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慘案的開頭
“錢來來你想怎樣?說好出來過生日又毀約,到底是我過生日還是你過生日?老子真他媽受不了你這大小姐脾氣!愛來不來,不來老子把你放我家的破盆栽全拿去變賣!”蘇繆氣死了,也不管大街上不斷向她投來異樣目光的人流,對着手機一陣怒吼。
“你有那膽還能窩在那種髒兮兮的貧民窟?”
直接又難聽的話被軟軟的聲音說出來,有着巨大的反差效果。娃娃臉少女趴在沙發上,無害的啃着蘋果。
c城最豪華的金帝大廈里正在舉辦一場堪稱奢華的party,那是錢來來的十五歲生日宴會,但她任性的放了錢老爹和一眾名流的鴿子。
錢來來的母親在她五歲時遭生意對手綁架,凌虐致死。由於受不了母親的突然離開,錢來來長期厭食與抑鬱,身體發育十分異常,如何調養也一直是七、八歲的模樣。
為了防止意外,錢來來從此極少離開別墅範圍,所有的學業都是在學校挂名,請家庭教師到家專門輔導。
金融業赫赫有名的總裁錢清,也是她的父親,帶給她的除了物質和地位,就只能給她無邊際的監禁和孤獨。
蘇繆的父親蘇辰和錢父是經商前十分要好的戰友,在她還沒記憶起,父親便意外死亡,母親在這時把她拋下,至今下落不明。
以上都是她聽錢清告訴她的。錢清把還是嬰兒的她帶回家撫養至今,但早在去年,她就搬出了錢家,半工半讀。
“難得乾爹回國,而且你不是也很久沒出來過了么?我說啊,你能不能……”蘇繆話音未落,錢來來略帶不耐的娃娃音傳來:“你能不能不要管我?”
蘇繆控制不住的加快腳步,高跟鞋疾速敲打着地面,彷彿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怒氣。
她額角突突的跳,音調不自覺的再度拔高:“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啊!你以為誰受得了你?要不是乾爹一直在背後為你操心,你能這樣……”她的聲音漸漸淡了下去,停在綠化帶前,僵硬得邁不開步子。
她明知道錢來來生活在為了倚仗錢清而對她鞠躬卑膝的人中,卻還是失口提起……
果然,錢來來臉色驀得變冷,氣氛也劍拔弩張起來。
她嗤笑一聲:“呵……不過是只寄人籬下的流浪狗,別太看得起自己!”
聽到這話的一瞬間,蘇繆眼眶有種酸澀的感覺,她顫抖着說:“錢來來,我的確是因為乾爹才有今天,但我告訴你!我蘇繆的感情沒那麼廉價!我不會因為乾爹而對你有所改變,我一直……我一直都把你當成親人!欠乾爹的我遲早會還,但我並沒有欠你什麼!”
為什麼總會變成這樣?為什麼錢來來變得對別人的傷口如此冷漠?為什麼要用那雙本不該滿是陰鶩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人疼痛?
親人?
電話那頭趴在沙發上的嬌小女孩微微一怔,近乎戰慄的把手機丟在一邊,來不及思考便用冷若冰霜聲音吐出一句:“你不配!”隨後電話被迅速掛斷。
親人?親人……
黑暗中眼前不斷閃過各種各樣的面孔,母親痛苦冰涼的臉,父親僵硬狠戾的臉,葬禮上形形色色卻沒有一張真正悲傷的臉,和曾經坐在花園裏活生生的、溫柔呼喚着她的母親的臉……
親人?在哪?
錢來來癱軟在沙發上,胳膊壓住眼睛,眼角有一線冰涼從容滑落。
“……”聽着電話忙音,蘇繆心一涼,有些迷茫的攥着手機,身邊人來人往,她卻只覺得冷。
她不配……當然不配,她不過是只“寄人籬下的流浪狗”,可又不是她願意成為孤兒的,她當然也想以“父親老友的女兒”這樣體面的身份跟錢來來相遇,這又不是她做出的選擇……
蘇繆恍惚的抬眸,忽然看到街對面男子丟下手中的購物袋,不顧來往的車輛朝她跑過來,嘴唇焦急的張合,不斷向上比劃。
“咦?這是……張揚?”張揚是她小學同學,在讀書時便沒什麼交集,更不用說畢業后。說實話她對他實在沒什麼印象。
她順着他的手勢疑惑抬頭,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黑影直直的壓在了她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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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剛才老爺打過電話了……”蘭姐畢恭畢敬的在沙發邊俯身通知道。錢來來沉默半晌,吐出一句:“什麼事?”
“嗯……老爺說既然您不想參加,宴會已經取消了,老爺下午4點的飛機,在此之前如果您想與老爺見面,老爺隨時會空出時間。”
“沒心情。”
手機突然響起,錢來來瞟了眼來電顯示,神色複雜的把電話掛斷。是蘇繆的電話,但她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蘇繆沒有錯,一切都是她幼稚又可笑的遷怒。
手機鍥而不捨的震動。
“小姐……您的手機……”蘭姐盯着那個來電顯示,眸底劃過一陣陣呼之欲出又不明所以的情緒。
“……”錢來來蹙眉,爬起來,提着手機,對蘭姐揮了揮手:“下去,午餐不用準備了。”
也許……她該道歉吧?道歉,怎麼說比較好……對蘇繆這種什麼都不懂的笨蛋怎麼可能說的出口!
