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夢境
黑色的棺蓋被緩緩地打開,裏面躺着一位面容俊秀的年輕公子,面色安詳,彷彿是睡著了似的。只是那臉色蒼白異常。
看着棺中那似曾相識的模樣,汝嫣顫抖着伸出手去:“兄長!”
只是伸出的手還未觸及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時,汝嫣再也撐不住了,如秋風中的一片枯葉一樣,滑落在地。最後的意識是周圍的人紛紛上前來扶她。
世界彷彿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與混沌。
不知過了多久,又如清晨的第一縷晨曦喚醒一整個清晨的生機一般。那個黑暗的世界被拉開了一道口子。
視線朦朦朧朧,意識恍恍惚惚地,有人向她伸過來一隻手,“汝嫣,汝嫣!”
她急切一把抓住那隻手,柔和而溫暖,“兄長,是你,是你,我知道是你!”
汝彥溫柔地笑着,“汝嫣,你長高了!”
汝嫣與汝彥同為同胞兄妹,年紀一般大。然而,打小起陳崇明對他們兄妹的養法便不一樣。窮養兒,富養女。對於汝彥,陳崇明希望他多經歷些困苦磨難,長大了才能獨當一面,成為頂天立地,保家衛國的男子漢。而對於女兒,他更希望她平平安安地長大,然後嫁一個好夫君,一世安穩,歲月靜好便罷。加之汝嫣從小身體又不好,陳崇明對她的寵愛便更加偏多一些。
陳汝彥從小也是以男子漢自居,對妹妹更是非常地寵溺,從小好吃的好玩的,全都讓着妹妹。
“兄長,這十年間你為什麼都沒有來找我?”汝嫣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兄長嬌嗔道,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小女孩,那個拉着兄長的衣袖撒嬌的小女孩。
汝彥微笑着,拉她在草地的石凳上坐下,“是爹,是爹交待過不許去打擾你!何況,這十年你過得很好啊,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就是我們最大的心愿了!”
“那你就真的不來找我了嗎?”汝嫣淚流滿面,“娘親沒了,爹爹也沒了,這個世上我就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你知道這些年我有多麼想念你嗎?”
汝彥輕輕地拭去了妹妹臉上的眼淚,“傻丫頭,我也很想念你啊!”
“那以後汝嫣和兄長再也不分開了!”汝嫣破涕為笑。
“不,汝嫣,你不屬於這裏,你還是得離開的!”汝彥嘆着氣說道。
“我不要,兄長以前說過如若汝嫣出嫁,兄長便騎馬相送。如若汝嫣不嫁,你便養我終老,男子漢大丈夫怎說話不算話?”
“傻妹妹!”汝彥心疼地看着汝嫣。
“汝嫣,聽話,這裏不屬於你,回到你的世界去!”這時,一位端莊賢淑,面容姣好的少婦走出來說道。
“娘親?”非常十年過去,但是汝嫣不會認錯,這就是她的娘親,那個在夢裏出現了千萬次的溫柔漂亮的女子。
“娘親,您也來了!汝嫣想死您了!”汝嫣說著便朝母親撲過去。
”別過來,孩子!“陳夫人喊到。
汝嫣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娘親閃開了,娘親只是用着一種憂戚的眼神看着她。
汝嫣總覺得哪裏不對,突然想起,娘親不是在十年前就已經去逝了嗎?
“娘親,您不是十年前就……”話還沒說完,她突然又想起在湖邊的事,湖水,寒冷,船,棺材,兄長……兄長不也已經……”。
這時,又走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英姿颯爽,行如風,站似松,有着一種未動而卻敵千里之氣質。
“爹爹!”汝嫣喊道。
爹爹,娘親,兄長,他們不都已經不在人世了嗎?為何卻又都在這裏出現?難道,這個地方已早就不是人世?難道自己,自己也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汝嫣轉念一想,那又如何呢,現在他們一家人終於可團聚了。只要一家人可以在一起,又管它是人世還是在黃泉呢。
“汝嫣,快點離開!”爹爹的話語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我不,汝嫣要永遠和爹爹,娘親還有兄長在一起,就像以前一樣!”汝嫣跑過去抱着爹爹。
“乖,你不屬於這裏,你要回到你的世界去!”陳崇明只能狠心地去掰女兒的手指。
“我不要,爹,娘和兄長在的世界就是汝嫣的世界!”汝嫣快要被爹爹掙脫,便趕緊騰出一隻手去抓住了旁邊兄長的手。
“走吧!”陳崇明把女兒使勁地往後一推,“你不能過多地沾染我們身上的氣!”
