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靈湖空間
“說的也是……我還沒你長得好看,論斤稱了估計也不如那顆葯值錢,我防備你幹什麼呢?何況你要真是進化異植的話,也不會拿六環以外二手房當衡量價格的標準,現在房子可不值錢了,還不如一包小魚乾……”
陸澤忽然覺着說得很有道理,小魚乾和辣椒用上好的清油炒出來的香氣也很誘人。細細的微黃的魚條上裹着紅油醬汁,還灑了白芝麻,不用嘗就能想像出那種辣得人舌尖發麻的味道。
他不去想自己多久沒吃過這種奢侈的零食,也不再想裏面會不會下了葯,接過紙包,抓起一條魚乾直接塞進嘴裏。魚乾又細又韌,嚼勁十足,辣味醇厚而不太刺激,料汁里摻着甜潤的蜂蜜,肉質也和他從前吃過的不一樣,帶點彈牙的膠質口感,味道格外甜鮮。
他一口一條地吃個不停,有時連嚼都來不及嚼就直接咽下去,轉眼間就下去了半包,辣得不停吸氣。連念初開了瓶新的礦泉水擱在長椅上,他拿起瓶子就咕嚕嚕地灌下去了半瓶,然後接着低頭猛吃,就像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一樣。
連念初擔心魚乾不夠吃,就從靈湖空間裏拿出油紙包好的藕片、魚豆腐和鴨翅膀,都打開來堆在椅子上。零食都是辣味的,兩瓶礦泉水很快見了底,他就從空間裏拿出一隻小鍋和幾塊光滑的大青石,在地上現搭了爐灶,用打火機點上晒乾的蘆葦桿,指尖引出靈湖的水來燒煮。
湖水水質其實挺好,但這些年種了不少藕、菱、菰、芡、蒓菜,岸上還養了仙禽靈鶴,總難免有點排泄物落進去,還是煮開了喝更符合現代衛生習慣。
這些事他都是當著陸澤的面做,有意讓這個年輕固執的人類知道自己的神異之處。陸澤果然從魚豆腐里抬起頭,看着那鍋清澈的湖水,不可思議地問道:“你也有異能?你是空間異能者?兼有水系異能?不不,哪一系不重要,你一個異植……一朵蓮花難道不怕火嗎?居然還自己燒開水再喝,這也太像人了吧?跟你一比我倒活得像異獸似的。”
連念初點好了火才起來,撩起披風角,邊走邊扇開飄過來的煙氣。那身雪白的襯衣和長褲半露在披風外,剛剛乾了半天活,竟一絲煙氣也沒沾上,仍然白得發光。只他的臉因為煙火熏烤微微泛紅,髮際間滑落幾滴汗珠,襯得顏色格外鮮妍。
陸澤錯眼看見他滿臉紅暈,喉頭不知為什麼有些發緊,吞了口口水,乾乾地說:“我剛才不是在誇你……你不用臉紅啊。”
我沒臉紅。
我的臉就是不夠白。
我的臉不夠白都因為你不信我是一朵純白的白蓮花。
連念初摸了摸自己涼絲絲的臉,鬱郁地想着:這小夥子都吃了靈丹,身體機能全面提升,也看見他開花了,到現在還當他是進化異植,該不會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吧?
不好辦啊,看來只能用強的了……他眯了眯眼,站起身來抓着披風領口一甩,在空中抖開,兜頭蒙住了陸澤。
披風飄飄落下,中途沒受到任何阻礙,平展展地鋪在長椅上,罩在裏面的人已憑空消失不見。他撿起鎖塵,指尖一點眉心,自己也化作一道虛薄晃動的影子,緩緩消散在天地間。
短暫的黑暗后,陸澤眼前就換了一片天地。
他落腳的地方緊鄰着一座煙波浩淼的湖泊,湖面寬廣得望不到邊,水面上籠着輕煙薄霧,空中沒有太陽,天色卻十分明亮。離岸稍遠的地方栽種着各色水生植物,荷、蓮、芡花次第開放,圓葉幾乎鋪滿水面。湖邊原本生着一株紅樹林,中間卻被人生生挖空一片,種上了竹林,竹林邊緣搭起一座精緻小巧的高腳竹屋。
岸邊的泥塗里棲息着罕見的仙鶴、朱鷺,也有看似普通的鴨鵝,眼中都帶着種人性化的靈動,盯着他這個突然出現的外來者。
陸澤手裏還拿着啃了一半的兒的鴨翅膀,被幾十隻鴨鵝圍着,只覺得如芒在背。長久戰鬥中錘鍊出來的敏銳第六感提醒他,這群水鳥看起來普通,危險性卻更勝於外面的高階異獸,如果他還想活着出去,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他悄悄把鴨翅藏進口袋裏,低聲叫道:“連念初?”
這個名字他只聽過一回,又是在那種充滿緊張、對抗的氣氛下,他自己都以為早就忘了,想不到現下竟這麼順當地叫出來了。
而且立刻就有了回應——他眼前的空氣像水波一樣盪起漣漪,波紋散盡,連念初就那麼平平常常地站在他面前,彷彿從一開始就站在那裏一樣,而那群圍着他的鴨子、鵝和不知名的水鳥都夾起翅膀散開了。陸澤不可思議地問他:“我們這是離開天都市了?你帶我穿越了?”
