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陳家眾人
陳綠袖的想法也正是林天浩的思量。如果他能成為眾師姐弟中醫術最出眾的,只要他願意過繼給陳家,就有當上當家的希望,到時就能一窺“無名醫書”的精要,但問題是,學醫這麼多年,雖然他在外傷上頗具天份,但論起號脈,是怎麼都及不上師兄師姐的,更何況,如果留在了彩虹山莊,那他就不能完成父親及姐姐的交代了。
揉着疼痛的膝蓋,林天浩無言地坐在椅子上,腦中一片茫然。
就如陳綠袖猜測的那樣。在其他人離開陳仲瑞的房間后,他就跪下了,哀求當家的為秦威治療腳傷。起初陳仲瑞是打算答應的,但聽到號脈回來的張管家說,草藥恐怕無法救治的時候,他遲疑了。
林天浩本身就是學醫的,當然知道腿傷的嚴重性,於是他連連磕頭,希望陳仲瑞願意用“無名醫書”的記載救人。他之所以直言目的,一來,秦威的腿一定要治好,二來,他一直覺得詛咒什麼的,只是無稽之談。
沒想到陳仲瑞還沒表態,陳家二少夫人吳氏先跳了出來,一口拒絕了他的要求。之後,任憑他怎麼磕頭,怎麼哀求,夫妻倆誰都沒再開口。
第一次查看秦威的傷勢時,林天浩就知道,這傷不好辦,卻沒想到,陳仲瑞壓根就不願意治。“應該怎麼辦?”剛剛年滿十二歲的少年無措地望着大門。
“天浩,如果治不好就算了,做輪椅也不錯,至少不用走路。”秦威嬉皮笑臉地說著,心中一片苦澀。哪個正常人願意一輩子坐輪椅?可看着愁眉不展的林天浩,他還能說什麼?畢竟是他連累人家的父親,累得人家的姐姐跳崖。
一如往常,林天浩彷彿沒聽到般,什麼都沒表示,只是無言地坐着。不過他的表情,在聽到陳紅衣的那聲“林師弟”之後,終於恢復了人氣。
“姐姐讓我拿來了膏藥。”陳紅衣一邊說,一邊關上了房門,關門前還不忘看看屋外有沒有其他人。
她這般賊禿賊腦讓屋內的兩人不解,但迷題很快在她略帶興奮的話語中得到了解答。她試圖說服林天浩與她一同去偷醫書!
“無名醫術”作為陳家一代傳一代的典籍,不用想,肯定是放在極為穩妥的地方。秦威沒想到,居然有如此大膽的小姑娘,更沒想到,萍水相逢,陳紅衣居然願意為了他去冒險。
林天浩雖然年幼,雖然他很想治好秦威的腳,但他並沒答應,只是勸誡了幾句。秦威看得出,即使陳氏姐妹的容貌極為相似,但林天浩真心相待的只有姐姐陳綠袖,對給她送葯的陳紅衣,只是維持着師姐弟的關係。“為什麼?”他不禁疑惑地望着寡言的弟弟。
陳紅衣原以為林天浩一定會滿口答應,沒想到居然一口就被拒絕了。她老大不願意地跑了,直至晚宴的餐桌,眾人才重新看到了她。
彩虹山莊雖然不算江湖門派,但久在江湖,也就沒了男女分桌而食的習慣。除了陪着陳太夫人在後院吃素的兩位陳老夫人,陳家與吳家的人幾乎都到了。
桌上輩分最高的要算吳老爺,他是陳太夫人的侄子,也是已故的陳太老爺的入室弟子,管理着山莊的藥材生意。這幾年因為山莊的藥材生意越做越大,他把在山下藥庄工作的兒子吳文博與媳婦姜氏叫了回來,成了他的左右手。這次的第八代弟子入門,他的孫子吳少聰人選之一。
陳家當家陳仲瑞,他是陳老爺結髮妻子的獨子,妻子吳大娘是吳老爺的長女。兩人結婚幾年,才生下了獨子陳雨澤。
當年人人都以為娶了吳家長女的他定是下一任當家人選,哪知道陳老爺居然把當家的位置給了庶長子陳伯祥。
可能是陳伯祥福薄吧,他當了當家沒多久,就因為詛咒的傳說,不明不白死了,留下妻子徐氏,與一對雙胞胎女兒。
其實當年陳老爺最喜愛的弟子並不是長子陳伯祥,而是吳老爺的小女兒吳二娘。就在大家盛傳彩虹山莊會迎來第一任女當家的時候,年僅十四歲的吳二娘突然嫁給了孫家少爺孫繼業,放棄了學醫,幾年後,在生下兒子孫修文後,急病而亡。孫家以照顧孩子為由,很快娶了繼室,這讓吳老爺,以及山莊的人對孫家非常不滿。(人物關係表請見“讀者必讀”)
幸好,在生意場上,孫家極重信譽,兩家的合作非常順利,陳家才沒有換掉孫家,轉而向其他人收購草藥。
所以,這次孫繼業的馬車差點讓陳綠袖命喪懸崖,他嚇得心驚肉跳。要知道,孫家因為陳家的需求量不斷擴大,收購了許多山地種植草藥,如果陳家突然不買他們的草藥了,孫家總不能把所有的山地都種上果樹吧?簡而言之,仰人鼻息過日子的得罪了鼻子的主人,孫繼業知道自己一定要想辦法補救才是。
