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同悲
木達夫和張方他們雖然知道呂鵬舉功夫不錯,可是好久沒親眼見過,所以讓兩個孩子去獨當一面,還是不放心。
還沒等他們說話,刑警隊反扒中隊隊長趙廣志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是去年調來刑警隊的,和呂鵬舉不熟悉。今天看到局長等人都十分重視這個高中生,心中就非常不服氣,現在聽呂鵬舉說要自己去守最為重要的一關,忍不住說道:“如果你一個人在那兒,如果抓不住伍峰怎麼辦?現在這個案子的壓力太大,都是局裏擔著呢。”
趙廣志的意思是,你一個外人當然不當回事,拿抓人辦案當遊戲。如果把人放跑了,擔責任的是我們白吉縣公安局,一句話把呂鵬舉列為外人。
張方、王慶波他們有心幫呂鵬舉說兩句,但感覺趙廣志說得也在理,而且這個責任確實一般人擔不起,所以都沒說話。
木達夫怕呂鵬舉尷尬,正琢磨着怎麼往回拉拉話時,呂鵬舉站了起來,嘴裏叨咕道:“今晚有些熱哈。”說完,瞬間起動,來到距離他最遠的一扇窗前,把窗子打開,然後又一陣風似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呂鵬舉見有人不信任自己,所以特意顯露一下自己的速度。為了起到震懾作用,他還特意把這幾天從駱燕那裏學到的身法用了出來。
這一招果然有效,不光是趙廣志等人,就是鄭得勝和小石頭都是一驚,心說平時呂鵬舉雖然速度驚人,但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呂鵬舉看眾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這一招見效,說道:“我想我在北牆外能行,至少不會讓伍峰跑掉。”
小石頭小聲說道:“都是怪物,伍峰那個大怪物,今天又遇上你這個小怪物。”
特種兵出身的木達夫是內行人,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看呂鵬舉露的這一手就知道他的功夫要高出鄭得勝好多,當下信心大增,說道:“好,就這麼定了,你和你這位女同學假扮情侶埋伏在北牆外,見到伍峰如果能把他抓住最好,如果抓不住就把他纏住,別讓他跑了,等我們過去支援。”
呂鵬舉高興地點點頭應道:“好,只要伍峰出現,我一定不會讓他跑掉。”
張方和王慶波為呂鵬舉這一手在心中雀躍不已,趙廣志也明白大家為什麼如此重視這個高中生,確實有真本事,所以坐在那兒不再吭聲。
木達夫又給剩下的人分配任務:鄭得勝和五名民警守東面,小石頭和五名民警守西面,木達夫、張方他們因為沒有高手,所以十二個人一起守在伍峰最不太可能去的南面。另外還有四名對於伍峰非常熟悉的民警便衣守在財務室周圍,看到伍峰出來時馬上吹響手中的哨子作為警報,通知其他人進行抓捕。
晚上八點一過,呂鵬舉和駱燕手牽手走到白吉縣中心醫院的北牆外。這裏確實很僻靜,隨着天越來越黑,人也越來越少,剩下的只有幾對情侶。又過了一陣,夜越來越深,其他幾對情侶也都離開了,只剩下呂鵬舉和駱燕兩個人。
夏日的夜晚已經沒了白天的炎熱,徐徐吹來的夜風讓人感覺很清爽,呂鵬舉輕輕摟着駱燕坐在牆外一棵樹下的大石頭上。
駱燕把頭靠在呂鵬舉的肩膀上,拉着呂鵬舉的左手,臉上的表情無比幸福,顯然,她對這次任務非常滿意。
呂鵬舉看看手錶,然後說道:“已經十一點了,怎麼還沒見伍峰呢?不知道他能不能來!”
駱燕依然靠在他肩上沒動,輕聲回答道:“他不來我們這樣不挺好嗎,能這麼舒服地和你在一起。”
呂鵬舉嘆氣道:“怎麼也得把他抓到,是癤子早晚要出頭的,要不然木伯伯他們也不能消停。”
駱燕說:“放心吧,只要他出來,肯定不能讓他跑掉。那天我們遇到他時都已經是后夜了,慢慢等吧,不要着急。”
呂鵬舉點點頭,說道:“也只能慢慢等了,希望今晚他能來!”
