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剿匪
幾乎與此同時，埃希匹斯山脈西麓，瓦爾諾行省境內。
某個地勢平坦的山坡上，一群士兵正在忙亂的叫醒未起的同伴、熄滅未盡的篝火、收起宿營的帳篷。
他們的動作雜亂中透着軍人擁有的快速和嚴謹，而且都穿着達克斯潘王國地方守備軍團統一樣式的甲胄，看樣子應該是西部行省不知道哪個城鎮的守備軍了。
可是他們幾乎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明顯的疲憊神色，這是一種長期露宿、連續行軍帶來的後遺症。
一個穿着明顯不同於士兵款式盔甲的男人，在他們中間來回走着，高聲呼喝，看樣子應該是他們的長官，他把插着黑色瓔珞的鋼盔抱在懷裏，大聲催促他的士兵們趕緊拔營起寨。
這是一個外表精幹、面相兇悍的軍官，古銅色的臉龐上的五官都是用剛毅的線條刻畫出來的，連深棕色的短髮和略微帶點紅色的絡腮鬍子都好像一根根堅硬的剛出水的鐵刷。
“好啦好啦！查爾斯、羅尓，都快起來了！太陽都升這麼高拉！該死的，你們以為這裏沒有鐘樓，我就不知道現在幾點鐘了嗎？”
“一個個都是懶鬼！起來啦，小夥子們，我知道你們沒睡好，肯定睡不好！我一起身盔甲里的露水就嘩啦嘩啦的往下流，哈哈，免費洗澡了，真帶勁兒！”
他揮了揮手中的短劍，藉此活動一下僵硬的胳膊：
“夥計們，我知道你們都不滿，相當不滿。在這個見鬼的地方晃悠了快十天了，除了四處亂跳的肥兔子、咬你一口就跑的蛇、還有那該死的嗡嗡叫個不停的蚊子！其他的，一個鬼影子都沒見到！”
“我們要找的山賊呢？哪兒呢？見鬼！我也想和你們一起罵娘！”
周圍傳來一陣善意的鬨笑。
“我想他們就在前面那座山後頭，頭兒！~”一個士兵大膽的起鬨道。
“是啊，是啊！”短髮軍官不禁也失聲大笑起來，罵罵咧咧地說：
“好你個帕爾斯，你也敢來消遣你的長官拉！不過，這句話，好像我從咱們走進埃希匹斯山脈的第一天，就已經開始不停的和你們說啦，過了這座山，我們就找到啦！過了前面那座山，我們就找到啦！”
“哦，或許，我今天還是要這麼說，夥計們，看見前面那座綠油油的山沒？翻過去，我們就找到啦！衝下去，殺光他們，我們就能提着一串頭顱去領賞拉！”
“我們就能回到溫暖的家裏，洗個愜意的熱水澡，痛快的喝個爛醉，抱着個最風騷的娘們兒，盡情的爽他一回啦！”
周圍又傳來一陣開心的鬨笑，似乎軍官這種動員士氣的方式依舊頗為管用。
“再說了，你們有什麼課不滿意的！想想看，你們的頭兒我可絕對沒有虧待你們，你們可不用被豬玀一樣拉到西線戰場上，和雄鹿公國那些訓練有素的職業軍人拼個你死我活！”
“等等......你們根本也就拼不過人家，哈哈！我簡直不只是沒有虧待你們，而是救了你們所有人的性命啊，哈哈......”
“想想看，咱們現在面對的是什麼？一夥山賊罷了！說好聽點叫山賊，說不好聽點，就是暴民！拿着鐵鍬糞叉的傢伙，這不是白送的軍功嘛!”
