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矮人

萊拉先生靜靜的坐在屋裏，眉頭一會兒緊皺，一會兒又舒展開來，好像是在激烈的思考着什麼事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隨着太陽一點一點向西偏移，從窗格映入屋子裏的光線也漸漸拉長了它在地上投射的倒影。

過了許久，突然之間他的臉上現出一種很堅毅的神情，似乎是已經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他迅速的站起身來，來到壁櫥旁邊，伸手把壁櫥上方牆上懸挂的一把七弦琴取了下來。

似乎是很久很久沒有動過這把體態優雅的樂器了，上面積攢的灰塵在柔和溫暖的暮光中飛舞着，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作為一個樂器師，這一定是萊拉先生極為滿意的作品，或者曾經在以前的歲月里陪伴在他身邊很長時間，抑或是留給他很多很多值得回味的美好記憶，不然不會如此堂而皇之的放置在如此顯眼的位置。

但是既然如此重視，那麼就應該勤加擦拭，經常取來彈奏，特別是從萊拉先生俊逸出塵的扮相來看，這把琴更應該是纖塵不染，光可鑒人才對，他又為什麼捨得這把琴這樣蒙塵呢？難道裏面隱藏着一段令他不願回首卻又視若記憶珍寶的傷心往事么？

萊拉先生把它拿在手裏，輕輕擦拭着上面的灰塵，偶爾輕輕碰到其中一根弦，它就發出幾不可聞的悅耳顫音。

這是把質樸和華麗並存的七弦琴，說質樸，是指它的造型並不出奇，幾乎和遍佈大陸的吟遊詩人們隨身攜帶的那些七弦琴沒什麼兩樣，一樣的款式，一樣的底座、把手和弦托，而且沒有鑲嵌任何吸引眼球彰顯華貴的珍珠鑽石。

說華麗，更多的是指製造它所耗費的材料和工藝－雖然個體不大，但是底座和把手通體用白銀澆鑄而成，也許還加入了少許的秘銀，不然為何這樣銀光閃閃，亮的耀眼？

白銀和秘銀，這兩種顏色樸素的貴金屬，不但對於魔法元素有着良好的傳導性，而且更能增進樂器的音色之美，琴弦的每一次微小震動，都能得到近乎完美的和弦。

傳說中在千年之前盛極一時的愛隆法斯王朝，有着仙樂之後讚譽的安娜斯塔西婭皇后，就擁有一部整個帝國都引以為傲的白銀豎琴。

每逢帝國盛大典禮節日，或者慶祝遠征的將士凱旋歸來，在距離地面足有七百八十尺高的皇宮露台上，皇后都會用它來進行演奏動人的樂曲，悠揚的曲聲能清清楚楚的傳播到皇宮下面盛典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當演奏開始時再喧鬧熱烈的數以十萬計的人群也會霎時間寂靜下來，人人陶醉不已。更神奇的是，傳說皇后在演奏這幅神奇的豎琴時，甚至連在陰天都能撥雲見日，重見光明。

此後白銀被賦予了神聖的光明象徵意義，在普遍信仰光明之龍艾爾拉斯的人類世界裏得到廣泛的開採和應用。

不僅僅作為各種奢侈品來彰顯身份，各種武器的精美裝飾，各種魔法道具的必要材料，甚至成為了流通的貨幣和一般等價物，得到了極大的認可和流通。

同時也成為了許多異想天開的鍊金術士們為之奮鬥的目標－“既然點石成金那麼困難，我們就退而求其次，點石成銀好了！”他們異口同聲的如是說。

而秘銀，這種神奇的金屬對於平民來說更是近乎於傳說中的存在了。

大陸歷史數千年以來有名可考的英雄史詩級別和神話傳說級別的武器和魔導器，或多或少的都能和它扯上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種金屬的質地比千錘百鍊的精鋼還要堅硬，用它做成的長劍能輕鬆的在對撞中把鍛鋼長劍斬為兩截，

可同時它的重量卻只有同等體積鍛鋼的一半，這無形中使得使用它的戰士佔到了莫大的優勢，能花費更少的力氣來達到更迅捷的速度和更無堅不摧的鋒銳。

秘銀具有極強的延展性，在經驗豐富的鍛造師手中，能輕而易舉的被澆鑄成各種形態－或者結構複雜的機關密匣，或者細如髮絲的針或琴弦，或者光滑如鏡的女物，也能使它與其他各種不同種類的金屬相熔合，達到擁有更多樣化的不同屬性的目的。

