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人海茫茫 ̄之三
?在前往邏些的路上,進入吐番境內後,由於有石緋帶路,他的養父馬重英是
吐番名將,石緋的名字在吐番人來說也不陌生,走得十分順暢。
但靈州到拉薩,以現代地理來說,需經過甘肅、青海,西康、西藏,直線距
離已經接近二千公里,若算進山路、避開柴達木盆地的沙漠,還需穿越許多河谷
,即使沿途以馬、駱駝、氂牛更換代步,仍然是一趟艱辛的旅程。
鏡頭快轉,公元七七二年四月十日,從靈州出發。
不知是否因為有段鈺在,一路上再也沒有遇過狙擊者。
當年的季夏,六月中,他們才抵達邏些……
吐番.邏些城。
「你們先在這裏休息一晚,可以四處看看,我們對漢人不算友善,但是也不
會無聊的在自己的城裏主動攻擊你們。」石緋找好了夥伴的安置處,吩咐著:「
我先去找我父,問清楚你們要找的人關在什麼地方,既然是我王的犯人,至少要
有我父陪同才有可能見到。別在城裏鬧事,會牽累我的。」最後一句特別向段鈺
挑明了說,但段鈺仍然一派峻然,毫無理會。
石緋知道這個人不是自己能說服、或是能看住的,只得無奈的先行回家。
各自回房。葉斂喝了杯茶,便轉進段鈺的房內,看到段鈺正在拭劍。
「好……棒的劍……」葉斂細細打量那柄第一次見到它出鞘的劍:劍柄正好
一尺、劍萼如三片並列的柳葉,左右最上層的柳葉自然地向側邊延伸,伸出了長
二尺四寸的劍身。劍身寬二指半,平薄直流,還有一抹淡淡的象牙白,雖然直覺
應該是鑲進去的,但是又與劍身合為一體,看起來是那麼平滑自然,似乎並非外
力加入,是此劍自然生來便有這一抹白。
這一柄劍,單就外形來說,實是完美的無以復加!
葉斂是看得呆了,段鈺也只繼續著自己的動作。
「何事。」半晌之後,段鈺收劍入鞘,問了一句。
即使是對著葉斂,他仍然冷峻,不同的是,至少他會說話 ̄雖然永遠只是那
么單調的單字組合。
葉斂把眼光從劍抽回來,道:「我想問……找到程阿姨後,你作何打算?」
段鈺搖頭。
「你剛剛不該來的。」宗飛妍的聲音:「至於你的問題,得等我們見到清姐
,才能決定。」
葉斂回頭一看,不只宗飛妍,魏靈與王道也站在門口。
魏靈也會打扮耶 ̄葉斂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穿裙了?天啊!
魏靈今年是十七歲,的確是正當花樣年華的年輕女孩,要懂得打扮才正常 ̄
葉斂轉了轉念頭,也不是那麼驚訝了。
「有人想找你出去逛逛。」宗飛妍提醒道。
王道看看魏靈,然後再朝葉斂一笑,附和的點點頭。
葉斂皺起眉頭,沈吟半晌後,才回答:「我不去。」
魏靈的臉色馬上變得狻為難看,王道一怔之後,連連以肢體作了許多暗示。
「王道,你陪她去逛吧。」葉斂無視,竟還補上這一句。
王道張大了口,再也作不出什麼表示。
魏靈瞪了葉斂半晌,忽然拉着王道,一聲不響就往外走。
他們去遠之後,葉斂才轉頭面向段鈺,還未出聲,就給段鈺的眼神釘死
了。
「不去?」段鈺冷冷的問道。
葉斂身子震了一下,訥訥回道:「我……我不想……」「出去。」葉斂還未
說完,段鈺已下了逐客令。
雖然語氣十分平和,但一股不可言喻的威壓感直教葉斂感到天旋地轉!
葉斂的全身直了,再也作不來任何一個動作。
宗飛妍嘆了口氣,將葉斂拉走,關上房門。
到了宗飛妍房裏,葉斂才回神,看看自己的雙手、看看自己的雙腳,搖了搖
頭,感到極度的不可思議!
到底是怎麼?怎麼我竟會嚇到全身硬?
我明明知道,段叔叔冷繪,但不會對我怎樣的,甚至他連罵人都懶,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怕成這樣?
