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夜探
葉言一點不擔心黎銘,畢竟黎氏第一繼承人因為一處公寓沒整理就流落街頭的可能性,比異性|交往障礙的黎源交到女朋友還低。
因此她回到自己的住處時,沒有想太多,洗洗便睡下了。
這一天她因為某個混蛋心緒幾番起伏,整個人累得不行,所以比往常更快睡著了。
夜裏,半夢半醒間,她聽到了一聲雷鳴,緊接着風吹樹梢的沙沙聲,以及雨打窗戶的叮咚聲先後闖入耳中。
下雨了,她迷糊地想。
她困得連翻身的動作都懶得做,就着風雨雷鳴坦然入睡。
反正不會刮跑屋頂,她想。
然而這一想法剛落下,她就感覺到有什麼涼涼的液體滴落到了她臉上,就和雨滴落下似的。
“……”
她家的屋頂真被刮跑了?雨怎麼下到屋裏來了?
她無意識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在摸到一臉的涼意的同時,一滴“雨”濺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的動作一僵,睡意全數退去。她猛地睜開眼——
電閃雷鳴中,她看到了一張懸挂在她面前的臉!那短短的一瞬間,她只來得及看清對方森然的目光以及瘮人的微笑。
她嚇得差點沒休克昏死過去!
“噗!”
突然,黑暗裏有人笑了一聲,來自那張臉的主人。
葉言在這一聲笑聲中驚恐臉瞬間變成了面癱臉。
她把床頭燈打開,在光線散開那一刻她看到了杵在自己房間裏的黎銘。她半天沒說出話來。心中暗想,也許她真的得去找找自己的指甲刀了,半夜擅闖民宅鬧出的流血事件,可以算作正當防衛吧?吧!
黎銘渾身濕透了,額發凌亂,還時不時滴着水。葉言毫不懷疑,剛才捉弄自己的就是他頭上的雨水。
“你找人撬我家的門了?”她懷疑他出現在自己家的方式。
這間公寓是她父母留下的,要是他真這麼做了,她的指甲刀在今天必須得要見血!
“我哪能做那麼粗暴的事?”黎銘抹了把自己臉上的雨水,另一隻手晃了晃,“我有鑰匙。”
葉言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鑰匙上,咬牙切齒地問:“什麼時候配的?”
黎銘把鑰匙妥妥收起來,勾唇一笑:“秘密。”
葉言都快被他氣得沒脾氣了:“……您犯罪還能再光明正大一點不?”
“犯罪?”黎銘挑眉,而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
現在的他渾身上下濕透了,衣服全部貼合在身上,勾顯出他的好身材。他認真審視了一番自己的身材,確認自己確實擁有引人犯罪的資本后,雙臂攤開,一副任君品嘗的無賴樣,又悠悠然提議:“那我讓你犯罪回來?”
葉言:“……”
她面無表情地操起枕頭劈頭向他砸去。
黎銘輕輕鬆鬆地接住枕頭,用它蹭了蹭自己頭上的雨水,完了之後露出一個令母蟑螂合不攏腿的微笑:“我先去洗個澡,不然得感冒了,我不在意感不感冒,就怕會……影響你犯罪的效果。”
葉言聽了只想把剩下的那隻枕頭扔過去。遺憾的是,在她做出決定之前,某個無賴已經自顧自地往浴室的方向走了。
對於這間公寓,黎銘不比身為公寓主人的葉言陌生多少。事實上,葉言的母親曾是黎銘的碩士生導師,葉言的父親和黎父相交甚好,在事故去世前還曾兼任黎氏投資顧問,兩家的關係一直很好。
黎銘來這裏很勤,有的時候甚至會住上幾天,這間公寓至今還保留着他的房間。
父母去世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葉言都借住在黎家老宅,直到大學畢業工作了,她才再次回到自己的這個家。她搬回來后,黎銘有的時候也會來這裏過夜,但比以往的次數少了許多。
也不知道這位怎麼想的,居然會買下隔壁那套公寓。葉言既不覺得這個小區的房子有太高的升值空間,也不覺得這裏的環境好過他的其他住所,這個小區就像它表面表現出來的那樣普普通通,實在拿不出值得他特意買下來的優勢。
她搞不懂他的想法,也不想過多探究。比起挖掘某人的心思,還不如把那時間用來睡覺。提到睡覺,她還真有點困了。
目光獃滯地盯着空蕩蕩的屋子幾秒,她決定遵從自己的意識。於是,她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關了床頭燈,就着窗外的風雨聲睡了。
她睡得並不安然,因為她老覺得有什麼事被她遺忘了,這種梗在心頭的異樣感與她的困意交織鬥爭,然後……
她驀地睜開了眼。
她終於想起她忘記了什麼。被她遺忘的有兩件事。
第一,黎銘進的是她的房間的浴室。
第二,他沒有帶衣服進去。
正想着,浴室的方向傳來了開門聲,她條件反射地看過去。恰逢幾道閃電劈開黑沉的夜,順帶着照亮了整間屋子……
葉言在這一瞬間看到了坦蛋蛋朝她走來的某黎姓男人。
簡直想自戳雙目了!