和白銀相比更可貴的是，白銀雖然和秘銀一樣擁有着耀眼的光華，但是白銀製品要頻繁的進行人工保養，用幼滑的砂紙細緻的擦拭，才能祛除因為被氧化而變得黯淡無光的表層，重新恢復光彩照人的原貌。

而秘銀的光澤是永恆的，無論將其放置在乾燥缺水、狂風肆虐的沙漠，還是把它沉在魚蝦橫行、淤泥腐蝕的水底，即使經歷千年萬年的歲月，也無法使它的光彩磨滅，甚至稍有減退。

同時，白銀會被強酸侵蝕，這使用它製作的武器在與某些以酸蝕技能見長的魔族戰鬥時受到很大制約，本身的神聖屬性也無從發揮，但是秘銀就完全勝任，因為再強的酸液也無法將它侵蝕分毫。

但是！這種奇迹般的金屬的產量實在是太稀少了，它只在巍峨入雲的群山和無底的萬丈深淵裏存在着，這些自然環境無比惡劣的地方本來就是人力所難以征服的，更別提有計劃的進行勘探和開採了。

有史以來數以萬計的人類懷着一夕暴富的夢想離開慣於居住的平原，懷着對秘銀礦藏的無比渴望走進了群山，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聽說過誰因為發現了秘銀礦而變得富可敵國。

曾經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巴彥克拉山脈遙遠的群山中，曾經興起過一個崇拜創造和鍛造之神謝爾夫斯的矮人部族。

他們發現了天賜的地下寶藏－一個儲量豐富的秘銀礦，然後掌握了熔煉和鍛造秘銀的技藝，這更多是得益於他們種族的天賦和謝爾夫斯無私的幫助。

他們以此為基礎迅速發展起來，最終建立了統一強大、繁盛一時的火錘王朝。

他們與外界的物資交換使得秘銀這種貴金屬流傳到大陸各地，其昂貴的價格為嗜酒的矮人們換來了無法計數的巨大的世俗財富，各種香料、美酒、絲織品和瓷器堆滿了矮人們深藏在地底的寶庫。

在他們為享樂的生活方式所侵蝕的同時，也引起了他們的鄰居無比深切的羨慕和嫉妒，這是居住在比他們更深邃的地底深淵裏，祭拜着黑暗之龍瑪拉薩斯的子民－擅於玩弄陰謀詭計、殘忍、嗜血的黑暗精靈。

他們曾經是地表森林精靈的成員，但是在遠古第一次神魔大戰時背棄了自己的信仰，依附了惡魔對自己的同胞兵刃相向。

他們在戰敗后被放逐到遙遠無人居住的不毛之地，黑暗之龍瑪拉薩斯聽到了她們瀕死的痛苦哀鳴，赦免了她們漫長痛苦的死刑，把他們收容到了自己主宰的地底，從此他們永遠與黑暗和陰影為伍，貪婪而憎惡光明。

黑暗精靈們經過了漫長的蟄伏期，但是戰敗和被驅逐的恥辱甚至死亡的威脅並沒有讓他們得到絲毫教訓，他們一邊隱忍着，一邊積蓄着自己的力量，隨着力量的逐漸恢復他們的野心和貪婪也一點點膨脹起來。

他們數千年來從未停止在地底的探索，也從未放棄對侵佔地表富饒土地的渴望。

與他們的森林遠親不同，經歷過這次打擊后他們失去了漫長的近乎無限的生命，但那些存在於基因深處久遠的記憶，那些在陽光下在流泉邊精緻無比的生活卻更加刺激了她們在相對短暫的二百年的生命中對物質享受的貪婪和渴望。

矮人們為了開採山裏的寶藏，用一條條幽深的坑道把巴彥克拉山腹割裂得千瘡百孔，他們甚至在某個休眠期的火山腹內建立了他們王國規模宏大的都城：哈那杜瑞肯－熾炎之城。

這個幾乎懸空在滾沸的岩漿之上的地底都市，完全由數以十萬計的矮人在一百五十年悠久的時光中，從整塊的堅硬花崗岩中穿鑿而成。

它龐大的體積足以容納下王國的一半大約十六萬矮人居住在其中，包括了統治整個矮人王國的火錘王族和其數不清有多少的支系，大量驕奢淫逸的貴族和勇猛無比裝備精良的軍隊，還有整個大陸上無論數目和質量都堪稱首屈一指的鍛造技師。

熾炎之城盛極一時的時候，終日人生鼎沸，完全不分晝夜，鍛造區域內充斥着金屬撞擊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鋼鐵澆鑄發出的糊臭。