這……這就是面對一個絕頂高手的威壓感嗎?
「沒事嗎?」宗飛妍細聲問道。
葉斂擦去額頭流落的汗珠,回道:「還好……還有氣……」
雖然是夏季,但邏些地勢極高,氣候偏冷,不可能在沒有運動的情況下便熱
到流汗。
宗飛妍拉了張凳子坐下,斟杯茶遞給葉斂,道:「真的是還好,他沒有動氣
。」
「動氣……?段叔叔會?」葉斂很懷疑,兩個月相處下來,段鈺根本就是
一個沒有情緒的生命體。
宗飛妍道:「他很久以前中過毒,毒的效果是,令他喪失心性,只懂殺戮。
雖然當時毒是解了,但根還在,所以他很容易失控,所以他寧可沒有情緒。如果
他一動怒了,就會……」
「就會?」見宗飛妍口氣猶豫,葉斂極為好奇的追問。
宗飛妍吐了口氣,接續自己未完的話:「六親不認。」
這短短的四個字,是極可怕的經歷。
十三年前靈山一役,段鈺為『雲南第一殺手』喀魯種下『六滅傀儡蠱』的
六道藥引藥線,因而狂氣爆發。
他身負『勁御仙氣』第七重『仙氣功』造詣,一時竟在靈山頂上所向披靡、
無人可擋。
當時,雲南王稀羅△出手,勉強制服段鈺,『雲南第一探子』阿沁與『大
理毒王』凱特二人聯手齊治,費盡心思,才將『六滅傀儡蠱』解去。
葉斂自然不知其中原由,只聽了一句『六親不認』,不禁驚道:「你也……
?」
「我也一樣,只有等到他體力耗盡累倒以後才有辦法令他回復正常。所以我
才說,還好他沒有動氣,不然我也保不住你的小命。」宗飛妍說來,有種心有餘
悸的感覺。
葉斂惑然道:「可是……剛剛他為什麼忽然……」
宗飛妍道:「因為你……拒絕了魏姑娘的好意。」
「什麼?」葉斂是打底子裏不懂了:「段叔叔什麼時候這麼護著魏靈?」
宗飛妍道:「因為那柄劍……唉 ̄這很難解釋,你不懂得……反正他對於男
人拒絕姑娘家的邀約非常看不過眼就是了。」
「劍……」葉斂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嚮往:「那柄劍,好漂亮、好完美……」
宗飛妍看着他的神色,道:「那是天下第一靈劍。」
「第一靈劍?不……不是傳說是軒轅劍嗎?」
宗飛妍不屑道:「天下人都說是軒轅劍,那是他們不懂!其實簫湘煙雨才是
!只要簫湘煙雨在段鈺手中,她就是天下第一靈劍!絕對勝過軒轅劍!在威力
上可能比不上軒轅劍,因為簫湘煙雨不好殺生。但是比靈性,段鈺手中的簫湘
煙雨,那是任何神劍也無與比肩的!」
第一次,葉斂第一次看到宗飛妍說話說到有點激動。
就為了替簫湘煙雨口頭證明它的價值?
