”蕭容駭然愣住。
何來的二皇子?何來的蕭熾?
“諸位大人一定覺得很奇怪,這二皇子蕭熾是什麼人?這皇宮裏頭怎麼還有一位皇子,卻不被人所知呢?這就得怪咱們的攝政王殿下,一慣的扶持大皇子殿下,還擁立大皇子為太子。在這樣的局面之中,誰還敢告訴世人自己生了一個皇子呢?”趙嵩笑得涼涼的。
那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果然是有備而來。
趙嵩繼續道,“想必諸位都想明白了吧!沒錯,就是蓮華宮那位傅婕妤娘娘,她所生的並不是什麼公主。而是一位皇子。但懾於攝政王的威勢,她只能隱忍着,告訴所有人她生的是個公主。二皇子在蓮華宮養着倒也是周全,只要不被人知曉,就能保存性命無虞。”
“然則如今太子歿了,這大鄴的國本不可斷。城外頭敵軍叫囂,若是讓人知道大鄴沒有太子,難免會動搖軍心。所以婕妤娘娘只好冒險告訴了本相實情,如今本相得皇上聖諭,立二皇子蕭熾為大鄴太子,着太子少師和本相共同輔佐。”
語罷,趙嵩高舉聖旨,掃一眼眾人,也不管這蕭容是否答應,高聲厲喝,“二皇子蕭熾,太子少師趙無憂,接旨!”
音落,四下一片死寂。
外頭,響起了清晰的甲胄聲,然後伴隨着官袍加身的趙無憂,懷中抱着王錦繡的兒子,面色淡然的在錦衣衛的簇擁下,步入了金鑾寶殿。
乍見趙無憂蘇醒,蕭容的眉目駭然瞪大。
趙無憂不是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嗎?聽風樓里壓根沒有動靜,她是怎麼出來的?還是說,這趙無憂早就蘇醒了,是以這段時間已和趙嵩狼狽為奸,早就等着這時機?
眉目如初,依舊是蒼白虛弱之色,可趙無憂眼睛裏的光卻透着難掩的寒涼。
她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掃一眼目瞪口呆的文武大臣,唇角微微揚起,勾勒出涼薄笑意,“臣趙無憂,偕二皇子聆聽聖諭,承接皇命。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