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交火(上)
不過這兩邊的人究竟是讀過了怎樣的充滿爭執,緊張,還是什麼別樣心情的一夜,地球依舊在旋轉,黑夜終究還是會過去。幾個時辰之後,漆黑一片的天空,終於開始翻着魚白肚了。
這一夜,無論是傅山叉一方,還是伐木場的盜賊一方,都沒有幾個人能夠睡個好覺,雙方都小心的防備着對方不顧月黑風高且早已打草驚蛇而孤注一擲的微小可能性。
天終於要亮了,黃元海從篝火堆邊站起身子,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肌肉,對跟着站起來的軍官說道:吹號,準備出。
滴滴答,滴滴答的號聲在營地上空響起,引起了這些私軍(這些人都可以算成是傅山叉招募的私人軍隊的)士兵的抱怨,為了防備敵人的再次偷襲,他們在被襲擊的哨聲驚醒之後,就再沒有機會回到帳篷裏面裹着毯子睡上一會兒,而只能在深秋的寒風中分別守在各自的哨位消磨時光。好不容易天快亮了,這些還不算士兵的士兵們得到一點點時間能夠不睡覺的靜養一下精神,這會兒卻被再次無情的叫醒,又讓他們怎能不生氣呢?
生氣歸生氣,這一段時間以來,黃元海等軍官已經讓他們見識到了什麼叫做鐵血作風,這些人再兇悍,再無視道德,卻也不願意放棄傅山叉給出的高達二兩銀子的餉錢以及洗底脫罪的誘惑,也對黃元海等軍官們談不上高明,卻總是狠厲到極點的身手極為顧及。若是不想因為遲到而被綁起來在全隊人面前被抽鞭子,那麼還是趕快回到營地中集合為好。
很快,所有人都被集合起來,點名之後就開鍋燒飯。喝完一晚熱乎乎的鹹肉玉米糊糊,一夜的疲憊彷彿也在熱騰騰的蒸汽中消散無影。
稍微收拾之後,一干人馬上路了。
十里道路,雖然不算遠,不過在這積雪泥濘的山區,隊伍里還有十多輛滿載的輜重馬車,在這種路況下,怎麼努力催促騾馬,也是沒有太大效果的,就像木桶能裝多少水總由最短的那塊木板決定一樣,一直部隊行軍度的快慢也總是由最慢的一部分決定的。因此,雖然僅僅只有十里路程,還是花了他們足足一個多時辰才走完。
這是傅山叉第一次親眼看到這一份位於深山之中的,屬於他的產業,眼前這這個由大大小小的原木和木板圍築起來的高過3米的木頭小城寨,讓傅山叉感慨不已:這朴正熙辦事兒動靜總是這麼大,好好的一個伐木場,讓他建成了一個小城,換個人不知道地下的,說不定還以為我傅山叉想造反呢。哈哈!雖然說的是責備的話,傅山叉的表情卻是笑嘻嘻的,看起來對造成這些麻煩的朴正熙也沒有什麼怪罪的意思。相反,若不是朴正熙親自帶人選擇了這個地方作為伐木場,他手下的朝鮮賤奴也不會現金礦了。雖然因此而有了一些波折,不過比起拿下金礦之後那遠遠不斷的利益,傅山叉也沒什麼怨言。
例行公事的派出了一個人,兩手空空的走到伐木場的牆外,開始喊話:裏面的人聽着,我家大老闆說了,爾等佔據良人產業,私盜採金礦,已經觸犯了義勇軍總司令李滿江大人定下來的規矩,如果爾等識趣,放下武器,出城投降,到時候我家老闆看在爾等還知錯能改的份上,也還可以在李司令面前給爾等美言幾句,到時候或可從輕落。如敢不從,到時候打破城池,則玉石俱焚,爾等亦將化為粉芥,則悔之晚矣。
這戰前恐嚇,威逼利誘,原是上至軍國大戰,下至小兒毆鬥最常用的技巧,不過,恐嚇與恐嚇之間,總是有不同的。
就像小孩打架之前,往往會報以報自己的靠山,或是父親,或是某個兄長好友,不過,這靠山與靠山之間,報的人不同,效果也是不同的。通常來說,報出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父輩,往往不如報出某個在當地橫行霸道的同齡或者大一些的小惡棍有用。
義勇軍總司令李滿江在這裏面就擔當了這種角色,以義勇軍強悍的戰鬥力和不俗的戰績,到也當得起。
站在牆頭的老大果然遲疑了起來,來人的喊話讓他有些驚疑不定,特別是言辭中牽扯上了義勇軍,如果這來人之眾真的混有3成義勇軍士兵的話,現在他需要考慮的問題就是如何才能體面的投降了。不過,這個老大也是風裏來雨里去,混跡江湖多年的人物了,很快就反應過來,要是真有相當數量的義勇軍同來,作為對方的依仗,以義勇軍的作風,根本就不會多費口舌,下完通牒之後就會直接展開攻擊了,哪裏還會唧唧歪歪的說上這麼大一通呢。