但是矮人們樂此不疲，他們滿身臭汗，拖着疲憊的身體完成一天的工作，就去蟻穴般無處不在的酒吧里痛飲麥酒。

天知道這些從來不事生產的奇怪生物在何時沾染上了酗酒的惡習，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第一個把酒這種神奇的液體帶給矮人的生物也完全無法預料會產生如此嚴重而深遠的後果，從此矮人們集體酗酒，無酒不歡。

他們自己沒有釀酒的大麥、燕麥、黑麥和葡萄，於是就千方百計想辦法去獲得這些材料，維持他們每一個細胞里都在膨脹的貪杯之欲。

還好他們有着與生俱來的對地下寶藏的敏銳嗅覺，還好他們天生的與岩石和土壤的親和力使他們在挖掘地洞的時候顯得遊刃有餘，他們把附近每一寸土地掘地三尺，然後又是三尺，然後再是三尺，最後繼續三尺，直到深得連他們自己都害怕的時候才停止。

但是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最終得到了大量的白銀、黃金、珠寶和鑽石，甚至那座讓他們徹底發家致富的秘銀礦。

他們雖然頭腦單純，但是也清楚在大山外面居住的那些生物在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眼睛裏冒出的光彩會比這些財寶本身的更為耀眼，然後就會為了得到它們，而迫不及待的打開自己珍藏的酒窖，把裏面的陳年酒桶都一股腦的搬空，塞到矮人們的手推車上面去，眉開眼笑的換取這些閃亮的小東西。

於是王族們精心挑選出一些忠心耿耿的臣民，分成一支支小車隊，懷揣着大量土特產，四面八方的走出巴彥克拉山脈，去探訪周圍的人類、侏儒甚至森林精靈，總之是一切有酒喝並且能釀造酒的種族，誠懇的向他們表示了遠山之中原住民們殷切的等待和迫切的願望。

開始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人類、侏儒和精靈們對這個長期閉門不出的鄰居表示了恰如其分的好奇和由衷的理解的同時，也絲毫不放過悶聲大發財的大好機會。

他們不約而同的只提供成品酒來進行交換，而絲毫不泄露釀酒的技術和配方。這使得憨厚的矮人們在種族之間交易的初期蒙受了只有他們自己不清楚的巨大的損失。

但是後來，巨大但是不均的利益使地表的各個種族和王國之間開始有了分歧，他們都嘗試在私下裏尋求和富饒且無知的矮人王國進行更深一步更密切的合作。有些國家和勢力為了爭奪市場份額，甚至開始利令智昏，殺雞取卵的提供給矮人們釀酒的配方和技術人員的支持!

利益使矛盾激化，加上矮人們帶來的大量上好的金屬和成品武器甲胄，甚至使一些國家的軍隊整體裝備水平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這些奇怪的因素差點促成了大陸地表範圍內一場全面大戰的爆發。

還好幾個大國及時出面調停談判，劃定了彼此之間應得的利益範圍，才使得這場混亂及時平息了下來。

如果真的發生的話，誰能想到使得生靈塗炭無數的戰爭起因只是因為矮人的貪杯之欲呢？

總之憨厚而貪杯的矮人在這場地表種族的妥協中也扯平了自己應得的權益，大量有經驗的釀酒師跟隨矮人們的使團回到了群山深處的熾炎之城，他們在無比驚嘆矮人們巧奪天工的宏偉技藝之後，也乖乖的把自己積攢多年的釀酒技術雙手奉上。

從此矮人們省去了進口成品美酒所受到的高額盤剝，開始了只用進口低價原料，自己釀酒的美好時代。

而部族裏數量相當大的一部分矮人，他們因為缺乏鍛造的技巧，所以無法取得熾炎之城的居留權。他們開始在地表自己種植這些農作物的種子，並且成功獲得了豐收。

經過幾代的繁衍，矮人們的職業除了鍛造師，新生的釀酒師的精湛技藝也已經開始在整個大陸上聞名遐邇，他們釀造的矮人淡啤酒、黑麥酒和苦艾酒隨着商隊傳播到了大陸的幾乎每一個角落，而且受到了各種族貪杯者熱烈的歡迎。

這就無關於天賦傳承了，完全是因為後天形成的興趣培養。而這一切，當初那個第一個把酒帶給矮人喝的生物，他又如何能預知呢？

綜上所述，所有矮人們與美酒相伴的幸福時光，都是為了下面敘述黑暗精靈對他們的羨慕、嫉妒和仇恨做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