連念初雙臂環胸,微抬下巴,神情矜貴莊嚴,用一種不似人類的飄渺聲音說道:“這裏是不存於世間的地方,是我的隨身空間。我並不是什麼進化到頂點的異植,而是降臨於此世的神……白蓮花神。”
陸澤沉默了一下,疑惑地問道:“你這不就是空間異能嗎?紀衍……我一個隊員也有空間異能,他的空間沒你的這麼大,也不能讓外人進出,但能保持存儲進去的食物始終新鮮如初,我覺得也相當實用。”
“那不一樣……”
“而且白蓮花神……這個聽着怎麼有點像初中小女生編出來的呢?”
“……”
白蓮花怎麼了!白蓮花就不能成神,只能當妖精嗎?你是歧視蓮花還是歧視妖修?
連念初不想跟沒見識的人類計較,抬起右手,隔空按了一下。整片空間隨之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天上有靈雨絲絲落下,滿湖蓮花同時綻放,白鶴和朱鷺繞着湖邊翩然起舞,鳴叫聲高低相和,宛如天籟。
在這片仙境般的幻景中,他悄悄踩上鎖塵,讓自己的身高壓過陸澤幾公分,莊嚴地說:“不要浪費口舌了,來吧,讓我給你展示神跡——你想要長生不老還是脫劫成仙?不管你要什麼,只要你能說出來,我都能替你實現,那樣你總該信仰我了吧?”
陸澤獃獃地看着眼前的勝景,似乎根本沒聽到連念初的話。可他的睫毛卻在顫抖,越抖越快,壓抑許久的情緒驀然失控,抓着連念初雪白的袖口問道:“你能讓我們離開這座該死的城市嗎?我們已經困在這裏半年了……我不想長生不老,也不想要世界和平,我只想離開這鬼地方,大伙兒都活着離開這鬼地方,回到從前那種正常的生活!
“只要你能帶我們出去,別說給你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就是把這條命……就是死了以後把靈魂給你也行!”
連念初默默抽出並沒沾上紅油的手,揉了揉未來信徒的發頂,淡然一笑:“準備好來信仰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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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重新泛起水波一樣的紋理,兩人從波動的空氣膜穿出,回到了外面的正常世界。
在那個清爽乾淨的空間呆久了,他整個呼吸道都像是被水洗過,出來再吸一口氣就覺得空中滿是塵埃,帶着金屬的腥苦和揮之不去的屍臭,嗆得他狠狠咳了一場。
連念初推給他一杯微燙的開水,還有一包未開封的濕巾,坐在長椅另一側說:“既然咱倆的事說定了,你就先給我說說這座城市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從哪邊出去更容易。”
陸澤擦乾淨手,微微仰起頭,目光在樹葉縫隙間追逐時隱時現的太陽,仔細回憶着這幾個月發生的事。
那應該是在6月13日早上10點。那時他剛剛熬夜做完一個室內效果圖,打算洗個臉就去見客戶,誰知剛走到飲水間就感覺到大樓一陣搖晃。當時樓里人都以為是地震了,還有人急着往外跑,但因為只震了一下就停止了,大家只亂了一陣就繼續回去工作了。
他洗完臉回到辦公室時,聽到全辦公室的同事都在議論:之前那場晃動不是地震,而是有隕石落到了F區某條街上,離他們的公司不遠。當時他還開玩笑地說,自己正好要去見客戶,可以繞路一趟拍下照片發給他們。
誰想到那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活着的同事們。
從那天開始,整個城市裏的植物和動物、昆蟲都開始變異,人類也擁有了異能,幸好並沒像末世流小說里寫的那樣出現喪屍。不過層出不窮的進化異植和異獸也沒比喪屍好到哪兒去,他渾渾噩噩地跟着人流逃了很久,不知多少次親眼目睹同行者被巨大的化的怪鳥和貓狗叼走,自己也在生死邊緣遊走,直到發現自己有了異能,他才覺得自己大概能活下來了。
再之後的事情連念初都從小電影裏看過了,不過本人講的他也聽得很認真。畢竟小電影是跳躍加速的,內容不完整,陸澤講的則更詳細,還加入了一些單從畫面上看不到的情報。
比如他們隊裏特別有白蓮花氣質的紀衍。陸澤說起他來,花的時間足足是介紹別人的幾倍。
這個人自身戰鬥力雖然稍差一些,可是擁有珍貴的空間異能,能快速轉移糧食和物資,在軍方和異能者里都很受歡迎。而且他對這場大災變的了解似乎也很深,這次軍方決定採取行動,調查災變的源頭——就是那天降落的隕石——也是出自他的建議。
他最早提出隕石中含有能改變動植物基因、引起超級進化的病毒,還用一種特殊算法計算了異植、異獸異變速度曲線,向軍方高層證明必須封存隕石,從源頭阻止異變。
“所以軍方暫時放棄強行闖出去的辦法,決定讓我們這些異能者配合軍方深進隕石所在地,把隕石弄出來,研究怎麼消滅這種病毒。隕石周圍的異植異獸進化程度肯定更高,我們正式行動前需要多收集些物資和藥品。因為軍方現在也要用人,我就把隊裏的人就拆分開來,其他隊員配合軍方掃蕩C區,我和紀衍跟喬坤的風雷小隊組隊進了森林……”
他咽下一口微溫的水,潤潤嗓子,最後總結了一句:“然後就在那間醫院裏遇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