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015章 夜訪
第015章夜訪
九月份,嘉言還了那小年輕三十萬。對方挺驚訝,不過很快就板起臉說就這麼點?
嘉言說,要麼你等幾個月,我一定還,要麼你看着我們一家死。
那小年輕被她唬住,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當然,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這家人的底,逼太過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就不好了。
那邊讓他做這事的人就給了五十萬,他當然不希望這邊落空了。兩邊拿,那才是聰明人乾的事。
可是,嘉言沒有想到,還有比這更加可怕的事情等着她。這天她接到電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懵在那裏,直到舍友拉她的袖子:“嘉言,你怎麼了,都呆站好一會兒了。”
嘉言意會過來,發現那電話里還是“嘟嘟”的忙音,忙掛了,披了衣服招呼都沒和室友打就沖了出去,直接去了市人民醫院。
舅母在病房裏喂飯給舅舅吃,表哥白宇帶着女朋友在一旁削水果。
舅舅看到嘉言就笑了:“怎麼你也來了啊?不就是個發炎嘛,用得着你們一個個都趕過來?”
舅母舀勺子的手頓了一頓,然後若無其事地舀給他吃,笑道:“我也就和她說了一下,誰知道她這麼緊趕着就過來了啊。好在路也近,來看看就看看了。”在舅舅看不到的地方,她和嘉言對了個眼色,然後把碗遞給了走過來的表哥,回頭對舅舅說:“魚塘還有賬不清楚,嘉言這方面在行,我問問她,你和阿宇呆會兒。”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麼這麼煩?”舅舅笑罵道。
走到外面,舅母的笑容才沒有了,獃獃地站在昏暗的過道里。嘉言忐忑地問她:“真的嗎?”
她這才如夢初醒,轉過頭,看着她:“……是胰腺癌,晚期。”
嘉言也沒有說話。
舅母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帶着哭腔,壓抑着,又和她走遠了點,直到電梯間的角落,拉着她的手說:“我真後悔啊,我當初為什麼要招那兩個人來,鬧出這種事,逼得他發了這種病。都是我的錯!”
嘉言說:“不是的!這個病和這個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醫生都說了,這個病要心態好,要是心態好,還能拖個好幾年。那麼一來,這麼一急,他這就倒了,恐怕撐不了多久了!這麼多年了,他入贅到我們家,一直任勞任怨地為著我們,那麼好一個人啊,從來都沒和鎮上的人紅臉過,怎麼就得了這種病呢?老天沒長眼啊!”
嘉言極力忍耐住,強裝鎮定,沒有在這個瀕臨崩潰的女人面前哭出來。
後來,小外婆也來了,拉着她舅媽的手說:“直接開刀吧,別吃藥了,不頂用的,長痛不如短痛。”
可是,要真能開刀當然會開刀了,就算要她去做那些個她更加討厭的事,她也會去做。
嘉言腦海里還一遍遍回想着醫生說的話,帶着見慣了的漠然:“這病看得好啊?不信?那你們轉上海去試試,那邊多少醫院都是治這一類的,你們去試試?胰腺是開不了刀的……”
嘉言麻木地回到那個租住的小房子裏。那是靠着清水河的一條舊巷子,裏面都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白牆黑瓦,巷子裏掛着老舊的煤油燈,牆面上貼着一層又一層的廣告。
今天樓道里的燈又壞了一盞。
她摸索着上去,插了幾下都沒有把鑰匙插/進孔里,反而掉到了地上。有人比她先一步拾起了那鑰匙,幫她把門開了。
藉著天窗里灑下來的月光,嘉言看清了這人的模樣。
“……怎麼是你啊?”她疲累地笑了一笑,走進去,在牆邊摸了會兒,開了燈。
俞庭君進來,在門口掃視了一圈。這是那種廉價的出租房,只有三四十平的樣子,廚房和客廳都是通的,屁股大點的地方,一個茶几,一張桌子,盡頭是廁所和房間,沒別的落腳地兒了。雖然收拾地很乾凈,但是房子還很老,牆面都褪皮了,頂上斑斑駁駁的一塊兒,她還在底下放了個紅色的小木盆接着水。
雖然是在秋天,因為這一片房子背陰,太陽曬不到,所以屋子裏潮潮的。他有些不舒服,在門口沒有動。
嘉言給他倒了熱水,半晌見他沒動靜,不由回頭看他,發現他一直在原地沒有動,怔了怔,瞭然地笑了笑,倒了一半的水也擱回了原處:“你有什麼事嗎?我這屋子濕,你可能不習慣,有什麼事就在門口說吧。”
他有些意外。這個女孩也是過過好日子的,錦衣玉食、無憂無慮,但是,她現在住在這麼破這麼小的地方,仍然這麼泰然自若,高雅大方。
都說由奢入儉難,她卻能這麼平靜。
如果是他自己,他不能保證自己能夠做到。他忽然就對她多了一份敬佩和欣賞。
俞庭君低頭換了拖鞋,走到她身邊,說了句“謝謝”,端起那杯水抿了一口。不過,他也只是抿了一口就放下了,他以前只喝純凈水和凈水器凈化過的水,有甜味的也不要。用他小姨的原話來說,就是“真難養”,雖然這皮相能忽悠住一大幫姑娘,但真要認真起來,真沒幾個願意和他正兒八經過日子的。
嘉言見他水也喝了,就問他:“你是有什麼事嗎?”
俞庭君看了看她,沒有說話。
嘉言見他不說話,心裏也也有些躑躅。兩人就那麼沉默地對視了一會兒,各自收回了目光。嘉言想了想,還是禮貌性地問了一句:“你吃晚飯了嗎?”
“吃過了。”
她笑了一笑:“我還沒吃呢。”自己去了廚房,把涼了的粥拿出來,又拿了點腌黃瓜出來,就坐在昏黃老舊的白熾吊燈下慢慢地吃起來。
那粥結了一層薄薄的粥皮,不濃不淡,正是他最喜歡的那種,他不由看得呆住。
嘉言發現了他的異常,抬起頭來,笑了一笑:“你也想吃嗎?”
“我喝粥只喝涼了之後,像這樣結着一層薄薄粥皮的。”
嘉言都無奈了:果然是大少爺。不過,她這會兒實在是笑不出來,只有苦笑,起身幫他去拿了空碗,低頭給他舀了一碗。
“謝謝。”他接了過來,和她面對面坐在這狹隘的小桌子上慢慢地吃着,彼此心裏都有話,不過誰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