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只要你活着
她沉默了下來。
梅綺絹怕了,催促道:“木樨,到底怎麼樣了?”
一旁的項佔南也開口了:“快說啊!”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項擎北,他什麼話也不能說,不能表達,咬咬牙,轉頭對梅綺絹說:“媽,我們出去說吧。”
梅綺絹心領神會,隨着姜木樨出了門,一臉沉重的項佔南也跟了出來。
剛剛下過了一場沒有來路的雨,醫院長廊里的扶手濕漉漉的,木樨迎着風站立着。手臂上泛着寒意。
梅綺絹滿臉滄桑,開門見山:“木樨,擎北他得了什麼病?”
她知道再也瞞不下去了:“他得了腦瘤,不過醫生說是良性的,做過了手術就好!”
梅綺絹眼前發黑,微微的顫抖,項佔南趕緊上前一把扶住了她。
“是真的嗎?”
“是真的!”她直直看着他,眼神並不閃躲,十分的堅定。
“你們重新在一起了?”
“嗯!”
梅綺絹卻沒有表示什麼,反而沉下聲音問:“手術成功機率有多大?”
“瀚海說是40%。”
梅綺絹“啊”了一聲,身形微微一動,姜木樨能體會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他想了一會兒,抬眼看她:“明知道這樣,為什麼還要跟他在一起??”
木樨微微的笑了一下:“媽,我知道他會沒事的?”
“你這麼確定他沒事?”
木樨短暫的靜了靜,然後點頭。
其實心裏偶爾也會有不確定冒上來,可是如果連她都不相信項擎北,那麼他怎麼會相信自己。
她點頭。既是在給梅綺絹鼓氣,也是在為自己鼓氣:“媽媽,他答應過我的。”
她說,眉眼裏透着鎮定,閃着清亮的光,“媽媽,擎北他親口向我保證過,他說他不會有事的。”
醫學是殘酷的,但是意念卻更加重要。她知道手術中意志力有多重要。他們之間,她早就決定要相信他,就如同相信她自己一樣。
更何況,他們沒有退路。
或許是這種帶着堅定的語氣和眼神。讓驚慌不已的梅綺絹得到了一絲安慰和鎮靜,她突然拉住姜木樨的手:“木樨,過去都怪媽媽一時鬼迷心竅,不讓你和擎北結婚,以後,媽媽希望你們可以在一起。”
姜木樨呆了呆,她沒想到理解和支持來得這樣的快,只是為什麼要在快要失去的時候,才這樣說呢?為什麼要到不能回頭的時候,才這樣說呢?
“媽媽,我和擎北謝謝你!”她俯下身哭。
“好孩子,我們全家人一定會度過這個難關的。”
姜木樨一哭,梅綺絹反而冷靜了。
“媽媽,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她突然定定的看着梅綺絹,說。
“什麼?”
“爸爸知道丟丟的事情,他臨終前我帶丟丟去看過他,所以媽媽不要遺憾了,爸爸跟我說,他一輩子沒有遺憾了。”
“是真的嗎?”
“是真的!”
梅綺絹怔了一怔:“老頭子,你真的是個很有福氣的人,真的很有福氣,木樨啊,以前是媽媽錯怪你了,我不該對你生氣的。”
梅綺絹和姜木樨相攜着坐在項擎北的床邊。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兩個人終於可以安靜的坐在一起了。
溫暖在兩個人的心裏流動着,彼此都覺得對方是自己最親的人。
項佔南有事,先離開了。姜木樨送他到了醫院門口。
他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開,顯然是有話要對她說。最後終於開口了:“木樨姐,好好的跟我哥!”
“嗯!”她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辛苦你了,我們項家的人,好像總是很麻煩。”他自我嘲笑的勾了勾嘴唇,“不過我哥,他真的很愛你。如果你也愛我,我肯定不顧我哥的情面,把你搶回身邊,可事情好像是相反的。你們互相愛對方,上帝也會保佑你們的!”
“佔南,彎彎是個好姑娘!”
“好像是!”
他漫不經心的笑了笑。
回來的時候,床上靜靜躺着的人,輕輕的動了,蒼白的嘴唇逸出一聲低吟。
梅綺絹大喜,趕緊湊過身去:“擎北,你醒了!”
項擎北顯然有些意外,微微睜開眼睛。卻皺了皺眉,“媽?你怎麼來了?”
木樨和梅綺絹已經說好了,為了不讓項擎北擔心,不要讓他知道她已經知道了的事情。輕聲說:“是我給媽媽打的電話。醫生說你只是太累,很快就能出院。”
項擎北這才眉心略微鬆了松,又重新閉上了眼睛。微帶了倦意,說:“媽,您先回去吧,我沒事的。”
梅綺絹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又替他掖了掖被角,叮囑他說:“想吃什麼?媽媽給你做。”
“媽,我想喝你給我做的白粥,就小時候的那種。”
梅綺絹慈祥的笑:“好,我兒想吃什麼我都給他弄到。”
等人都走了,木樨才走到床邊,握住他微涼的手。往被子裏放,卻不期然的被他反握住了。
“感覺怎麼樣了?是不是頭暈?”
