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但他凜然地抽開身、推開她，取來面紙扔給她自己善後，就是開不了口道歉，更別提對她有任何安撫，他火速地倒車，飆車回家。

到了豪宅的停車場，他沒理她、沒看她一眼，逕自下車走進電梯上樓了。

儘管他一逕地自責、暗咒自己，想着她在車裏可能一個人流淚哭泣，他心不安地狂痛，但他就是不再理她……

不行！他怎能不理她？他心裏明明是放不下她的。

他開了家門，放慢腳步，回頭看了電梯的燈一眼，等了她好一會兒，但她仍沒有上樓來，焦慮之中他耳邊浮上她說的話——

「我也只不過是……看在錢的分上才嫁給你……你也是我家還債的工具而已……」

「媽的！」他夾着怒火和痛苦，狠心進了屋內，甩上大門，回自己房裏，再也禁不住地狂吼一聲——

「可惡！」

楚默雨抱着面紙，坐在車內動也不動，熄了引擎后，車裏安靜無聲，只剩下她的低泣聲。

她的心好痛，但她痛的不是龍峻磊用狂傲來對待她，而是她發現……她傷害了他。

從他發那麼大的火看來，她是足以影響他的，若是他根本對她無情，她說什麼話都不會影響到他啊！

她不禁想起昨天他說煩人的滷肉飯時的神情、他聽橙星說到有人追求她時的表現，如今回想起來，他分明是在……吃醋。

他果斷地要開公婚事，不是沒有原因，但他硬說是補償，她也就信以為真了，其實他也已經用行動表達他心裏有她了。

他今天也叫了她「老婆」，他送了一束百合給她……他是暗示希望跟她百年好合吧！

她怎那麼笨，反應那麼差，察覺得太晚，她一逕想愛他，卻沒有善解他的用心，他的愛已經悄悄地給她了啊！

淚無聲地潸然而下，她悶悶地放下面紙，拿來那個音樂盒，掀開玻璃蓋，它再度叮叮噹噹地敲出古老的旋律——

「問你愛不愛我？請你快告訴我，若是你不愛我，也不要隱瞞我……」

他……對她有愛，是她自己毀了一切，她該道歉，請他原諒。

她抹抹淚，抱着百合花和音樂盒，掩着破碎的衣服，走出車外，按下遙控鎖，鎖上車門，進電梯上樓。

進了家門，裏頭靜謐無聲，恍若無人，她走向他的房門，靜佇在他的門外，想敲門，勇氣卻突然縮水了。

他還在氣頭上，一定不肯原諒她，她不能貿然地再惹火他。

還是讓時間沖淡今天的不快，明天再說吧！

明天她一定向他道歉。

但願他能忘了她曾說過的話。

一早，楚默雨仍按時早起，離開家門前她仍沒遇到龍峻磊，她取出包包里的便利貼，心裏有着千言萬語想對他說，卻不知該先說哪一句？

對不起！

她寫了一句最想對他說的話，貼在他的房門上，希望他出門前可以看見。

她走到廚房，自己毫無胃口，但她仍為他精心做好早餐才出門。

一如往常她搭捷運，步行一段路到幼稚園，而她人還沒到，在對街就已看到一群家長圍着園長夏維鈴，憤慨地指天罵地，聲音之大讓她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你要是再讓楚默雨那種人留在這裏當老師，我們要集體退費，不把孩子送到你這家幼稚園了！」

夏維鈴陪着笑臉，頻頻解釋：「我也不知道有這樣的事發生啊！以後我會特別注意老師個人的品行，真的對不起各位。」

楚默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是杜曉晴的表姊找來其他家長聯合起來向夏維鈴抗議，要她別再教她們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她得去面對她們，辭了幼稚園的教學工作，好平息她們的怒意，否則事情會沒完沒了。

她走向對街，家長們看到她，獰着面目指着她大叫——

「她來了！」

園長夏維鈴立刻嚴厲地責問：「楚老師，這些家長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搶人家男友，而且還閃電結婚，讓人家連複合的機會都沒有？」