“告訴你們，這伙山賊的頭目，叫什麼“毒狼”的，帕爾斯那個無能的書記官居然給他開出了500枚金幣的懸賞！500枚金幣啊，這是什麼概念？！夥計們，幹完了這一票，我保證給大家放上一個月的大假！想幹嘛就幹嘛！”
“嗷！！”歡呼聲此起彼伏，士兵們的熱血和期待都被他三言兩語調動起來了：
“守備官萬歲！頭兒萬歲！斯特里大人萬歲！”
“那麼，收拾東西，我們出發！前方大把的金幣在等着我們！”斯特里守備官躊躇滿志的望着遠山的倩影。
整個500人的守備營應聲拔地而起，留下了一夜露宿的痕迹，拖着逶迤不絕的陣型向著山脈深處的另一座山峰行進了。
而剛才被守備官激勵起的士氣貌似沒有維持很久的時間，現在他們又一個個耷拉着腦袋，睡眼惺忪的拖着沉重的腳步機械的行軍。
也難怪，為期10天的山地跋涉讓這些本來就疏於訓練的守備軍們漸漸不堪重負，幾乎要到了忍耐的極限。
反而斯特里守備官躊躇滿志的走在隊伍的正中間－在這裏便於他發號施令，縱觀全局。
他對於自己的隊伍還是相當滿意的，本來對500金幣巨款的垂涎使他一時腦熱接下了這個任務，冷靜下來之後他感覺沒有明確的情報，在這方圓幾百里的崎嶇難行的的山區中尋找一批慣於隱匿的山賊，無異於是大海撈針，他甚至感覺自己麾下那些沒用的士兵堅持不了一個禮拜！
但是奇迹出現了，十天過去，雖然仍舊沒有見到一絲一毫山賊的影子，但是他的那些草胚兵們居然沒有一個掉隊或者打退堂鼓。作為一個統領，他實在是對自己鼓舞士氣的能力滿意極了，非常滿意！
其次他對於這次出兵的配置也很有信心，對方是山賊，武器應該極為簡陋，甚至沒有幾套完整的盔甲。
但是為了山地作戰劫掠的機動性，馬匹方面應該是齊備的。這就是說，自己這次的對手應該是一隊輕騎兵。
看看自己守備營的配置呢？簡直就是為了對付裝備一般的輕騎兵而設立的！
全隊都是配備了中等甲胄的步兵，一方面是針對山賊的低劣武器，中等層次的甲胄已經能夠提供足夠的保護了。
二是王國對於守備營的制式裝備也只是中等甲胄而已，怎麼會捨得給只是負責維護地方治安的二線部隊配備造假昂貴、維修麻煩的重甲？
再說就是給你們配重甲，以你們這些草坯兵的身體素質，有幾個人能穿起來走路的？笑話！
100長槍兵，每人都扛着一把長達5米的拒馬槍，這將是鋒線阻擋輕騎兵最佳的利器，如果騎兵的衝鋒力度不夠，或者防護水平太低的話，一次衝過來100騎兵，就能讓他當場折損一半！
跟在樹立如林的長槍兵後面，是300名背着鷲盾、腰掛步兵短劍的標準步兵。這是軍隊的中堅力量，進可攻，退可守。
而圍繞在守備官斯特里身邊的，是50名斜背短弓的弓箭手。短小的弓身有利於在樹木叢生的林地中交鋒，有效的狙擊目標，或者追殺殘敵。
而走在隊伍的最後，是50名靴筒上插着短刀，橫背着差不多有一人高的塔盾的盾牌手。
這些是軍隊最厲害的防禦力量，不但能在面對騎兵衝鋒時站在槍兵身後，幫他們分擔衝擊的巨大壓力，而且能在整隊陣型被打散后圍成一圈，穩定陣型或者保護重要任務撤離。
他們靴筒上的匕首都是淬毒的，目的就是為了在巨盾的掩護下出其不意的攢擊，讓追擊者失去行動的能力。
這樣的配置，這樣的配置！斯特里躊躇滿志的想，如果還不能輕鬆剿滅那批山賊，簡直就是沒有天理了！
金幣還是小事，這可是實實在在的軍功啊！和前線殺敵一樣的軍功，可是比在前線殺敵可要安全的多、簡單的多了。他不禁有些飄飄然，彷彿看到前方有千夫長閃亮的徽記在親切的向他招手。
隊伍此時已經走進了一個新的山谷，這是一片樹木相對稀疏的闊葉林。每棵樹之間的地面上不知是累積了多少年掉落的枯葉，一層層腐爛、堆積，使土地肥沃而鬆軟，也使長途跋涉後腳底疼痛的士兵們踩上去感覺特別舒服。
正當他們愜意的享受着這自然的恩賜時，“嗖”的一聲，前方飛來一枚冷箭，從前排一個長槍兵的左眼窩射了進去，箭尖帶着強勁的動能從這可憐傢伙的後腦勺鑽出來，頂掉了他的頭盔，也帶出一蓬紅白相間的血霧，噴了後面幾個士兵滿頭滿臉。