她木着臉拉過被子沒過頭頂,眼不見為凈。
“小言言,搭把手開個燈唄。”某人不甘寂寞地喊。
“……滾。”
屋子裏沒了聲音,某個坦蛋蛋的男人沒有再說話。蒙在被子裏的葉言聽到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而後又漸漸遠去……她鬆了口氣,把被子來下來……
她吐出一口濁氣,隨即感覺到自己被一束目光鎖定了。
“黎銘,你還在嗎?”她試探着問。
“在。”低沉的男音回應了她。
葉言瞬間無語。
黎銘不僅還在她的屋子裏,而且從聲音判斷,他離她很近,也許就在床邊!她之前聽到的腳步聲似乎只是她的幻想而已,是了,黎銘又不是巨人族,走個路聲音還至於壓過窗外的風雨聲。
“你還不去睡準備在我這兒種蘑菇呢?”她有點無奈。
“有一個問題困擾着我,不解決就睡不着。”黎銘幽幽道。
“……”葉言嘴角抽抽,她可沒有多餘同情心施與他,只想把這個突然多愁善感起來的男人驅逐出去,“不如找個不影響別人的地兒繼續?”
黎銘自然不會簡簡單單就被趕走,他彷彿沒聽懂她話里暗含的驅逐意義,仍舊穩穩地紮根在原地。不僅不離開,還玩起了小感性。
“葉言,你需要多久才能忘記一個人?”他這麼問。
“……你腦子壞掉了?”這是她唯一所能想到的。
黎銘對這個問題似乎特別執着,再次問道:“需要多久?”
葉言早對他佔用自己的睡眠時間一事恨得牙痒痒,現在他的不依不撓更讓她覺得怒了:“如果是你這樣的,得記到下輩子去!”
她泄憤似的一句話卻引起了反效果,它似乎愉悅到了黎家的老大,他輕笑了一聲。他好像得到了一個讓他滿意的答案,笑過之後便消停了下來。
屋子重歸寂靜。
葉言幾乎以為他離開了。當然,實際上並沒有,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再次在黑暗中響起。
“那像莫遲那樣的呢?”他問,聲音極輕,卻意外地被她捕捉到了。
然後,沉默的人變成了她。
黑暗完全隱藏了黎銘的表情,葉言看不到他,因此無法判斷,這個男人到底是帶着何種目的提起了陳舊的往事。
“你忘掉他了?”他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喟嘆。
像是陷入了沉思中,她沉默了很久。長達幾分鐘的沉默之後,她張了張嘴吐出了一個字。
“你……”
“嗯?”
“冷不?”
“……”
此時窗外的雷鳴已經停了,風雨聲也小了,但雨後的涼意就算是在透着燥意的夏天,也依然不可忽略,這意味着坦蛋蛋赤條條可不是一個好選擇。
黎銘難得地被她噎了一下。
葉言樂得看他被噎,在她看來,這比談論一個分手幾年的前男友要有趣得多!是的,那個叫莫遲的男人曾經和她交往過,不過這些不重要,從那個男人說出分手的那一刻,他就變得不再重要了。
至於忘記與否?
哦,她當然不可能忘記!
她都備齊了十幾雙質量上乘的拖鞋了,就等着他回國拍死他呢!船翻了就躲國外去的渣,最好別讓她再看到他!
遠在國外的渣她暫時還拍不到,但眼前這人倒也值得她奉獻出自己珍藏已久的拖鞋!
“我說你大半夜的發神經就為了這個?有病趕緊治啊!”
一個大男人突然關心起別人的前男友來了,這是什麼毛病?
“你還直着嗎?”她深表懷疑。
雖沒有得到問題的答案,但她的表現讓黎銘還算滿意——
是的,沒有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他表示很滿意。
他沒有追問下去,由着她把話題帶偏,還出言應和:“你說呢?”
葉言撇嘴。好吧,就沖他辦公室里的那幾名大美女,他也必須是筆直筆直的!
黎銘笑了聲,他像是終於鬧夠了,有了停手的打算:“不打擾你睡覺了,我走了。”
“如果你早一點有這個覺悟,我會更高興……”
葉言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亮起的燈光打斷了。
她顧不上說話,眼睛瞪得滾圓,看着隱藏在黑暗中的黎銘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而後者在她的目光下神色自然地伸了個懶腰,末了朝驚愣的她晃了晃手。
“晚安了。”說完抬腿往屋外走。
葉言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劃過他赤果的背,劃過他勁瘦的腰,最後落在……鬆鬆垮垮地圍在他腰臀部的薄毯上。
一張小薄毯,斂盡了所有春光。
原來他沒有坦蛋蛋啊,她後知後覺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