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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又嘆了一口氣,甄應嘉從裏頭聽出來些許從容不迫來,只是這嘆息聽在二皇子耳朵里就變成了拖延時間,他道:“父皇也莫要多想了,現在離上朝還有三個時辰,我有的是耐性跟你慢慢磨,只是不知道——”他的視線劃過屋裏一干人等,道:“父皇你要見多少血,才肯如了我的願。”
“你怎麼就不好好想想呢?”
皇帝這句話說出來,一直關注着龐革的甄應嘉發現他消無聲息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雖然方才甄應嘉一直大義凜然的刺激着二皇子,但是眼看着就要正兒八經的動手了,他卻越發的謹慎起來,一邊留心聽着皇帝說話,一邊還要關注龐革什麼時候動手,順帶微微屈膝,將重心朝下壓了壓,方便一會閃避。
“想什麼?”二皇子沒聽出來皇帝話語中的深意,就跟他當時沒聽出來皇帝另有深意將他派去西南督軍一樣,“想什麼都沒有用了,若不是你派我去西南那等死地,又一點活路都不給我留,我如何能出出此下策!”
二皇子臉上的表情越發的猙獰,“是你逼我的!你到了地下也別怪我!你不給我活路,我也不能給你活路!”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道:“甄應嘉,你來磨墨,聖旨朕要自己寫!”
這話一說出口,在場眾人都是一愣,二皇子尤甚,他原先真的沒想到皇帝能這麼輕易的答應。只是這樣一來,他準備的殺雞儆猴的好戲,還有那兩個準備當雞的人可就是有點都用不上了。
皇帝看着二皇子,眾人也都看着二皇子。而二皇子現在心裏竟然生出了一絲憋屈,明明皇位就要到手了,他反而憋屈了!
不過……就算再憋屈,現在也不能橫生枝節,等到詔書到手,到時候猴和雞都不用留了!
二皇子冷笑了一聲,讓開甄應嘉身前的位置,讓他走到了皇帝身邊。
甄應嘉從來沒想到皇帝居然能這樣沉住氣,他直起身來,如青松一般走到皇帝身邊,先行了禮,這才將一邊小桌上已經算是變節的朝臣趕走,又將方才他用過的東西都扔了,這才開始動手磨墨。
二皇子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康全眼看着今夜的計劃就要成功,看着一直壓在他頭上的哥哥馬上就要沒了活路,興奮臉上一陣陣泛起紅暈。
“你可曾想過有今日?”康全臉上的笑容控制不住,讓他原本還算清秀的面孔看起來很是可憎,“你沒了世子之位,過了明天,你身上的王位也要保不住了。”
皇帝剛坐下寫了兩行字,卻被康全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抬起頭來微微皺了眉頭,“沒規矩!肅靜!”
康全被皇帝這麼一噎,猛地咳嗽了起來,原本臉上的淺紅變成了艷紅,他有心想說兩句回嘴,只是二皇子一個眼神立即阻止了他。
屋裏安靜了,皇帝又往下寫,甄應嘉一直站在皇帝身後,此刻整個屋裏只有他看見皇帝究竟寫了什麼。
並不是什麼二皇子期待的傳位詔書,而是一封討伐詔書,奪了二皇子的王位,去了他的名號,他這一支改姓,開除出宗祠,家僕處死,家眷全部流放三千里。
皇帝寫完,看見身邊的甄應嘉依舊平靜,很是讚許的點了點頭,從腰間解下一個小鑰匙,招手叫道:“康和,你去裏屋——”專門頓了頓,“把玉璽拿來!”
這話一出口,甄應嘉立即聽見二皇子喘氣的聲音,人也立即到了皇帝跟前,伸手就想去奪這鑰匙。
電光火石間甄應嘉似乎有點明白皇帝的意思了,叫他來站在身後,或者叫康和去拿玉璽其實都是想保護他們,裏屋裡肯定有藏的士兵,就等着皇帝一聲令下出來拿人。
不過……若是讓二皇子進去,這個念頭一上來甄應嘉就覺得不好了,這樣皇帝辛辛苦苦布的局就得不到最好的效果了,對二皇子的打擊就沒那麼大了。
想明白這一點,甄應嘉立即擋在皇帝身前,道:“王爺,你難道真是想自己封自己當個皇帝嗎?連這大印也要自己印上去?”
二皇子略遲疑了片刻,甄應嘉又道:“名不正言不順。”
二皇子放了手,道:“都到這步田地里,你們還能翻出花兒來不成!”說著又退了回去。
康和上來接了鑰匙,看了皇帝一眼,往裏屋去了。
裏頭一陣開鎖開柜子的聲音,二皇子越發的緊張,一雙眼睛盯着裏屋,一動不帶動的。半晌,屋裏沒了動靜,門帘子又被掀開,康和手裏捧着玉璽走了出來。
二皇子眼裏再看不見別的東西。
康和將玉璽捧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拿起玉璽,在方才寫好的聖旨上深深的印了下去,之後又將這聖旨拿起來仔細看了一遍,抬起頭來看着屋裏一圈表情各異的人,忽然厲聲道:“還不動手!”