楚默雨沒承認，也沒否認，事實並不是那樣，但她無力和這一大群人解釋。

杜曉晴的表姊看她今天沒龍峻磊護衛，第一個站了出來，推了楚默雨一把。「你說啊！怎麼不說話？」

楚默雨退了一步，很明白地告訴她：「我會辭職，請你們放心。」

夏維鈴本來就想平息這場風波，好留住她的財神爺，見楚默雨自己開口，就順勢說：「那最好了，我馬上命令你離開我的幼稚園，我不要你這種老師。」

「對啊，會教壞孩子的。」

「以後我們的孩子也像她一樣就糟了。」家長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罵。

楚默雨心裏感到很抱歉，她們的顧慮都沒錯，她得消除她們的不安。

她傾身鞠躬，沒有進幼稚園，轉身走了。

她聽見背後仍有謾罵聲，她沒有回頭看，循着原路走了，謾罵聲愈來愈小，最後她再也聽不見。

離開幼稚園她並不感到難過，心裏不舍的是那些長期相處的小朋友們，以後無緣再見到他們天真活潑的樣子了，不過很快會有新的老師來教他們，孩子的適應力強，很快就會習慣了，倒是她現在該去哪裏呢？

她漫無目的地回到捷運站口，一個人站在入口處，遲遲沒有進入，她不曉得自己要去哪裏？

平常她這時間都在幼稚園裏迎接小朋友，準備小朋友的早點，突然沒事做，內心覺得很空洞。

她嘟着唇，想了好一會兒，仍是走進捷運站，索性在商店街找了家速食店，買了一杯冰拿鐵，坐在靠窗的位子，看着來來往往趕着上學上班的人們發愣。

「小姐，有免費的報紙喔！」店員捧着免費的報紙發送，也給了她一份。

「謝謝。」她漫不經心地擠出笑臉，無奈地翻了翻報紙，裏面全是五花八門的美食廣告、明星的八卦……她隨意翻看，一個字也沒看進眼底，忽地，徵人的廣告吸引了她。

她靈機一動，決定再找份新工作吧，她一向獨立，工作是生活的重心，要她成天待在家裏沒事做，肯定會悶壞她。

她喝完咖啡，認真地看報上可有合適她的工作，有家二十四小時的育嬰中心正在應徵保母，她的資格很符合他們的需求。

她二話不說立刻就打手機詢問：「請問是不是要徵保母？」

「是啊！我們要應徵早班人員，帶三到十個月大的幼兒，你有經驗嗎？」對方問。

「我是幼保科畢業，有幼稚園教學經驗，再小的幼兒也沒問題。」楚默雨對自己的專業很有信心。

「這樣啊！那很好，你要是有意願，請過來面談一下。」對方同意要見她。

楚默雨和對方約好時間，收起手機，她拿着那份免費的報紙進捷運站等車。

車來了，她擠進人潮里，車廂里都是上班族，座位滿了，她站到車廂的一角，發現了個熟人，是龍峻磊的秘書黃士則。

「默雨小姐！」黃士則很訝異能在捷運上遇到楚默雨，他的心不自禁地起了波紋，他本來就對她很有好感，但他當秘書久了，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應該叫你總裁夫人。」

「不不，你還是叫我默雨。」楚默雨爽朗地說，和他並肩站在角落。

「好巧，你怎麼會搭這班車？」黃士則問。

「我去應徵新的工作，你呢？」她毫無心眼地把目的透露了。

黃士則心底又是一陣訝異，但他仍把自己的心思隱瞞得很好，拍拍公事包，斯文的臉上露出淡笑說：「去上班。」

「我想也是。」楚默雨點了點頭。

「你……為什麼還需要工作？總裁沒意見嗎？」黃士則看着她清秀又甜美的小臉問，他懷疑龍峻磊並不知道此事。

「你別告訴他好不好？」楚默雨搖頭，不想多說，也並不想讓龍峻磊知道幼稚園發生的事，她不要帶給他任何麻煩。

不好。黃士則嘴上沒說，心裏已經說了。

他心裏對她很憐惜，要是她是他的老婆，他會把她養在家裏，捨不得她拋頭露臉，偏偏那位高高在上的總裁，似乎不懂得珍惜她。

車停在下一站，他本該下車了，但他沒有走出車廂，當下決定陪她到應徵的地方，畢竟以應徵手法騙人的不法之徒太多了，萬一她受騙，他會很難過的，他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單獨前往。

「這一站不是離你們公司很近嗎？你怎麼不下車？」楚默雨睜大眼看站外湧進的人潮，往邊邊站。

「我不急，可以陪你到下一站。」黃士則輕描淡寫地...帶過。

「你要陪我？不必了啦，我很獨立的。」楚默雨看見他眼中閃過的關懷，她感到驚訝卻又無法確定，因為他別開了臉。

「沒關係，晚一點進公司而已，你的安全比較重要，一個人去應徵，萬一受騙了怎麼辦？多個人也好有個照應。」黃士則適時地避開了她的眼神，多看她一眼，他的心就會多喜歡上她一分，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分，他不能踰矩。