************************
張二柱蹲在中心醫院住院部的走廊里,腦袋低得扎進褲襠里,不停地吸着手裏的老旱煙。雖然醫院裏禁止吸煙,但現在已經深夜,沒有人來管。整個走廊里只有他一個人藏在不斷吐出的霧裏,很安靜,只是偶爾從病房裏傳來病人痛苦的呻吟聲。
張二柱今年三十二歲,身體非常強壯,好得不得了,記憶中就沒有生過病。可是這有什麼用,自己身體好擋不了老娘得病,身體好也只能平時賣點苦力掙些錢養活老娘,如今老娘一病,自己根本拿不出錢來。
前幾天老娘說眼睛看不清東西,自己帶娘來醫院看病。大夫說娘的腦袋裏長個瘤子,因為瘤子壓住了眼部神經,所以看不清東西,慢慢就會失明,如果瘤子繼續長下去,那麼活不過半年。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做手術,腫瘤是良性的,只要取出來,老娘就會恢復正常。可是手術的費用加起來要三萬塊,自己手中的三千塊錢還是借來的,這兩天已經花光了,到哪兒去弄三萬塊給老娘做手術啊。
自己五歲的時候娘就守寡,怕自己受后爹的氣沒有再嫁,一個人把自己養大不容易,吃盡了苦頭。娘今年雖然才五十齣頭,可面相老得像六七十歲。從小娘就帶着自己在村裡種地,農閑時帶着自己到處撿破爛換錢,家裏有一分錢也可着自己花,有一口吃的先給自己吃。小的時候,幾次看到娘在舔自己吃過飯的碗。不管有多難,娘還是把自己養大了,而且身體還養得這麼好。可是娘生病了,自己卻沒有能力給娘看病。娘知道家裏困難,說自己的老命不值錢,有錢還要留給自己取老婆,非要回家去等死。自己好說歹說娘才住在這裏,可是醫院說明天如果再不續交住院費,就得馬上出院。今天下午出去賣血,看到銀行那有台取錢的運鈔車,自己真想過去把錢搶過來給娘看病,可是理智告訴自己這不行,就是搶來錢,娘也會讓自己氣死的。
想着想着,張二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不住地抽泣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張二柱的身邊多了一個人,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看得出來他是城裏人,但有些日子沒有刮鬍子了,一臉胡茬子,頭髮很亂。
小夥子遞給張二柱一根煙捲,然後自己也吸上一根。
兩個人誰也沒吭聲,只是吸着手裏的煙。等煙吸得差不多的時候,小夥子說道:“家裏有病人住院嗎?”
“嗯,是我娘。”
“什麼病啊?”
“腦袋裏長了一個大瘤子。”
“不能治嗎?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裏哭?”
“能治,可是他媽的要三萬塊,我哪有那麼多錢啊,一輩子我也沒掙過三萬塊啊,現在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娘死。”
小夥子聽完張二柱的話後身體猛地一抽搐,然後悲聲說道:“我就是眼睜睜地看着我媽死的,也是因為沒有錢,如果有錢我媽肯定不會死,肯定能治好。”
雖然小夥子的聲音很小,但張二柱卻能清楚地聽到他發自內心的悲傷。
“你娘沒了?病死的?”
小夥子抬起頭來,眼中充滿恨意地答道:“是啊,是病死的,就在這家沒有人性的醫院,因為我沒錢,他們就把我媽的葯給停了,趕我們出院,不然我媽是不會死的。”
張二柱無奈地嘆口氣,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然後說:“是啊,明天我們也會被趕出院的,因為我沒有錢啊。”
“可憐我娘在我五歲的時候開始守寡,一個人把我養大。可是我無能,一輩子也沒讓我娘享上一點福,過上一天好日子。今天我去賣血,給我娘買了幾個桔子,想讓她也嘗嘗什麼是水果,不然一輩子都不知道桔子是個啥味。沒想到我娘拿起桔子,帶皮吃起來,一邊吃一邊叨咕着“這城裏人的水果也不怎麼好吃啊!”看到我娘的樣子,我的心都碎了。”
說到這兒,張二柱已經泣不成聲。
當張二柱哭了好一會兒抬起頭來時,發現小夥子已經不見了,而自己面前多了一個小布包,上面放着一張字條,寫着“用這錢給你娘看病,剩下的錢留着好好孝敬你娘”。
張二柱顫抖着雙手打開那個小布包,裏面是整整齊齊的十萬元人民幣。
(有些讀者可能對於我所描寫的貧困程度不太相信,其實一點都不誇張。我生在農村,長在農村,我們家所在的村子在全國來說應該在中等水平,絕對不是最貧困的。可是在九五年以前,至少有一半的鄉親們沒見過桔子、香蕉等水果。九八年我上大學二年級,同學買來獼猴桃,我就是第一次吃,根本不知道怎麼吃,等有人先吃后我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