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眼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蕭啟寧才勻了勻氣,走回到雕龍櫃前坐下等着蕭承玉。他心神不寧地托着臉,另一隻手在龍案上敲來敲去,噠噠噠,連敲了十數下之後,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側臉看了眼立在一旁的首領太監,「秦守安。」

秦守安立即道:「奴才在。」

蕭啟寧問:「平陽城是哪?朕怎麼聽着這麼耳熟?」

秦守安眼珠一轉,立刻想到了,「陛下您忘了,六王爺就住在那兒呢。」

蕭啟寧恍然大悟。他的六叔崇王蕭域天性閑適平和,向來喜歡閑雲野鶴、不受束縛的生活。多年之前,為了躲避皇室的勾心鬥角,自願放棄了親王之位,隱姓埋名、遠走他鄉。蕭啟寧即位之後幾番調查,才知道蕭域的日子過得很是不錯,還在一個小城裏做上了城主。而這個小城,便就是平陽。

秦守安問:「要不要和六王爺打聲招呼?」

蕭啟寧想了想便搖頭,「烏烈在那裏也不是長住,不必麻煩六叔了。」

此時的蕭啟寧並不知道,若是他提前和蕭域打一聲招呼,那麼烏烈在之後便不會招來那麼大的麻煩了……

【第二章】

殘日餘暉,夜色將近。

夜幕仿若水中的墨滴,一點點地將天空渲染,終是沒過了日頭,繼而引出千絲萬縷的月華。順安界內的官道上寂靜無聲,唯有空曠又悠遠的馬蹄聲模糊不清的傳來,映着玉蘭樹枝葉搖晃的簌簌聲響,更顯得夜色寂寂。由遠及近的馬蹄聲逐漸清晰,最終打破了這安靜的夜色。十幾個男人策馬飛奔、迅疾掠過,翻飛的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

一行人剛入順安界內,還要再行數百里才能到平陽城。再行數十里,他們終於瞧見了一個小鎮。

他們已經不眠不休地趕了十幾日的路,彼時大家都已經疲憊不堪,胯下的健馬也均是速度減緩,唯有烏烈胯下的帝烏馬仍是精神抖擻,和背上的主人一樣彷彿從不會覺得累。

烏烈遠遠地看了眼那刻有「祺祥」二字的鎮碑,稍一思忖后忽然勒馬停下。已經被他甩開很遠的十幾個男人紛紛勒緊韁繩停了下來。

烏烈微轉馬頭,朗聲道:「入鎮休息!」

一聽到終於可以休息了,眾人皆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烏烈緊接着又說:「我先行一步,幾日後平陽城內會合。」

在大家緩過神來之前,烏烈已是長腿一夾,箭一般地衝進了濃深的月色中,消失了蹤影。

幾日後,平陽城徐府。

一輛青帷馬車緩緩停在大門口。

駕車的藍衣男子俐落地翻身下車,先是搬了下車凳穩妥地放好,然後輕敲車壁。

一雙素手自車中探出,輕輕掀起車簾,方弋立刻伸手替她鉤住了車簾。徐妃宜施施然地走下車,寬大的披風彷彿迤邐至地的裙擺,緩緩地從馬車上滑下來。她的臉被帽子遮住,只露出微尖的下巴和胭脂色的豐潤雙唇。隨行在車旁的問春緩步上前幫她理了理裙擺。

下車后,徐妃宜對着方弋稍一福身,「有勞方大哥。」

方弋忙低頭拱手,「主母折煞宗丞了。」

一聽「主母」兩個字,徐妃宜的臉色忍不住一黯。

十個月了。她與烏烈已經分別十個月了。而眼前這個藍衣男子方弋,是跟隨烏烈多年的家中將,也是被他遣來保護自己的人之一。他與另外一個家中將桑維輕而易舉地就解決掉了徐府的大麻煩。

在得知林書浣可能未死的消息之前,她一直被一個叫作孫興金的惡霸糾纏着,為了不連累家人,她假意應下婚事,並以患上面瘡為由,將婚期推到半年之後,然後讓婢女問春戴上白紗覆面假扮成自己,而她自己則是千里迢迢地跑到玉陽關去尋夫。

五個多月之後,徐妃宜在方弋與桑維的護送下又回到了平陽城。

方弋兩人的出現不僅證實了林書浣未死,並且變成了忠武將軍的事實,還將屢屢來徐府滋事的孫興金等人收拾得老老實實。這夥人雖說功夫一般,但依仗着人多,又慣愛用些下三濫的手段,所以在平陽城橫行霸道了多年。不過他們人再多、手段再齷齪,也打不過將府出身,征戰多年的少年將領,於是輕輕鬆鬆地就被料理了。