糾結半天,手機還在不斷顯示着蘇繆的來電,錢來來咬唇,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接過電話就一股腦的吼:“喂……蘇繆你給我聽好了!我只說一遍!對……”對不起……
“錢來來?你是錢來來吧?”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錢來來不禁愣了,半晌才回過神,答道:“嗯……是。”
“我是張揚,蘇繆的小學同學……現在蘇繆出事了,聽說你們是一家人所以你能不能來市中心一趟……”
“……”錢來來蹙眉,不禁懷疑:“蘇繆在你那?”
也許是綁架,如果蘇繆跟錢家的關係暴露了,極有可能被盯上……又或者這只是借口,是為了引她出去,好有機會對她下手的借口。
但不管是怎樣的結果,蘇繆的處境都很不妙。錢來來腦子瞬間有種混亂的錯覺。
“是的,現在警方和救護車正在趕來的路上,我……不論如何也請你過來確認一下。”男子焦急的情緒即便隔着手機也顯而易見,那頭人聲嘈雜,議論紛紛。錢來來深吸一口氣,勸自己保持冷靜。她問:“你說清楚,蘇繆在哪,出了什麼事?”
“這裏是中心南路,就在剛剛蘇繆被從天而降的餡餅砸到昏迷過去了……”
錢來來頓了頓,半天才反應過來:“哈?你說因為什麼昏迷的?”餡餅是什麼鬼?她以為對方至少會用老套的車禍什麼的,結果是……餡餅?錢來來感覺自己世界觀正在崩塌。
“是的,我親眼看到的,為了保留證物我一直呆在旁邊。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蘇繆狀況似乎不是很好……”
“……”錢來來矛盾中迅速梳理着整件事。
疑點一,如果是小學同學怎麼可能一眼認出蘇繆,除非他一直關注着蘇繆的動態;
疑點二,他是怎麼知道蘇繆與錢家的關係的?為了保護蘇繆,錢家一直把她的身份隱藏得十分小心;
疑點三,錢來來自五歲后已經有整整十年沒出過門了,身邊的家教、保鏢和僕人都簽過保密協議,外界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疑點四,就算蘇繆跟他關係好到足以推翻上面三點,怎麼可能一次都有提起過他?
其實槽點最大的果然還是——被餡餅砸死?什麼破借口?能不能有點專業素職!
雖然整件事破綻百出,但一想到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蘇繆真的出事了,錢來來就按耐不住急躁。
先通知錢清吧。這個想法立即佔據了她整個思緒。
“蘇繆!你……你怎麼了?”男子留下這麼一句,就突然掛斷,錢來來頓時從混沌中驚醒,捏着的手冒出了層層冷汗:“喂?喂!”
種種猜測被她拋諸於腦後,她跌坐在地上,慌張的喊:“人呢……人呢!”
“小姐?什麼事?”
“準備車,去市中心!”
幾個女僕被錢來來痛苦的表情嚇到,連忙應聲出門,一眾人堵在門口時突然一個聲音問道:“喂……你們誰知道那小祖宗又怎麼了?老爺可說過,沒他允許小姐不得隨意出門的……”
“這誰知道啊,蘭姐,就屬你待她身邊最長,你知道什麼嗎?”眾人的目光聚集在蘭姐身上,蘭姐垂眸,幾道猙獰又醜陋的疤遍佈臉頰,順從的模樣讓她看上去安靜又卑微:“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們先去安排一下小姐出行的安全準備,我就在這照應小姐。”
“好吧好吧,我是不想在這種情況下面對那個大小姐的臭臉了。”一個女傭用略帶嫌棄的目光掃視了她一眼,然後拉着其餘幾人離開。
“哎呀,這麼說小姐的壞話你也不怕被錢家那位……”
“切,誰怕誰啊……”
聲音漸遠,蘭姐手扶着門框,目光陰鬱的盯着前方,半晌合上門。
“小姐?出門前請先服用暈車藥。”蘭姐畢恭畢敬的端來水和葯,錢來來面無表情的坐在羊絨地毯上,眸子裏的慌亂被強壓下來。
錢來來彷彿陷入了夢魘,半晌才答應,接過葯咽下去。
太狡猾了,蘇繆太狡猾了,明明她都準備道歉了……唔……
錢來來忽然察覺到不對勁,肚子傳來一陣劇痛,嘴裏溢出絲絲腥味。她不自覺的蜷縮着身子,掙扎着看向蘭姐。她張嘴,卻一聲都發不出。
等等,她根本不暈車!
蘭姐彷彿沒有看見她痛苦的模樣,一如往常般溫順的低着頭,只是這次,錢來來看清了她眼中的憎恨。
錢來來從沒想過,她會葬身在這個陪伴她多年、低斂沉默的女人手上,她甚至不明白原因。
如果是平時,錢來來的吃食藥品都會經過檢查,蘭姐再清楚不過這道程序了。獨獨這次,錢來來意外的慌亂,把人都支了出去才讓她有機可乘。
蘭姐靜靜的看着蜷在羊絨地毯上的人兒從掙扎到了無生息,心頭湧出一陣隱忍的快感和痛意。
蘇辰,蘇辰你看到了么?她終於等到了小繆長大成人,她終於親手殺死了錢清最後的親人!她一定要讓錢清也好好品嘗失去至親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