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踏入神廟
葉則從小和家裏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等長輩關係都很親厚，老人家也疼他，大概正應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他看見那位太上師叔老人家為自己失憶的事忙活了一通，就更沒辦法無視對方的請求，回去就繼續磨宋栩然。
大概在他的潛意識裏，別人是外人，欠別人的要趕快還；宋栩然是自己人，欠宋栩然的可以慢慢還，這一輩子還很長。
宋栩然洗完衣服正在晾衣服，葉則趕快過去跟着一起晾，又期期艾艾提起回老家的事情，小小聲詢問宋栩然能不能騰出半天時間。他可以背着老宋直接飛過去，這樣的話半天應該夠打個來回。
見他又提起這件事，宋栩然放下手中衣架，第一次正色面對他道：“葉則，你有沒有考慮過事情的後果。不是我騰不騰的出的時間的問題，而是，假如真的像那群神棍說的，那裏是什麼神的喚醒之地，到了那裏就能和神交流——你有沒有想過，那個神是好是壞，他對你抱着什麼樣的心思，你去了會面臨著什麼，會不會有危險？”
宋栩然第一次這麼正經嚴肅地和自己討論怪力亂神的東西，葉則頗不習慣，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摸摸鼻子道：“……神會對我有什麼想法，不過可能有危險是真的，我再和顧明風要點保命逃命的法寶？”
宋栩然轉過身去不再理他，只是留下一句：“你都說是神了，神要抓你，那些什麼顧明風顧明月的怎麼可能能幫你跑得掉。”
葉則果然猶豫，他初生牛犢不怕虎，自己什麼都不怕，但害怕宋栩然跟着自己以身涉險。想到宋栩然安危問題，他又想到自己失憶一事，連忙上前一步拽住宋栩然胳膊：“老宋，別走，我問你件事。這三年來，你有沒有遇到過什麼不對勁的人或者事情？”
宋栩然一愣：“沒有，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葉則道：“我今天去見了一位前輩高人，高人看出來我有小段的失憶。”
宋栩然微微僵了一下。
葉則續道：“我發現我被人抽走記憶的時間都是在晚上，那些晚上我都和你在一起……”
這下葉則都能感受到手掌下宋栩然的僵硬了。他改為拉住宋栩然的手，安撫道：“沒事的，只是失憶而已，沒受什麼傷害。我只是覺得自己沒什麼招人惦記的地方，擔心對方是衝著你來的，因為被我發現才抽走我的記憶，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惹到什麼人。”
宋栩然有些怔忪，回過頭愣愣看着葉則，倏爾低下了頭，沉聲道：“不用擔心了，我沒惹到什麼人，也沒什麼問題。”
葉則還待再說什麼，就見宋栩然目光沉沉看向自己，一改之前態度，驢頭不對馬嘴般接了一句：“你不是想去我老家嗎？這周五下午沒課，咱倆就買票出發吧。”
葉則這時候反而猶豫不決了：“……我怕你有危險。”
宋栩然看他一眼：“沒事，死不了，到時候你別後悔就行。”
葉則總覺得宋栩然話中有話，但他就是不肯明白地說，兩人坐在車上之後也弄彆扭似的不肯搭理自己，只說：“到了你就知道了。”然後一個人臉若冰霜地看着窗外飛掠的風景。
葉則心中暗暗打鼓，難道宋栩然老家真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辛，就像金字塔的詛咒那樣，宋栩然聽他父親講過才這麼抵觸帶自己回去？可是也說不通，視頻聊天的時候宋爸爸也還很支持他們回老家看看呢。
宋栩然老家叫做竹溪村，最後兩人坐了兩個小時的牛車才得以進村。
村子裏確實很不發達，有的住家甚至還沒有電話，對外聯絡都靠村裡一部公用電話。宋爸爸聽說兩人想回去轉轉后就積極地幫他們聯繫了自己的三舅幫着接待安排。宋父這些年雖然沒回去過，但是村裡修路修橋的時候他都有捐款，每年還會寄些衣服錢之類的東西給村裏的親戚，因而老家親戚聽說宋栩然要來都很熱情地安排出最乾淨的房間和最好的吃食招待他，宋父三舅還派自己女婿駕牛車去接他們。