麻煩得以解決,可徐妃宜卻仍是開心不起來。

正給她重新挽發的問春瞧見自家小姐又開始嘆氣,「小姐。」

徐妃宜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嗯?」

問春小心翼翼地說:「今天薛老闆悄悄地問了奴婢,您的那本相思傳……」

相思傳是徐妃宜很久之前就開始撰寫的小說。

雖然這些年她和林書浣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各種流言蜚語也從不曾斷過,可徐妃宜仍然穩坐才女的寶座,所出的詩集、話本與小說依舊是各大書齋爭相出版的寶貝。而其中,汲賢書齋是與她合作最多的。書齋的少東家薛景賢,在林書浣之前還曾向她提親。

在尋夫之前,她就開始着手準備這本相思傳,可期間她遠赴戰場尋夫,回來的這十個月間又心有旁騖,所以進度極為緩慢。徐妃宜也自知拖了太久,所以這段時間日日去書齋耗着,可效果卻……她嘆息,「心緒不定,胡亂寫出來的東西也不能見人。」

發已挽成,問春放下梳子應聲:「是。」

徐妃宜換下衣服再出房,就見守在角門處的方弋和桑維正在低聲交談着什麼。

她忍不住心神一動,提起裙擺匆匆上前。

那二人一見她立刻就不言語了,規整地站好拱手一禮,「主母。」

「烏烈有消息了嗎?」

兩人頭也沒擡,「還沒有。」

徐妃宜眸中的光芒散去,靜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哦。」

又是這三個字,還沒有。

十個月以來,她問了無數次,結果得到的只有這一個答案。

陪在一旁的問春忍不住扯開話題,「小姐,去用飯吧,大家都等着呢。」

徐妃宜點點頭,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因為擔心,因為不安,也因為不想面對家人的質問。雖然她已經說清楚林書浣沒死的事情,可他時隔十個月還沒出現,父母也難免會有所懷疑。更何況孫興金蓄意報復,到處散播謠言,說忠武將軍根本不是林書浣,而她也並沒有找到自己的未婚夫,而是和忠武將軍有了私情,並且還被他拋棄。

流言越傳越烈,難聽至極,也難怪父親徐幼謙會生氣。

「你和爹說句實話,那個烏烈到底是不是林書浣?」

「是。」徐妃宜不卑不亢,「女兒清者自清。」

徐幼謙雖然懷疑,但到底還是相信女兒的為人,若她想嫁別人,又何必等上七年。

他沒再質疑,而是輕嘆一聲,滿臉哀傷,「真想不到,林虎城的兒子竟成將軍了。」

這下那個老傢伙可要得意了。不過即便如此,徐幼謙也對這個讓自己的女兒等了這麼多年的林書浣毫無好感。可眼下也只有他能幫助徐妃宜擺脫孫興金的糾纏,而且他們早前定過親,徐妃宜又一直不肯再嫁,之後更是瞞着他們孤身跑到戰場去找他。

徐幼謙自知拿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倔強的女兒沒辦法。更何況她如今已經二十四歲,已經很不容易許配給好人家,若林書浣真成了將軍,那他的女兒倒也不吃虧。只不過一想到自己被林虎城比了下去,他就哪裏都不舒服,忍不住捧着家規開始對著兒女們念念叨叨道:「哎,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們……」

一眾人等忍不住無奈地閉上了眼。父親又要開始他的「幽怨碎碎念神功」了。

先是老二徐妃宜,「妃宜啊,你說你,好好的一才女,怎麼就變成林家的媳婦了呢?林虎城處處和為父作對你也是知道的,所以說挑誰不好,偏偏就挑上了他的兒子,還一等就這麼多年,哎,換作別人,我都可以抱外孫了……」

徐妃宜低眉順眼地不說話。

再是老三徐朗,「阿朗啊,你說你,才學絲毫不亞於妃宜,卻是毫無申辯之才,總是那麼悶不吭聲,你不說,誰知道你懂得多呢?真論起才學來,林書浣怎麼比得上你呢?可到頭來卻讓他拿下了才子的名聲……」

徐朗漲紅了臉,一聲不吭。

最後是么女徐妃容,「容容啊,你說……」

徐妃容正蹺着二郎腿趴在案上剝桔子吃。

徐幼謙將家規捂在心口上,心痛地說:「你說你,哪裏像個閨中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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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寵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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