於是他站出來,冷笑道:義勇軍李司令的大名,在下等人雖在草莽,也曾多次聽聞,此等豪傑,只恨不得一見,然則李司令乃江湖狂蛟,只待風雲起日,便要騰雲化龍的,怎又會有功夫與我等小蝦雜魚啰嗦。既然此事非為義勇軍李司令授意,則便是蛟河傅山叉來了,想要這金山,也要大家各憑本事過上兩手才能讓我等心服口服。閑話少說,爾等有何本事,不妨都使出來,讓我等見識見識再說。
那傳話的漢子見沒有效果,也不灰心,包括傅山叉在內也沒對此報太大希望,畢竟既然對方沒有在昨天的失敗之後就聞風而逃,反而堅守此地,以己度人,想來也不會因為一兩句恐嚇的話就退縮,白白讓出這偌大一筆財富來。
換不投機半句多,都到了這個份上,雙方也沒什麼好談的。
黃元海開始集合部隊分配戰鬥任務。其實也沒什麼太多花俏,簡單的說,就是把這近兩百人的隊伍分成了三部分,兩隊較少的試探進攻側翼,人最多的一方則正面進攻,形成了一個圍三缺一的形式。當然,按照義勇軍的作戰思想,圍三缺一併不被推崇,然而實際情況是,雖然己方人手多餘對方,不過這伐木場在建造的時候,為了有場地堆砌和粗略加工原木,佔據了一塊不小的地方,又為了防止朝鮮奴工們逃跑,便把四周都給圍了起來,形成了一座佔地近一公頃大小的木頭城寨。這樣的一個城寨,一黃元海手上區區兩百人不到的兵力想要團團為主,就顯得不太可能了,於是只得做出了這樣的安排。
傅山叉不用參加戰鬥,不過他也沒有干涉黃元海的決定,等到一干人各自領了任務下去集合準備之後,他才趁着周圍沒有其他人了提出了自己關於黃元海對戰術安排上的疑惑。
傅山叉低聲對黃元海問道:黃大人,請恕我多嘴啊,不知道你這安排有何深意,怎麼沒把那門好不容易拖到這裏來的火炮給算上呢?
黃元海一副早就知道你要問的表情,輕笑幾聲,說道:我一早就知道傅老闆你要問,畢竟這些兵頭都是你的心血和錢財堆出來的,容不得閃失,不過你能忍道現在才問,也着實難得,我在這裏還要多謝傅老闆對我的支持呢!
傅山叉趕緊解釋,生怕引起黃元海的誤會:若是不方便,黃大人也不必對我多言,反正我是粗人一個,也不懂行軍打仗什麼的,司令他既然向我了黃大人你,必然是因為黃大人有一身好本事,正所謂能者多勞,我傅山叉還要感謝黃大人一直以來的辛苦和認真呢,哪裏會當面拆你的台呢!
傅山叉一路上過來的表現黃元海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對這樣一個老闆(黃元海是接受了李滿江的命令之後由傅山叉雇傭的,要付出不少銀子的),他心裏也是十分的滿意(廢話,一個給錢痛快,絲毫不干涉你的工作的老闆自然是最好的老闆了),因此這時候他也一改往日的冷麵冷言的作風對傅山叉解釋起來:傅老闆你既然這麼相信我,我黃元海也不會辜負你的信任,拿你的錢和人開玩笑的。關於這次的安排,傅老闆你聽完我的用意之後,應該就能夠理解了。還有,傅老闆你不要這麼客氣,不必口口聲聲叫我黃大人,我現在是你手下的夥計,你直呼我的名字就是了。
傅山叉連忙擺手道:這哪行,你可是義勇軍的副千總呢,我可不敢託大。
兩人客氣一番之後,黃元海道:那我們相互都不要這麼客氣,不如你我互稱兄弟如何?
傅山叉自然求之不得,順桿往上爬:如此甚好,黃兄。
黃元海也叫了一聲傅兄之後,這才開始解釋他用兵的用意:關於我為何不用火炮,傅兄你也是一路跟着走過來的,這火炮運送到這裏來有多困難,應該也是知道的。
這個自然,這道路崎嶇,馱馬拉着炮車行走極為不易,若非有這火炮的拖累,說不得我們早上幾日便已經到了這裏的了。可是,既然這火炮運到這裏如此不易,為何黃兄你卻不加以善用,反而讓那些大頭兵們去砍樹伐木,費力費時的造什麼雲梯箭塔呢?
黃元海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說起另外一個事兒來:傅兄此次得到司令的親口允諾,可以拉起這麼大一支隊伍,目的自然也是很明確的,就是針對北面的羅剎人和其他有可能擋在你財道路上的達斡爾人或者其他任何的土著人的武力,我說的沒錯吧?
傅山叉點點頭,黃元海說的很直接,也道出了本質的目的。
那麼,既然這麼一門區區6磅鐵炮,便已經重達數百斤,非騾馬不能拖動,而騾馬拖着火炮以及炮彈火藥等東西的度,傅兄也已經看到了。在這樣有一點路的情況下尚且如此,要是到了北方,連路都沒有,又該如何?
