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非
“可惜現在院子典賣了,人也不在了。”孫太太很是傷感,只是也說不清楚着苦澀是來自於家中敗落,還是先人故去。
“這樹那裏都好,就是過幾天會落下黑子來。黏膩膩的粘在衣服上,洗也洗不掉,姑太太家的院子可留了人打掃。”吳太太根本無心陪着她傷感,急急的問了下去。
難倒是城裏的日子過不下去了?不會已經沒有房子住了吧!吳太太神色不定,暗自覺得自己怎麼才想通,死鬼去了多少年,寶珠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吃苦受累也認了。這兩個拖油瓶,憑什麼吃住吳家的。
“有幫個幫傭的李嫂會去照應。”雖然走的比較着急,孫太太並不擔心家裏。
房子還在,吳太太心才落地。轉而打量起姑太太來,四十歲的年紀,面若滿月,發間隱隱約約露出一個金簪子來。
“真是好命,沒了男人一樣穿金戴銀的。”吳太太心裏嘀咕,隱隱的嫉妒滋生出來,皮笑肉不笑的說:“咱們都是一家人,心裏的話。姑娘一年起一年來了,咱們除了買個花、買個粉兒的,要緊是告訴她怎麼愛護自己。姑太太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是···是···“孫太太被說的一頭霧水,不知道怎麼嫂子唱的是哪一出,怎麼前言不搭后語的。
”既然都知道了,敏貞就不要出來走動了,一是正是養身子的時候,寒氣入體了不好養回來;再有就是寶珠也大了,這時候有什麼閑言碎語傳出來,姑太太拍拍屁股走了,我們的臉放在卻是沒有地方擱了。“吳太太一番話說的又快又急,”既然都回來了,也別說當舅母的不體貼,一會兒就去買籃子雞蛋給你補補。“
吳家沒有家底,縱使是自己親生的,吳太太也得承認寶珠就是個品貌一般的女孩子。
老街坊、舊鄰居,自己還指望着寶珠能就近找個靠譜、殷實的人家嫁過去,也好時常照顧娘家。
一想到女兒會因為這兩個好多男不走動的親戚壞了名聲,吳太太就恨不得這就將人攆出去。不過來都來了,冒然吵起來反倒是給人看了笑話,就當自己倒霉,還希望這兩個自此貓在家裏。
寶珠早就不是小孩子,雖然並不是十分明白母親話里的意思,大概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想起剛才孫敏貞對自己的漠視,盯着姑媽,冷笑出聲。
孫敏貞並沒有走遠,畢竟是個小姑娘,聽了這話又氣又怒,臉騰的漲紅。之前還覺得有幾分直爽的舅母,怎麼一轉臉就表現了最大的惡意。偏偏這種事情,不好宣之於口的爭執。又想到自己的遭遇,委屈、難堪,還帶了幾分心虛,這麼一着急,更是說不出話來。
四肢百骸的澀意,一瞬間都向著眼睛湧來,鼻子一酸,淚水一下盈滿了眼眶。轉而對着表妹眼中的不屑和嘴角的嘲諷,又生生的將眼角的淚水忍了回去。
惡意,為什麼這個世界慢慢都是惡意?
她不過是比尋常的姑娘漂亮一點,就要遭遇那樣悲慘的事。
母親不過是帶了一隻簪子,就要被嘲笑‘穿金戴銀’的教不好子女。
孫敏貞的胸口沉甸甸的像是被壓了一塊千斤重的巨石,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看着女兒身子一晃,孫太太的心都跟着顫抖起來。
惱怒嫂子無事生非,敗壞敏貞的名聲。她不善與人爭執,所以沒出嫁的時候,總是被言語機靈的嫂子壓制···
可敏貞還是個孩子,孫太太氣的牙齒打顫:“我們敏貞從小就不吃雞蛋,嫂子好意還是留着給寶珠好了。”回了一句,覺得力度不夠,又硬着頭皮說:“母親在世的時候就常說,背後說人是非沒一個好東西。我們做得正、行的直,旁人有什麼閑言碎語可說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勸嫂子還是別和那些碎嘴髒心爛肺的人來往的好。”
吳太太一臉茫然的瞪大了眼睛。
這還是那個受了委屈也只會躲在背後默默哭的小姑子嗎?她居然敢頂嘴,還綿里藏針的罵回了自己。
吳太太的火氣,‘騰’的一聲就直衝着腦門去了:“放···”
看着門口正經過的人,探頭探腦的往院子裏張望。吳太太生生的把罵了一半的話憋了回去,一張臉漲得通紅,顧及着外人的眼光。轉過身來陰冷的看了眼孫太太,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邊敏貞,低低的‘呸’了一聲,滿是嫌棄和惡意。
孫太太若無其事的過去扶了敏貞上樓,”都怪媽,這些年才看清她是什麼樣的人。胡說八道的你不要往心裏去。“
一進屋門,孫敏貞的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不是母親,這麼多年認不清人。是自己的錯,想着城市浮華,人心險惡。鄉下民風淳樸,又是至親。
”別哭,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媽活了這麼大歲數才想明白,受了氣不能不做聲。女人活在世上本就不易,什麼事再忍氣吞聲的,只怕還有更大的委屈。“孫太太想到嫂子的話,恨恨的告誡女兒。
母親的話,說到了孫敏貞的心裏。
若是沒有自己對麗莎一步步的忍讓,就不會讓她有膽子為所欲為。
若是第一次藤田言語冒犯的時候,就知道要保護自己,而不是默不作聲的裝作不在意,會不會就不會有那樣的遭遇?
孫敏貞趴在母親的腿上,放聲大哭。
”咱們走,回家去。“孫太太也跟着摸起淚來,她也為女兒覺得委屈,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舅母說是打掉孩子‘坐小月子’的不檢點女人,哪會不委屈。
孫敏貞依偎在母親的腿上,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