看着斜對面的岳父,孫繼業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自妻子死後,不,應該說,自妻子嫁與他之後,岳父大人一直對他沒有好臉色,這幾年,根本是見都不想見他。想到這,他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下了,轉頭看了看正位的陳仲瑞。
見他側頭正對着陳綠袖噓寒問暖,孫繼業又擦了擦汗水。聽兒子孫修文說,無論是葯庄的人,還是山莊的人,每個都喜歡陳綠袖,尤其是陳仲瑞,簡直把他當成自家閨女,甚至比對兒子陳雨澤還要好上幾分。
“林公子,謝謝你救了小女。”徐氏站起身,向秦威行了一個禮,還未待他反應過來,她已經回了座位,拉起了陳綠袖的手,“我就這兩個女兒,嫁妝已經備好了,怎麼著都要看着她們成親的。”
陳綠袖當然明白母親的言下之意。她的父親就是死在當家之位上的,所以她知道,母親最大的願望是她們能找個好人家,相夫教子。不過,相較於嫁人,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如何報恩。
不同於陳紅衣,她作為早出生幾分鐘的姐姐,從不把心思放在臉上。無論要不要當家之位,在最後一刻之前,她不會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任何人。
在眾人的嬉鬧聲中,她盈盈笑着,緩緩抬頭,“林二公子,袖兒謝過你的救命之恩。”拿起自己面前的杯盞,陳綠袖看着秦威,“袖兒以茶代酒,敬林公子一杯。”
四目相接,秦威愣住了。不同於陳紅衣的單純,他從陳綠袖的眼中看到了太多的東西,胸中湧出一股憐惜之情。孤兒寡母在人情複雜的山莊中生存,她一定經歷了很多事,才造就了她的內斂。突然間,秦威好像明白林天浩了,他在意綠袖師姐,是因為他們太像了,在他們小小的身軀後面,背負了很多旁人無法理解的東西。
“林公子,陳某也多謝你救了綠袖,不然,如若她有什麼意外,我真不知道怎麼向大哥交代!”說到意外兩字的時候,陳仲瑞轉頭看了一眼孫繼業。
一直沒機會開口解釋的孫少爺條件反射似地擦了一下額頭,略帶不安地說:“孫某也要多謝林公子,我……”感覺到岳父吳老爺的目光,他緊張地說不出話了。
“其實,真正救綠袖姑娘的是紅衣妹妹,若不是她們姐妹情深……”
“林二哥,你就別客氣了!”陳紅衣沖秦威爛漫一笑,“要不是你教我們方法,我們怎麼救得了姐姐,所以,二叔……”
“澤兒,你以後可要多向林公子學習!”吳氏急忙打斷了陳紅衣,“少聰也是!”她看了一眼一直沒說話的吳文博夫妻三個,又望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吳老爺,“林公子的腿傷,我們要用最好的藥材,爹,上次給王大人特製的傷葯,再備一份吧?”
吳老爺沒有回答,吳文博卻開口了,“姐,那些葯一時半會很難配齊……”
“多謝大家的關心。”秦威覺得,吃完這頓飯,自己一定會消化不良,但無論怎麼說,他和林天浩都算是“人在別人的屋檐下”,也就只能低着頭了,“我的傷是舊疾了,不礙事的。”
“怎麼會不礙事,明明可以……”紅衣撅着嘴,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二叔。
陳仲瑞當然明白侄女的意思,同樣他也知道妻子的好意。作為醫者,他應該想辦法救治傷者;作為當家的,他不能在下一代當家未定的情況下冒險;作為普通人,兄長與父親的死狀猶在他眼前。權衡再三,他無法對秦威做出承諾;可面對救了侄女的人,他的醫者之心又讓他內疚。
想着這些,陳仲瑞拿起酒杯,悶悶地一飲而盡。
“陳二哥,喝悶酒傷身,大姐,你也勸着點!”吳文博的妻子姜氏開口了,她瞧瞧陳綠袖,又看看陳雨澤,眼中滿是焦急,她怎麼瞧都覺得兒子噹噹家的,希望渺茫,可又不甘心讓兒子重蹈丈夫的轍,為陳家賣一輩子的葯。
吳大娘當然知道她的心思,笑着答了句:“多謝弟妹關心。”
她的話音剛落,門“嘭”一聲被推開了,張管家臉色煞白地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