村裡條件還是和岳州沒法比，晚上兩人只能擠在一間卧室里，床還沒他倆家中床的三分之二大，兩個成年的男孩子擠在一起誰也不舒服，宋栩然貼着牆側躺着，攤開手臂對葉則道：“過來。”
葉則看着他不動。
宋栩然翻了個白眼：“小心你半夜掉下去，讓你睡裏面你還不願意。”
葉則老實地蹭了過去，宋栩然手就搭在他腰上，護着他免得掉下床。葉則小聲問他：“老宋你不生氣了。”
宋栩然“哼”了一聲：“我本來就沒生氣，你別後悔就好。”
葉則還是不太懂他什麼意思，但是他追問了一路宋栩然也什麼都不說，他怕再惹宋栩然不快，此時也不敢再問，便默不作聲地垂下頭，只露出一段後頸在外面。
等到夜深了宋栩然輕手輕腳給他蓋好被子，手緩緩撫上葉則露出的脖子，墨黑色的眼睛中神色幽黑難辨，最終只低低嘆息了一聲。
第二天兩人向三舅一家打過招呼，問明了方向就向神廟進發。宋栩然早和他們說過這次回來為的是來老家看看，順便幫求子順利的父母還願，村裡人都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反而埋怨他們不早回來。不過在他們眼裏宋爸爸是村子裏“有出息，做大事”的娃娃，屬於學習的榜樣，大家的驕傲，對他們一家也不會過於苛責。
神廟是建在村附近竹溪山的山坳里，兩人走了一段山路才找到那個隱秘的人為開鑿的小山窟。
葉則不禁暗暗驚嘆老宋方向感就是好，就聽三舅兒子和媳婦比劃了一通居然也能成功找到這裏。本來三舅兒子還主動提出要帶他們過來，但被宋栩然回絕了。
小神廟看起來比照片上還要破敗一些，但可以看出廟的外圍石壁上原本都銘畫著圖騰紋樣，不過經過歲月的洗禮后只剩下斑駁的痕迹，依稀能猜出太陽、月亮、鳥、人等圖形。狹小的石窟神廟內部就是照片那磨損嚴重的石雕邪異神像，或許是有宋栩然帶着的緣故，兩人很自然地就走進去了，並沒有出現顧明風提到的受到阻攔的情況。
高大的神像靜靜矗立着，已經被侵蝕得連大體形貌都看不大清了，祂的腳下還擺放着石制香爐，裏面插着殘香，證明確如顧明風所說，這個神廟還是被村民信仰供奉着的。
宋栩然靜靜走上前去，手搭上冰冷的石像。
葉則剛想提醒他不要亂動，就聽宋栩然道：“葉則，你以為神魔是什麼？毀滅天下的魔王？救苦救難的救世主？”
他微微側過身來略略低頭看着葉則：“神只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拿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且沒有半點自製，只會不擇手段地奪取、佔有自己想要的，無所顧忌地滿足自己的慾望。”
葉則有些不明所以，更奇怪宋栩然為什麼會知道這些，又突然給他講這些。
這時他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顧明風發來的消息：“我們最新進展，你去的那個神廟裏很可能附着月神的神識。傳說中月神陰晴不定，時而為神時而化魔，通生死掌陰陽定輪迴，主管萬物平衡。你……要小心。”
葉則抬起頭，剛想提醒宋栩然說這裏好像真有神的神識，而且貌似很危險，老宋你先跑吧，不用管我，我沒事。就見宋栩然背後出現了巨大的陰影，幾乎和他身後的石像融為一體。
葉則一驚，想上前施救，但卻覺得身體有如被無形的力量壓制着，寸步難行。
似乎是補充顧明風的話一般，宋栩然面沉似水地看着他道：“來到這裏，月神就會收回神識，暫時恢復原身，然後……失去所有自製。”
葉則恍惚見看到宋栩然身後生出黝黑的巨大尾巴，看到他獠牙的寒光一閃而過，看到原本身高就四捨五入一米九的宋栩然居然又拔高了……他盯着那雙藏着無限宇宙星空的墨黑眼眸，漸漸覺得意識昏沉，彷彿所有念頭都被那雙眼睛吸走。
他聽見那個無比熟悉又帶着些許陌生的聲音道：“葉則，你還不懂嗎？月神只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