項擎北輕輕搖頭,臉孔仍舊有些蒼白,說:“我口渴了。”
她一聽,趕緊去倒了水,送到他的手邊:“你喂我喝。我看不見!”她不知道他是在戲謔還是在撒嬌,卻依言將杯子默默的送他的唇邊。
於是項擎北就着她的手,喝了兩口水,然後又重新躺下了。
彷彿過了許久,都沒聽見她的動靜,可是又確定她並沒有離開,他只好偏過頭去,微微一笑:“怎麼?現在就嫌棄我了?”
木樨心裏一抽,失態般的撲過去握住他的手“我不准你亂說!”
“也許手術之後,就是這樣,又或許,會更糟。木樨。我這樣你也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和你在一起,只要你活着,活着!”
等項擎北睡了,雲瀚海推門進來,給姜木樨打了個手勢,她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已經是深夜了,走廊上光線有些昏暗,除了藥水的味道,消毒水的味道,空氣里還漂浮着潮濕的因子。木樨抱着手臂,在牆邊靠着,頭髮凌亂。
空洞的走廊,讓姜木樨突然有些頹然,她順着白色的牆壁緩緩的滑了下去。
雲瀚海走過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她搖頭,沒人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如果項擎北死了,她也不算活了。
她把頭埋首在肩膀里,過了很久,她才抬起頭來:“現在還能手術嗎?”
“當然,手術是唯一的解決方法,宜早不宜遲。”雲瀚海的語氣突然鄭重起來:“我們會診過,項擎北現在,頭痛和失明都發作得十分頻繁,甚至還出現了暈倒的癥狀,病情加速惡化了,如果還不手術,一切就都晚了。”
她的眼神一震,吸了口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快!”
“腦部腫瘤,向來就是這樣,發展得很快。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手術,如果一直拖着,風險只會越大。”
“那麼現在呢?現在還有40%的成功率嗎?”
她心裏還抱着那麼一絲的希望。她把雲瀚海看成是他們的救星,只要他開口,就會是金玉良言。
雲瀚海說:“木樨,腦部手術不比別的手術,稍有差池,就會有性命之憂。只要是手術,就會有危險,各種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姜木樨無力的垂下眼睫。
項擎北,有可能會萬劫不復。
雲瀚海接著說:“我會盡全力的,可是,顱內手術不比其他外科,即使成功率是99%,那剩下的1%所帶來的後果,也不是你能想像的。”他也將手環在胸前,做了個深呼吸,這才平穩地說下去:“至於這一次,萬一失敗了會怎麼樣,目前我也不能下斷論。”
病區里空空蕩蕩的,只有兩個人在走廊里站立里,所以的聲響都已經停止了。
周圍太安靜,雲瀚海的話一字一句的傳進了木樨的耳朵里,彷彿都有嗡嗡的迴音。
姜木樨,你真的對將來要發生的情況都準備好了嗎?
在此之前,她原以為是準備好了的,可是當面對最殘酷的事實是,四面的牆壁向你逼壓過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無所逃避,不能呼吸。
清早項擎北醒來,木樨正梳洗完從浴室里走出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項擎北突然撐起身子來,半趴在床邊,開始嘔吐。
她一驚,趕緊快步過去扶住他。
他已經一整天滴米未進了,全靠着高蛋白針在支持着。他扶着床,只是乾嘔着。可是身體虛弱。顫抖得更加厲害了,蒼白的十指緊扣着床沿,伏着身子,那一聲一聲,聽在木樨耳里,只覺得撕心裂肺。
好不容易。他才漸漸的緩和了下來,他趴在床沿上喘息,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
木樨扶住他的肩將他慢慢翻轉過來,靠回枕頭裏,目光觸及那張蒼白憔悴的臉,鼻尖不期然一酸,緊接着眼前一片模糊。
木樨扭過頭:“我去問問醫生,怎麼會吐得這麼厲害。”
他卻是輕輕拉住她的手,“不用了,這種病,都這樣。”
他看着她,又說:“什麼時候手術?”
“三天後。”木樨說:“我們明天就去紐約,瀚海已經在準備了。”
“好,我知道了。”項擎北點頭,又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問:“可是我們一起嗎?”
“當然!”她一緊張,生怕他又變卦,皺着眉警告:“如果你反悔,我又會離家出走,我說到做到。”
沒想到他側過頭低低地笑起來:“這確實是你的拿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