而他平常上班是從來不遲到早退的，不過今天不同，既然讓他遇到她，他就得護着她。

楚默雨眼見車門很快關上了，他真的沒下車，心裏很過意不去。「謝謝你了，你人真好。」

「別那麼說。」黃士則搖搖頭。

車行駛過了兩站后，他們一起下車，找到那家育嬰中心。

楚默雨進辦公室面談之時，黃士則觀察了中心乾淨舒適的環境，閱讀網提供從大型玻璃窗外看見裏面保母喂幼兒喝奶的情景，並細心地查看了營業登記，的確是正當經營的育嬰中心，他這才放心。

「黃士則，我應徵上了耶！試用期三個月，我待會就可以開始工作了。」楚默雨走出辦公室時，臉上堆滿甜美的笑容，頭一個告訴他。

黃士則瞅着她甜得像蜜的笑臉，強壓着內心的情愫，沉穩地說：「恭喜你了。」

「可別告訴我老公喔！」她懇求他。

黃士則一笑，這……他得考慮考慮了，他很想替她爭取到總裁夫人應有的權益，以龍峻磊雄厚的財力，她大可養尊處優，而不是窩在這裏幫人家帶孩子。

「我先走了，再見。」他告退。

「再見，謝謝你陪我來。」她再度道謝，送他走出門外，才踅返育嬰中心內。

新同事很快地...帶領她去洗手，換上消毒過的圍裙，先認識中心內的設備和環境，然後便開始工作。

楚默雨很快進入狀況，她一個人得帶十個小幼兒，她一一地記住他們的名字、可愛的臉孔和飲食時間，欣喜地逗着他們，早就遺忘了在幼稚園時所有的不愉快。

龍峻磊乘坐由司機駕駛的車上班，他人在後車座上，低頭看着手裏的便利貼。

這是一早在他房門上發現的，默雨留下「對不起」三個字，他看得心揪痛也驚喜。

她自認有錯，自知說錯話了，可見她心底並不是把他們的關係看成交易，她不是沒天良的女人。

而他千不該萬不該去傷害她，不該被激怒。

他多想現在就見到她，抱着她輕哄，跟她說一切可不可以重新來過？撇開當初結婚的原因不談，他們是不是可以用心相待，他願意交出他的心，她是否也做得到？

「總裁，公司到了。」司機已經把車停在辦公大樓外，見總裁竟沒下車，他好奇地回頭看，總裁居然看着一張紙條發獃，好像沒聽見他的話，這樣的事還真是史無前例。

「總裁，你……要下車嗎？」司機小心地再問。

龍峻磊斂神，他聽到了司機的提醒，往車外看了一眼，公司就在眼前，他默默地把便利貼放進西裝口袋，提着公事包下了車，心底仍惦着默雨，她今天去幼稚園不知會不會遇到昨天那潑婦找她麻煩？

他上樓，進辦公室，端坐在辦公椅上，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桌上的電話打給她，想問問她一切可還好？

叩叩……

「總裁。」黃士則在門外請示。

龍峻磊以為秘書是要做早報，說明今天的行程，但此刻根本沒心情聽，正打算要秘書別進來，沒想到他竟然逕自開門走了進來。

「什麼事那麼急？我沒有叫你進來。」龍峻磊不耐地放下聽筒。

「是急事，關於默雨小姐。」

默雨小姐？龍峻磊一怔，心底並不滿意黃士則對她的稱呼，他還是稱呼她「尊夫人」感覺上比較恰當，而且他怎會突然提起她？

「你說。」龍峻磊眸光犀利地看向黃士則。

「我今天早上大約八點半在捷運上遇到默雨小姐。」黃士則聲調不疾不徐，面色從容，即使內心對楚默雨有愛慕之情，但他可不會傻得在總裁面前表現出來。

「喔?!」

「她在找新工作。」

「什麼？」龍峻磊心震動，可想而知默雨一定是受到園長的刁難，那個潑婦家長去了幼稚園說了不堪的話，所以她不得不走。

她怎沒在第一時間告訴他一聲？

噢！想着她一個人受了委屈，他的心絞痛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