“敵襲！敵襲！”前排反應過來的士兵驚怖的狂叫着，馬上在本來就不嚴密的陣型中引起了嚴重的騷動。
“穩住！穩住！”斯特里守備官高聲大喊：“星環弓箭手們，馬上觀察四周，馬上觀察四周敵情！”
他身邊的50名弓箭手馬上在他周圍散開，其中覺醒了星環能力的更是開始昂首張望，辨別敵人的來勢。
而後排的塔盾兵們迅速上前，紛紛豎起塔盾，層層護住了弓箭手和他們的指揮官。
“報告大人，周圍沒有發現任何敵情！”一名星環射手用肯定的語氣報告說，其他的射手也紛紛表示肯定。
周圍一片寂靜。潛在的敵人在發出了那奪命的一箭之後，似乎已經悄悄隱匿起來，既沒有繼續進行攻擊，又找不到一絲蹤影。
緊張的氣氛維持了好久，在士兵們眼中，周圍的參天古樹彷彿都變成了活物，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想要擇人而噬。
“嘿！大家都放輕鬆！”斯特里明白首先他要穩定下來，才能穩定住所有士兵的情緒：
“估計是誰不小心，踩中了山賊佈置的陷阱！我知道這些不入流的東西就喜歡搞這個玩意！大家都放輕鬆！說明現在我們已經距離他們的老巢很近了！回家和金幣指日可待！”
“查爾斯、羅尓！你們去抬起這個倒霉的傢伙，我們不能讓戰死的兄弟暴屍荒野！大家腳下小心，繼續行軍,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是！~~~~~~~~~~~”士兵們多少精神了點，參差不齊的應和着。
如果斯特里稍微有一點叢林作戰的經驗，他會發現周圍實在是寂靜的可怕，居然沒有一聲鳥鳴......
他們穿過了那片樹林，樹林邊緣是一片只有稀疏的低矮灌木的，碧綠茂密的草地。這塊草地大約100米寬，彷彿一條綠色流淌的河流，把這片樹林和下一片樹林分隔開來。
“原地休息，吃點乾糧，喝點水補充下體力！我能感覺，他們就在不遠的地方了！大家加油，一戰成功！”斯特里宣佈就地休整。
“嗷！~~~~~~~~~”經歷了剛剛莫名其妙死人的恐懼，士兵們都巴不得馬上能輕鬆一下，這時長官的一聲令下，使得他們就地丟盔卸甲，一團團的依靠着坐倒在柔軟的草地上。
一時間啃乾糧的啃乾糧，調笑的調笑，誰都下意識的避免提起剛才死去的倒霉蛋－雖然那傢伙的屍體還沒完全冷下來，就擺在他們旁邊不遠的地方。
一個死人！這看起來可真叫人感覺不愉快，雖然那也曾經是和他們一起插科打諢聊女人的夥伴，但是畢竟只是曾經了......
最鬆懈的時候往往是危機的開始。
士兵們剛坐下不到1分鐘，相距百米的對面的森林裏就飛出一陣箭雨，彷彿長了眼睛的毒蛇一樣，在空中帶着尖銳的呼嘯，劃過一道道致命的弧線，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人群里。歡樂的調笑聲轉瞬變成了慘叫。
“敵襲！敵襲！快起來，列隊！列隊！！他媽的！快穿上你們的盔甲！”
一根箭矢只差10厘米的距離從坐着的斯特里髮際線旁邊劃過，深深的扎進他用來支撐身體的手指之間的草地。
他驚駭的跳起來，大聲的喝罵著、督促着：“長槍兵！盾牌手！都到前面來，到前面！列陣，給我列陣！”
一陣箭雨過後，大地彷彿也微微的震動了起來，對面林子的樹木，每條樹枝彷彿都在輕微的顫動，不時有樹葉飄落下來。
無形的殺氣瀰漫著、籠罩着，然後就是馬嘶聲、野蠻的吶喊聲、馬蹄的踐踏聲！最後，迎着太陽反射出一片雪亮的刀光，一隊山賊揮舞着手中的馬刀，從樹林裏沖了出來！
“殺！~~~~~~~~~~~~~~~！！”
凌厲無匹的野蠻嚎叫似乎把周圍的空氣都震動了，似乎把飄舞的落葉都懸停在空中不敢動彈。躍動的馬蹄把大片的青草踐踏到粉身碎骨。