汝嫣感覺自己如同墜崖一般,一直在往下掉,往下掉。然而,過了很久,仍然沒有到底。似乎她墜落的是一個虛無的無底洞。
下落的過程,她還突然想起,剛剛抓住兄長手的時候。兄長偷偷地在她手裏邊放了一樣東西。她便拿出來看了,是一枚鑰匙。這把鑰匙並無什麼特別之處,她記得小時,將軍府有很多這種類似的鑰匙。
說也奇怪,正當她認真地看自己手裏邊的這把鑰匙的時候,她便到底了。似乎是落入了水中,她明顯感覺因為墜落的地方很高,自己的後背在水裏激起了一層很大的浪花。浪花又反過來像一張網那樣網住了她,對她形成了很大的衝擊力。這一下衝擊差點把她的氣給沖沒了。
她大睜着眼睛,大張着口,喊不出聲音來。良久,“啊!”的一聲,她長長地換了一口氣,坐了起來。
寂靜的世界開始熱鬧起來。周圍變得非常亮敞,刺得她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朦月在那裏又哭又笑,“醒了,汝嫣姐終於醒了,汝嫣姐終於醒了!”
紫風在那裏祈禱,“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玄霜走過來說:“你嚇死我們了,我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而降雪則一把抱住了她,眼淚滴落在她的肩頭。
汝嫣仍是獃獃地,沒有反應過來。她攤開了自己的雙手,看了看,然後說:“我的鑰匙呢?”
其它四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云。
“鑰匙,哪來的鑰匙,你不是腦子燒壞了吧?你都發著高燒暈迷了一天一夜,把我們嚇得要死!降雪什麼法子都使完了,差點就送你回幽鳴谷了!”玄霜說道。
“汝嫣,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嗎?”降雪關切地問道。
汝嫣獃獃地坐在那裏,靜靜地把發生的事情都過了一遍。終於全都想起來了。
“我兄長呢?我要去看看他!”
“我帶你去!”降雪慢慢地把汝嫣從床上扶了起來,隨後又轉過頭來對其他三人說:“紫風,昨日我便已經飛鴿傳書給陳叔了,恐怕今日他也快要到了,你去接應一下陳叔吧,桌子上左邊那袋乾糧是給你準備的。朦月,玄霜,我有一些藥材急需你們去山下的鎮上幫我採購。桌上右邊的口袋裏是銀兩與要買的藥材名目。”
三人火速取了口袋便走。
“等一下,”降雪突然叫住了她們,“路途遙遠,你們還是檢查一下口袋裏的東西,省得到時少東西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汝嫣欣慰地看着降雪,降雪不但醫術精湛,而且天生聰慧賢淑。辦事總是讓人非常放心,以前在幽鳴谷時便常幫着莫雲處理谷中的各種事物,每樣事都處理得妥妥貼貼,乾淨利落。
汝嫣與降雪兩人剛走到走廊上時,歐陽徇過來了。
“方才聽說你醒了,便匆匆趕過來了,怎麼剛醒就不好好休息會,就起身走動了?”歐陽徇眼睛周圍的黑眼圈非常重,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看樣子這兩日也未曾好好休息過。
“這兩日歐陽兄長受累了,汝嫣只是想再去看看兄長!”
“那我陪你去吧!”歐陽徇說道。
“那再好不過了,降雪你就先回去吧,正好我,兄長,歐陽兄長自兒時別後,三人未曾有機會聚在一起,今日剛好聚聚,陪兄長說說話。”
“也好!那歐陽大人,就麻煩你了!”
“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歐陽徇扶着汝嫣慢慢地來到了義雲堂的偏堂。一進站,入第一眼的仍是那口黑色棺木。
汝嫣走到棺木旁邊,一言不發,只是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滴落下來。
歐陽徇站在旁邊也是一言不發。
“記得小時候,兄長非常頑皮,卻是非常愛乾淨的,每次從外面玩耍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洗澡,說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汗臭。每次乳母還打趣說兄長比女子還要愛乾淨整潔。”汝嫣緩緩地說道。
“汝彥彷彿是有這麼個習性!”歐陽徇應道。
“天氣炎熱,勞麻歐陽兄長稍後差人準備些柴火來,我們再送兄長最後一程吧,兄長生前如此愛乾淨,我不想兄長帶着滿身的氣味走!”
“可是,可是,你不讓陳叔再見汝彥最後一面么?汝彥是陳叔看着長大的,陳叔早就視汝彥為自己的親生兒子了!”
“見又如何,逝者已矣,命該如此,我們也怎能逃過?再見面,只會讓他老人家更傷心!”
歐陽徇點了點頭。
汝嫣便獨自一人如同失了魂似的,慢慢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