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雲夢 第七章
從此以後，孫平每次出差，雲菲都會晚兩天去看他，兩個人在異地他鄉過着熱戀般甜蜜的日子，沒有旁人的打擾和議論，沒有現實的殘忍和掙扎，只有甜蜜，只有甜蜜……
今天的天氣不好，外面似乎要下雨，孫平和雲菲只得待在酒店。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孫平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喂，您好。”孫平一邊讓自己的聲音鎮定下來，一邊示意雲菲保持安靜。
“喂，孫平……”電話那頭是一個蒼老的哽咽的聲音。
“爸，您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嗎？”聽到聲音，孫平本能的問了一聲，思陽的神情也忽然緊張起來。
“孫平，孫平，你快回來吧，雲蕾她，雲蕾她……”電話那頭已泣不成聲。
“爸，您別急，我現在就去機場，趕最早的飛機回去，您別急。”孫平一邊安慰，一邊向電梯跑去。
終究，他也是愛着她的吧，雲菲一個人留在空曠的房間裏，忽然流下一滴眼淚。
一下飛機，孫平就馬不停蹄的趕到了醫院。
“爸，爸，雲蕾怎麼樣了？怎麼會忽然遇到車禍呢？”孫平緊張急切的神情溢於言表。
“今天她去給你買禮物，回來的時候，天氣不好，一輛車違章駕駛，撞到了她……”雲蕾的爸爸滿臉淚水，媽媽一直在一旁默默的哭泣着。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她去給我買禮物，給我買什麼禮物啊？”孫平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努力平靜的問道。
“她說什麼網絡情緣，我和你媽也不懂到底是什麼意思，可能是禮物的名字吧。”父親一邊安慰妻子，一邊擦拭自己的眼淚。
網絡情緣，是啊，後天是我們在第一次網上聊天紀念日，自己也一直記得5年前的那個日子，只因為那是自己和雲菲分手的那一天，是自己瀕臨崩潰邊緣的一天，而她，卻清晰的記得我們相識的日子。孫平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哭了起來，原來，這個女孩一直用默默記錄的方式深深的愛着自己，自己卻在無情的欺騙着她，欺騙着善良的她，欺騙着她的感情……
“醫生，我太太怎麼樣？”孫平激動的抓着剛從監護室走出來的醫生，發瘋似的問着。
“對不起，我們已經儘力了。你們有什麼話趕緊和她說說吧，抓緊時間，對不起，請節哀順便。”醫生搖搖頭，默默離開。
“不，不是這樣的，她前幾天還好好的送我去出差，囑咐我要小心，不會的，醫生，醫生，我求求你，醫生，我求求你救救她啊，救救她啊！”孫平無助的跪在地上，用拳頭狠狠的砸着地面。第一次，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這麼無助。
“孫平，孫平，醫生已經走了，我們進去看看她吧，她現在最想看見的就是你了。”岳父把孫平從地上拉起來，擦乾眼淚走進病房。
“雲蕾，我們來看你了，你要好好休息啊。”爸爸強裝笑容說晚這一句，早已老淚縱橫。
“爸，您別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就是覺得對不起你們，我不能再孝敬你們了，如果有來世，我還做你們的女兒。”雲蕾蒼白的臉上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
“雲蕾，雲蕾，你走了，媽怎麼辦，媽怎麼活啊！”母親在旁邊放聲大哭。
“爸，媽，你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就算是為了我，堅強的活下去。爸，我想和孫平說幾句話，你扶着媽出去一會兒，行嗎？”雲蕾說完，無力的閉上了眼睛。爸爸沉默的點點頭，從喉嚨中發出悲傷的聲音，攙着母親走了出去。
孫平從後面一下跪倒在雲蕾的床前，“雲蕾，雲蕾，你別走，你千萬別走，你不要留我一個人，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孫平將雲蕾微涼的手緊緊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孫平，聽我說，我快不行了，這輩子只能和你做這麼短暫的夫妻了，我知足了，等來世吧。可是，你要抓住屬於自己的幸福，既然牽了手，就不要再輕易放開。”雲蕾的眼淚悄悄滑落。
“雲蕾，你，你都知道？”孫平抬起頭，看着雲蕾。