龐革的刀拔了出來,從窗幔裏屋,甚至柜子牆角,忽然湧出了不少的士兵,甚至院子外頭也有射箭的聲音,以及箭尖入肉,血液濺出的聲音。
到了此時此刻,二皇子如何不知道自己中計了,只是來不及掙扎,一個墊背的都沒拉到,便被皇帝屋裏藏着的精兵強將一腳揣在腿窩,再也站不起來了。
在外頭凄厲的慘叫聲中,皇帝開口了,“難道你就沒覺得奇怪嗎?”皇帝居高臨下,看着躺在地上掙扎的二兒子,眼裏閃過一絲厭惡。
“縱然你有了這兩個人帶路。”皇帝一指那老太監和那士兵,“宮裏守備森嚴,你怎麼會一隊士兵都沒遇見?”
進來這許久,皇帝並沒有跟任何人有過交流,如果不是暗中派人監視他們,又怎麼會知道是誰帶路,二皇子忽然不掙扎了,頭也低了下去,似乎什麼力氣都沒有了。
“你是故意的!”二皇子忽然道:“你故意留了破綻給我,故意攛掇我——”他咬了咬牙,看着依舊站在屋裏的龐革,“這都是你們的計策!”
二皇子一瞬間想了許多,從宮裏傳出來康和跟龐革交好的消息,一直到皇城南門裏頭那幾個據說是被龐革殺死的士兵……
“你從一開始就沒想讓我活!”二皇子看着皇帝,冷笑道:“人常說虎毒不食子……你何苦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就是為了除掉我……我……我又能有什麼威脅。”
甄應嘉見他的眼神從康和還有龐革等人身上來回的看,知道他是誤會了。龐革雖然是皇帝的人,但是康和明顯不知情,他不過是利用沒人知道龐革背後真正的靠山坐下了一個局。
不過這一點二皇子沒必要知道了。
想到這兒,甄應嘉故意一個踉蹌,裝作沒站穩的樣子,扶着旁邊的桌子,搞出來好大的動靜,也將二皇子就要說出口的話打斷了。
皇帝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溫和道:“可是方才他傷了你。”
甄應嘉苦笑着搖了搖頭,道:“臣不過是憑着一腔熱血才站到現在,如今大事已定,臣的腿反而有些抖了。”
皇帝笑了兩聲,衝散了緊張的氣氛,道:“朕年紀大了,熬夜傷身,明日還有早朝……”說著他看了一圈,指着道:“他們兩個關起來。”
這說的是二皇子跟康全。
皇帝又指了指方才變節的那大臣,已經是面如死灰一般了,“他既然不打算當朕的臣子,朕便給他這個機會,奪去功名,子孫永不錄用!”
那人嚇得跪在了地上,上下牙打架,就是說不出話來。
屋裏的人頃刻間便走了大半,皇帝看了一眼甄應嘉道:“你也回去休息吧,朕叫他們準備了轎子,抬你回去御書房。”
甄應嘉深知能在宮裏做轎子的都是恩典,當下也不說自己能走,只深深的行禮道謝,又道:“陛下保重。”
皇帝嗯了一聲,擺手叫他出去了。
甄應嘉走出寢殿,外頭已經收拾的乾乾淨淨了。二皇子帶了兩千人進宮,跟着進到寢殿的不過二三十人,剩下這將近兩千人在外頭不過片刻便被殺了個乾乾淨淨,到現在甚至連一點血跡都沒留下來。
甄應嘉一聲嘆息,回頭看了看還亮着燈的寢殿,心想康和這一次怕是再沒有人能跟他爭鋒了。
想到這兒,甄應嘉上了轎子,被舒舒服服的抬回了御書房。
跟往常的和衣而眠不一樣,屋裏早就有太監備了熱水等物,伺候他洗漱,還有哄的暖暖的被子,甄應嘉脫了衣物,在裏頭很是放鬆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這下子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不過寢殿裏頭,皇帝一臉嚴肅的跟康和道:“你回去問問!他是不是真的想讓我死!”
跟方才柔和的聲音不一樣,現在皇帝的聲音里充滿了暴戾,他看着地上那名出自義忠親王府的老太監,道:“朕待他不薄,他怎麼能傻到這個程度!就算是老二當了皇帝,難道就能容得下他這個前太子並嫡長子了?”
康和抿着嘴,一臉嚴肅道:“皇祖父莫要生氣,我倒是覺得這裏頭多半還是康全的主意。我父王自小喜愛康全,現在又是……怕是被康全騙了。”
皇帝冷笑一聲,“你莫要替他開脫,他當了十幾年的太子難道是白當的不成?難道還能被人騙了去!”
康和不說話了。
皇帝拿了令牌給康和,道:“你壓了這老太監去,問問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康和停了片刻,抬頭道:“您早些休息,我這便回去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