“長槍兵！列隊！！~~~~~~~~~全體蹲下，全體舉槍，槍尖向前30度，穩住！！”敵人終於現身，斯特里反而鎮定了下來，他有條不紊的發號施令：
“盾牌手，槍兵後面列陣，穩住！弓箭手，45度角拋射，不用瞄準，無差別射擊！步兵，保護好弓箭手們！”
剛剛山賊一輪箭雨，讓斯特里的守備營至少蒙受了30個人失去作戰能力的損失，這裏面甚至包括了最前排的10多名長槍兵，他們也是防禦能力最差的兵種，因為無法自己攜帶盾牌。
此刻，剩餘的80多柄長槍齊齊舉起，槍立如林，槍尖雪亮，槍尖與地面呈30度角，並排而列，槍柄部位已經被長槍兵們深深插入泥土達20厘米，大大加深了長槍拒馬陣的穩固和抗衝擊能力。
嗜血的槍尖就等着毫不費力的收割那些自己送上門來的血肉之軀，把他們串成肉串！
那些衝過來的騎兵雖然氣勢如虹，但是每個人身上甚至連基本的皮甲都沒有穿！果然只不過就是山賊罷了！
在他們列陣成型的頭頂，第一波箭雨呼嘯而過，40多隻狼牙利箭帶着復仇的意念一閃而逝，沒入了突進中的騎兵群里。
人仰馬翻，十多名騎兵紛紛落馬，但這卻是其中極小的一部分，這批騎兵起碼有300人！同伴中箭倒下反而激發起他們更大的凶性，一個個面目猙獰，緊壓馬刺奮力前沖。
“弓箭手，第二次射擊！不，來不及了，散開，都散開！各自找樹木掩護，平射！”
斯特里的聲音中帶着一些焦急，這些山賊們的重逢速度比他預計的要快得多，這簡直都快趕上正規騎兵的速度了！
100米的距離轉瞬即逝，已經來不及讓射手們從容的進行第二波射擊了，山賊們就在眼前，50米、40米、20米、10米！
閃亮的槍尖彷彿都在爭先恐後的伸展腰肢，迫不及待的等着把來犯者扎個通透，穿成一串。
異變陡生！
沖在馬隊最前面的兩個身材壯碩的山賊，忽然之間同時撥轉馬頭，一陣急嘶中，他們的身體幾乎是從並成一排的閃亮槍尖上一直擦過去，掉轉方向分頭向長槍陣的左右兩側奔去。
一剎那間，槍兵們期待之中的迅猛撞擊並沒有發生，自己手中的鐵槍柄上，也並沒有傳來刺穿血肉的戰慄。
正在詫異的抬頭之間，卻見到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從分散開來的兩個山賊手中拋出來，密集的網眼透過了戟指的槍尖，遮蔽了他們眼前的天空。
兩匹馬仍在一左一右迅猛的奔馳，馬上的騎士惡毒的獰笑着，雙腳緊緊夾住馬背，同時腰腹一齊收力，把這張幾乎覆蓋了整個長槍陣的大網綳的緊緊的，直帶得陷入在網眼中的80餘桿長槍不住的晃動。
在大網即將崩裂的一剎那，左翼的持網騎士卻突然丟掉了手中的網，大網的受力面瞬間往右翼騎士的手中傾斜。他又是一聲獰笑，把網的末端套在了飛速疾馳的馬頸上，此刻飛馬已經馳到了長槍陣右方的邊緣！
騎士雙手往馬背上一撐，一個輕巧的翻身脫離了馬背，穩穩的落在了幾米外的草地上，而失去騎士的奔馬，卻發瘋一樣的繼續猛衝，背負着越發收緊的大網，那麼多柄陷在網眼裏的長槍都被帶的向右偏移，離開了它們應當堅守的方向！
終於承受不了整個槍陣的阻力，馬嘶，身體整個橫貫出去，在地面上不斷的翻滾着，而它也最終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那些原本嚴陣以待、奪人性命的槍尖，現在都全部偏轉了方向，失去了所有的功用！
而此時，大隊騎兵已然殺至。碰撞、馬嘶、嚎叫、巨大的聲響、撕裂的顫音......
已經橫過來的5米長槍根本無法再行使阻擋騎兵的使命，光滑的木杆無法對奔騰的戰駒造成致命的傷害，反而在山賊們洪流般衝撞帶來的巨大推力之下，這些糾結、纏繞在網眼裏的木棍使得槍兵們無法再掌控自己的重心，被擠壓着、推送着，一個個驚惶而蹣跚的倒下，幾秒鐘的時間內就成為了飛速踐踏而過的鐵蹄下一堆堆的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