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看着我的眼睛
一台紅轎隨着轎夫的步伐規矩的晃動,裏頭一襲紅裝的人微瞌着眼睛,神情不知是喜是悲。
百里大人對她說:“希兒,我要你入宮侍奉蒼成帝,以助我日後推翻****。”
他說:“希兒,事成之後,我娶你為妻。”
蘭子希疲倦的眯着眼睛,她知道這些允諾不過騙她安撫她,她卻無法拒絕。
“小主,知良宮到了,請您落轎。”尖細的嗓音傳來,轎子也停了下來。蘭子希掀開轎簾,將手遞給侯在外頭的公公,幾名小侍立馬迎了上來。
公公道:“還請小主稍作休息,小的稍後便安排您與皇上會面。”
她點點頭,目光在其中兩名侍女身上稍一停頓,便輕輕移開。這一高一矮、低着頭的姑娘,可不就是蘇繆與錢來來?
尤記得她正要上轎,那小小的人拉着蘇繆、挎着小包袱便匆匆沖了過來,理直氣壯的責怪她無法違抗的百里大人:“要送人入宮也不提前知會我,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麼?”
“熟(見)悉(見)地(世)形(面)。我既然遲早的禍害傳說中的蒼成帝,自然是知己知彼最好!”錢來來如是說道:“對了,麻煩你幫我把柳聞兒找出來。”
“柳聞兒?”
“我做的決定請不要質疑。”她明顯不打算跟百里清解釋,蘭子希又看到了百里清隱忍又饒有興味的表情。她從未見過他對別人露出過這表情。
是啊,錢來來這樣對自己的決定充滿迷之自信的人,她還是第一次看見。興許是這樣,當初她才會不自覺的向她伸出援手。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因為喜歡上一個不可能的人而變得隨波逐流,自此以後,她仍舊是他的下屬、曾經伴隨他長大的無關緊要的小姑娘,還有帝王的妃子。
她從未奢望過能有一天與他並肩,卻也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離開她。這便是將自己放在愛情里過於謙卑的地位註定擁有的結局吧?
“你們都退下吧。”進了寢宮,蘭子希便開口遣散眾人,錢來來與蘇繆自覺留下。
待人走空,錢來來抬起脖子將身子舒展一番,鎖定她手邊名貴的淺絳彩山水獅耳瓶,撲上去左摸摸右看看,激動的說:“錢啊,這可都是錢啊!哈哈哈,想我當年連故宮都沒進過,如今總算進了回真正的皇宮!”
蘇繆翻了個大寫加粗的白眼:“別告訴我,你風風火火的把我拖過來,就是為了觀摩皇宮!”
好歹前世也是金融巨頭家唯一的大小姐,到了古代所有的人生志向都變成了錢,不知道錢清知道了會不會跟她斷絕父女關係!
“呃……”這都被發現了。
錢來來恬不知恥的笑笑:“如果可以,我更想把它們帶走。”
您的好友蘇繆拒絕與您對話並向您丟了一隻狗。
“錢來來……”蘭子希直直的盯着鞋面,哪怕是錢來來就在她身側她也不敢看她,輕輕的說:“之前的事,對不起。”
錢來來愣了兩秒,捏捏手掌,忽然捧起她的臉:“我說啊,跟人說話要看着對方的眼睛才有禮貌,難道婆婆沒教過你嗎?”
蘭子希驚愕的對上她的視線,回想起那晚燈光昏暗,同一個姑娘用同一雙深棕色的眸子盯着她:“沒人告訴你跟人交談要注視對方的眼睛才有禮貌嗎?”
嗯,這是她見過的最耀眼的寶石
結界內,小姑娘好不容易才收了道符,長吐口氣:“好了。”
卧在一旁的巨狼一下直起脖子。
對面銀髮絕美的男子緩緩睜開眼,深沉的眸子裏彷彿有星光流轉。玄靈子撿起手邊拂塵,站起身拍拍衣裳,說道:“經脈逆流、靈力相衝,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嗯。”樓冥淡淡應道,發色漸漸恢復如初。狼王化作人形,走過來關切的問:“如何?身上可還有異感?”
樓冥搖搖頭,面上結出一層幻象。他並不是帶了人皮面具,只是自己本身表情就少,做出的幻象自然也是如此。
看他不咸不淡的模樣,玄靈子忍不住沉了沉眉頭:“這兩個人你不能動。貧道勸你早日放手,你強行將她們拉入亂世,早已擾亂了三界秩序。她們陽壽未盡,這般模樣維持不長的。”
其實不然,樓冥苦尋她近百世,這是他們避不開的劫歷。只是她不懂,那件事真的足以毀掉當年最為風光的他們嗎?
上仙傾顏、妖王樓冥。
曾經惺惺相惜的兩個詞已然支離破碎。
樓冥督了眼小小的她,目光一如當年淡薄,只有提到“她”時,才會沾染上揮之不去的執念。他輕輕說:“不勞費心。”
不勞費心。
玄靈子覺得自己那顆按耐千年的心被撥撩得理智全無,咬牙盯着他:“流連世間數十年、催動禁術帶她們回來、與凡胎肉體的她定下契約、多次誘導凡人引來****,這一條條,可都是要受天罰的!”
“你何苦為難自己?”
你又何苦為難那個為你跳下往生輪,承受了近百次輪迴、每一世生命結束前都回想起“傾顏帝女”對你的所作所為而痛苦不堪的女子?
“采和大仙,你清楚的很,不是嗎?”樓冥表情漠然,看向她的表情帶上了幾分深意。
玄靈子――藍采和,天庭八仙之一,自傾顏帝女墮入凡塵的千年間遊歷人間,每一世都“恰好”遇到投胎轉世的她。正因如此,樓冥才會苦尋千年未果。
狼王目光幽幽,想不到曾經風頭無限的藍采和,竟願意屈身在這具六歲小姑娘的身子裏。那日若不是感受到“他”的氣息,它一定不敢相信玄靈子便是“藍采和”。
“貧道不過悟不透世間情仇,下凡來尋答案罷了。”像是被戳到痛處,玄靈子有些不耐的蹙起秀眉。
“我亦是。”樓冥倒是不急不惱,目光裏帶着淡淡的脅迫。
既然“她”被他尋到了,就再沒有外人插手的餘地。
“你……”玄靈子原還想辯駁幾番,卻又不願深想傾顏帝女之事,只得作罷,嘆道:“唉,好自為之、好自為之!”
桑榆說他還未修鍊到家,至今未悟透一個“情”字,其實他清楚得很,自己不過是不願去想。
情之一字,太過沉重。
樓冥卻沒有閑情等她想好,徑直轉身,惹得她不禁開口:“你要去哪?”
樓冥一頓:“找她。”
“你傷勢未好,何必急着去追?”狼王忍不住皺眉。它承認錢來來沒有想像中討人厭,可它實在看不得,驕傲如樓冥一直活在她的陰影下。
樓冥眸子輕輕垂下,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如此心急,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她,要毒發了。”
說罷,手一揚,結界瞬間粉碎,狼王還為出口,那人已經只剩一個遠遠的背影。
這不是依然放不下她嗎?既然深愛她,又為何要折磨她折磨自己?
玄靈子喃喃:“你的劫數,也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