簫湘煙雨劍 ̄這個名字在此時,隨著宗飛妍的神情,深深印在葉斂心中。
天下第一靈劍
王道先回來了。魏靈將他趕了回來。
但是等了一個時辰、兩個時辰,申時已過了、天色也早就黑了,魏靈還是沒
回來。
「斂,你真的不去找啊?」王道都算不清自己問幾次了。
「就算她沒把弓箭帶身上也不用那麼擔心。」葉斂回答。如果只說「不用擔
心」的話,王道就會強調她身上沒武器,於是葉斂乾脆將話先說絕了。
宗飛妍看看段鈺,段鈺也再次的搖頭。
沒出事。
但是看着葉斂毫不掛意的逕自進食,段鈺忽然放下飯碗,道:「去找她,
城西。」
葉斂一呆,但也很快放下碗箸。
他知道,宗飛妍說過了:不能惹段鈺生氣,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當然,後果絕對是賠上小命,可能還不只是自己的。
葉斂出門以後,宗飛妍才道:「小女孩脾氣,居然鬧出走……不過,有沒有
意思,那是雙方強求不來的,就像……」說到這,宗飛妍住口了,繼續吃自己的
飯。
段鈺目視坐在正對面的王道,把王道的視線和嘴瞪回了碗裏去。
不久,葉斂將魏靈帶了回來。只是葉斂的臉上,有幾許的無可奈何。
問到了。
由於只是吐番退兵的隔天就出發,葉斂等人比馬重英回到邏些的時間只慢半
個月。石緋說動了養父,瞞著吐番王,石緋帶著馬重英的令牌,得以自由進出大
牢。
王道和魏靈被段鈺要求留下,只有葉斂、宗飛妍、段鈺跟着石緋進入大
牢內。
段鈺認為不應該讓無關者知道太多。
真的是九彎十八拐,山洞中的牢獄,就算囚犯成功出牢房,也不見得出得了
山洞。
「在這裏說話不能太大聲。」石緋一邊跟着領路的獄卒,一邊提醒道:「雖
然是夏天,附近沒積雪,不過要是震動了山壁,山上的雪崩下來,我們都會被活
埋。」
葉斂扯了扯衣服,道:「真是活受罪……夏天都這麼涼了,到了冬天不就凍
死了……程阿姨不知撐得住嗎……」說到這,忽然驚覺可能使得宗飛妍更擔心,
偷眼一覷,卻見宗飛妍臉上滿懷將再見姐的喜悅,對於自己方才所言似乎一點也
不掛懷。
石緋沒去注意,只道:「目前可以確定她還在……」
「石小將軍,到了。」獄卒將火把插上壁座,打開牢房鎖以後,便離開了。
走進去,又經過兩個『房間』,門由待在內側的獄卒打開,才看到犯人。
葉斂肯定宗飛妍這七年一定四處打探程至清的消息,經過漫漫旅途,如今見
到人,卻沒絲毫反應,倒覺得狻為詭異了。
他自然不曉得,宗飛妍已經試著以傳心術與段鈺和簫湘煙雨劍交談過數次
,狻為順利;但再向程至清傳心音,卻一點迴音也沒。
其實宗飛妍很懷疑 ̄眼前的人真的是程至清嗎?
「清姐……?」枯立下去總不是辦法,宗飛妍試探性的輕喚一聲。
獄中的囚犯抬起頭,望向聲源,雙眼一亮……
宗飛妍與葉斂已經驚得呆了、段鈺也輕皺眉頭 ̄她真的是……是當年那個
白晰亮麗得懾人的程至清嗎……
眼前的女人形銷骨立、容色慘澹,全身被烏炭和塵土弄得污穢不堪,根本就
一點也不像啊!
「妍妹……段鈺?」她看了好一陣才開口。
就連聲音都啞了一點……
段鈺雙眼一亮,忽然將漸次滑步上前的宗飛妍拉回,道:「閉眼合口。」
話一說完,陰暗的獄中白光一閃!
跟着是冒出一團水霧,煙雨出鞘!
簫湘煙雨沒有攻擊,段鈺要殺人不需要用到簫湘煙雨。
只聽到段鈺呼了口氣,看到他展臂、收肘、握拳。
水霧包圍著那囚犯,就像在她身上不斷的……清洗著……
水是無孔不入的,就連衣物包住的部份也一樣。
段鈺御水氣,將那囚犯洗凈了……
宗飛妍見了,綻開笑靨。
段鈺能辨氣,再精妙的易容術於他也是無用,眼前的人必是程至清無疑!
待得水氣散盡,眼前的人雖憔悴依舊,但肌膚白嫩,一如皓雪飄羽……
宗飛妍跨上一步,一把便將程至清抱住,邊笑、邊哭……
段鈺沒將簫湘煙雨入鞘,捧在身前,靜靜站着。
葉斂和石緋自然是大氣也不敢吭一個。
「清姐……清姐!為什麼……為什麼我用傳心術找你,你都沒回聲?」宗飛
妍拭去眼淚,與程至清對面而坐,道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程至清道:「我被劫到這以後,有僧侶說我有妖氣,擺壇作法,化去了我的
神性……現在我是個凡人了。不然我只靠雪水也足也滋養精氣,怎可能消瘦至此
……」她看看自己的手臂,雖然沒有鏡以資照面,也能想像自己有多麼的凄楚
,不禁苦笑道:「當年我們想當凡人,轉生為人,仍然無法脫離天界掌握……怎
也沒料到,我如願了,卻是落得這般處境!」
「清姐,慢點再說,我們先出去。」宗飛妍一說出這句話,石緋已嚇得面無
血色,他朝外望去,沒見獄卒,但怎也不可能隨意將王上的犯人自行帶走啊!但
是也很肯定,他們想走,又怎有人攔得住?