“剛開始聊天的時候，我就覺得你說的人和姐姐好像，你們那天在婚禮上見面的眼神，更讓我確信自己的猜測，還有，我們結婚的那天晚上，你喊的，是她的名字……”雲蕾將頭轉向另一邊，不讓孫平看到自己的眼淚。
“雲蕾，對不起。”孫平悔恨萬分。
“沒有誰對不起誰，愛情沒有對錯。明知你心裏沒有我，也知道永遠做不了你想要得那個，卻不由自主愛上了你，在你面前掩藏住受傷的我，我真的好累，現在，也許才是解脫，也許，都是輪迴。如果沒有遇見你，如果沒有愛上你，我也不會是現在的我。不用抱歉，你給了我想要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句問候，一個擁抱，對於我來說，都足夠珍貴，都已經足夠。希望，希望，來世，如果有來世，你，你，你愛的是，是我……”雲蕾的聲音漸漸消失，冰涼的手忽然從孫平溫暖的手中滑落，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緩緩流出……
“不，雲蕾，雲蕾，不，不要走，不要走，醫生，醫生，快來救救她啊，她不會死的，醫生，雲蕾，雲蕾，不要走……”孫平的聲音從歇斯底里變得越來越無助……母親倚着父親站在門口，默默的抽噎着。
“雲蕾，你別走，我不想讓你走，雲蕾，你回來啊，我已經受夠了，別再懲罰我了，雲蕾，請別再讓我心痛了，求求你，求求你醒來，求求你醒來，哪怕是用我的生命去換，你醒來啊……”孫平跪在雲蕾的床邊，終於明白了，現實對於這個深愛自己的，單純善良的女孩，是多麼的殘忍和不公平，甚至是在人生中最幸福的洞房花燭夜，身邊的男人還口口聲聲喊着別人的名字，當時的她會有多麼的傷心和絕望。終於發現自己冷落忽略了一直在身邊的她，悲哀的是挽回已沒有機會……
雲蕾的葬禮樸素而莊重，小小房間卻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花圈，有的甚至是從遙遠的地方專程送過來的，都是一些接受過雲蕾法律援助的人。還有那群福利院的小孩，看着遺像不住的大哭，“雲蕾姐姐，雲蕾姐姐”……遺像中的心妍單純燦爛的笑着，一如她活着的時候一樣讓人感覺溫暖，讓人感覺春暖花開。
清荷牽着雲菲走到孫平面前，“節哀順便，雲蕾已經走了，她活着的時候一直都讓周圍的人開心快樂，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的，你要為了她好好活下去，你要承載着她的生命一起生活。”清荷拍拍孫平的肩膀安慰他。此時的孫平，眼眶深陷，頭髮蓬亂，顴骨也似乎忽然凹陷下去，鬍鬚肆無忌憚的在憂傷的臉上張牙舞爪。整個遺體告別過程中，他一直用深邃的眼神看着安詳睡着的雲蕾，彷彿她還會醒來。雲菲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了，再看到孫平現在的模樣，不禁落下淚來。清荷輕聲安慰着她，愛憐的為她擦拭臉上的淚痕，擁着她離開。
“爸，媽，你們回去吧，我沒事兒的，自己能行，明天我過去看你們。”孫平強裝笑容，將岳父岳母送出自己的房門。
諾大的房間，似乎還殘留着新婚的甜蜜，此時，卻安靜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客廳中央掛着孫平和雲蕾的結婚照，孫平將它取下，用手輕輕撫摸，三年多了，它竟然一塵不染，孫平似乎看到了雲蕾每天擦洗它的情景。
冰箱裏擺滿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樣自己最喜歡吃的罐頭和八寶粥，冰箱上貼着一張紙，是妻子熟悉的字體，“老公，今天我有個案子，不能去機場接你了，回來累了吧，我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東西，不許多吃，要不然又要胃痛了。愛你的老婆。”後面是個微笑的鬼臉，這是雲蕾留便條的習慣，她總是希望所有的人都能開心的生活，有這單純而簡單的快樂。原來的孫平總是說雲蕾太幼稚，人活在世上，怎麼可能一帆風順，怎麼可能又單純和簡單的快樂，今天，他卻覺得如此心疼。
孫平落寞的走進卧室，撫摸着每一個傢具，撫摸着每一個能感覺到妻子氣息的地方，那些東西似乎還是溫熱的。他看到整齊的衣櫃和整齊的床鋪，想起自己總是借口工作辛苦懶於收拾而亂扔一氣；他看到妻子簡單的化妝枱上屈指可數的化妝品，想到自己許久以來竟然從未想過未妻子買一件化妝品；他看到窗台上的魚缸，魚兒在裏面自由自在的游來游去，想起自己從來沒有正視過它們的存在。忽然，那些魚兒全部都聚到了他站的方向，似乎要聽他訴說，安靜的等在那裏，孫平忽然明白了什麼，也許，心妍所有的煩惱都是告訴你們了吧，可是我從未真正關心過她，從未真正去聆聽她內心的感受，直到現在失去了，才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