「妍妹,且慢,我先和你們說些事,」石緋才剛放下心,以為程至清拒絕離
開,又聽程至清續道:「免得出去便要趕路,到時才說太麻煩。」
事已至此,石緋已經驚成木頭人了。
葉斂見狀,只得笑着搖頭 ̄你怎能要求這些人遵守你的規則呢?
「我長話短說……你們應該知道,那幾個人都到天界去抗天命了吧。」程至
清一句話就是重點。
宗飛妍道:「知道。可是一來……我不知道怎樣到天界去;二來,他們都去
十幾年了,我們現在才去,早就來不及了……」
「這兩個問題我都想透了。」程至清露出一個微笑:「你忘了一句話,『天
上一日,人間十年』。」
此言一出,宗飛妍已經呆了、就是段鈺也微有愕色。
程至清笑着,等著,等他們恢復反應。
半晌之後,宗飛妍才敲敲腦袋道:「我……我真笨,怎麼連這麼重要的事也
給忘了!這麼說……他們在天界也只過了一天罷了,我們現在趕去,料不定還來
得及……」
程至清道:「你整天就想着一堆勞碌事,當然想不到。我在這兒坐了近七年
,這個想法便是孵蛋也孵十幾窩出來了。」
宗飛妍赧顏一笑,道:「再來呢?我們要怎麼上去?」
「這件事……我慢慢說吧……」程至清呼了口氣,道:「這一切早就在寒伯
伯意料之中。」
聽到這個名字,宗飛妍皺起眉頭,但仍然靜靜等著程至清繼續。
「當年靈山一役,寒伯伯早就知道若無簫湘煙雨劍,段鈺必無法清醒,接
下來的八陣、或是『蒼天有淚』都無法發揮最大功效,我們也會潰滅在敕裏手下
。至於另外那個已經不是神的神,無論與敕里的勝負如何,都不關我們的事了
。」程至清侃侃言來,聽得葉斂一頭霧水,但宗飛妍與段鈺卻是瞭然於胸。
「寒伯伯鑄出簫湘煙雨劍,讓段鈺清醒了,於是我們得到最大戰力,但也
只能與敕里打成平手,即亦無論如何,我們本來就不是敕里的對手,所以最後誅
滅那個王八神的人不是敕里、便一定要是她。她如果要現身,天界查覺,那麼前
往天界一戰,便在所難免。只是我們塵緣未了,趕不及在第一時間隨同上去。事
後如果要跟去的話,就必須靠自己再開一次天門。」
是重點了 ̄宗飛妍、段鈺凝神細聽,最重要的就是開天門的方法!
「要開天門,必得以天地靈氣之所鍾,在天地相接之處,以天地至強之力,
一擊劈開!」程至清說完了,說得很用力。
宗飛妍啞然了 ̄
天地相接之處,世人皆知,即是神山崑崙。
天地靈氣之所鍾,即是簫湘煙雨劍!
天地至強之力,即是眼前能御天地萬物之氣以為己用的段鈺!
南宮寒啊南宮寒,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全都被你料到了?
看他們三個相對無語,顯然已達成了相當程度的默契,葉斂終於出聲:「程
阿姨,很久不見了。」
程至清愕然望去,看着這個並不起眼的年輕人。
至少有宗飛妍與段鈺在場,他相對顯得不起眼。
「我長大了,認不得了吧。我是小鬼,我的乾爹叫……諸葛靜。」
「啊……是你!」程至清很明顯只是不認得,但沒忘記過。
葉斂道:「我聽得出來,你們要去天界了。但是在上去之前,還有一件事必
須處理吧?」
「你去過箭村了?」
「去過,是在靈州遇到段叔叔和宗阿姨的,我都知道了。」
程至清搖頭道:「她……她被回紇劫走了,我也不曉得她在哪……」
葉斂道:「是嗎……那,她叫什麼名字?」
「涵!」程至清很快回道:「諸葛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