這黃兄你是說傅山叉有點明白黃元海的意思了。
今天我這麼安排,主要的目的就是讓這些雖然曾經壞事做了不少,膽大包天的人渣們學一學如何能夠在沒有火炮的情況下攻城。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北面由於條件所限,無論是羅剎人所建的城池,還是打牲人的城寨,大多都是些木土結構,以木為主的城鎮,正好和眼前這個伐木場差不多,如此好的機會,我又怎麼會貿然動用火炮,草草結束這場戰鬥呢?
黃元海一口氣說出了他的打算。
黃兄果然考慮周全,既然如此,黃兄也不必再顧及我,該怎麼樣指揮你儘管指揮,有傷亡也不怕,只有有了有經驗的頭目骨幹,到時候缺的人手再招就是了,這年頭,有銀子還怕沒人賣命?傅山叉支持道。
既然大老闆傅山叉都表示了他的支持態度,黃元海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轉而指揮着下面的小兵們幹活的進度來。
這一地區能被朴正熙選成是伐木場,自然是林木資源豐富,一些成*人大腿粗細的松柏杉木就這樣倒在地上,這些木頭在關內特別是黃河以北,已經可以用來作為鄉下農舍的木樑了,到這裏卻為了給更粗更好更有價值的大木頭騰開道路而被無情的砍到之後卻丟棄不用。這倒是便宜了一干人等,省卻了他們不少伐木的功夫。
有了現成的木材,又不用講究什麼美觀,兩個時辰之後,十幾把醜陋的木梯和幾座高達七八米的木樓便造好了,為了節省時間,原本箭樓地下應該有輪子的,這時候也被省略成平平的底板,下面用截好了圓木作為鋪在地上作為輪子。
之後稍微休息了一下,吃了些乾糧補充體力,黃元海趕在天黑之前(東北的冬天通常都黑得比較早,書中這個時節,大概不到六點,天就應該黑了)動了第一次試探性的進攻。
然後隨着黃元海的一聲令下,三個方向的私軍同時動了攻擊。
在私軍火槍手們的火力掩護之下,各由十幾個人全力推動的望樓很快就進接近到了木牆不到兩百步(1oo米)的範圍之內。
這時候,盜賊一方費了不少功夫和銀子搜集起來的火器也開火了,一時之間戰場上槍聲大作,白煙四起。
不過由於盜賊一方搜集的火器質量參差不齊,威力也各不相同,甚至連火藥的配方都沒有一個固定的標準,這樣打起來如何有威力和準頭。望樓上下的私軍成員都躲在了厚達兩寸的松木板後面,盜賊一方的火器射出來的鉛彈要不然就是偏得沒有準頭,根本沒有擊中任何目標,要麼就是被厚厚的木板擋住,鉛彈打在木板上撲撲作響,配方不佳的火藥給鉛彈提供的動能並不多,有一些甚至只在木板上留下不深的小坑之後就頹然無力的掉到了地上。
不過,這樣浩大的聲勢,終究還是有些駭人的,畢竟沒有人敢說那些好無準頭的鉛彈就不會歪打正着的打中自己的身體,因此一時間,城內的盜賊們還真的把一干攻城的惡棍兼新兵們壓製得抬不起頭來。
不過就在這樣的被動挨打中,望樓慢慢的接近到了木牆的一百步之內。
望樓上同樣被厚實的木板圍出了一個沒有頂的小間,裏面躲着兩個特意挑選出來,在前一段時間的訓練中,對火繩槍的使用掌握較好,至少懂得瞄準射擊而不是胡亂放槍的槍手。
等到終於靠近到了火繩槍比較有精準度的1oo步範圍內的時候,他們才在下面遂軍軍官催促下臉色白的探出頭來,居高臨下的對城牆上的盜賊們進行射擊。面對這個比城牆還要高出一倍的人造高塔,城樓上的盜賊們立刻成為了毫無掩護的射擊目標。
兩個腿肚子抽着筋的私軍射手顫抖着雙手,臉色青白的猛的從只齊胸高的擋箭板下面站起來,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裏揮出了驚人的迅捷,完成了尋找目標,指向(已經不是瞄準了)目標,扣動扳機點燃火藥,然後立刻重新蹲下,躲到擋板的保護之下的全套的動作。
第一次的兩槍沒有擊中任何目標,卻讓木牆上的盜賊們都嚇了一條,其中一槍打在了二十八星宿的老大身前不到一尺處的木牆上,鉛彈在擊中木頭之後立刻變形,緊緊的嵌入到了木頭中,讓這老大驚出了一身冷汗。而另外一槍則是從梁七肩膀不遠處擦過,然後射中了他身後空地上的一個瓦罐把那罐子打得四分五裂。
好險。
這時候盜賊沒也意識到了己方在火器上的劣勢,倒是驚出了一身冷汗的梁七這時候響起他們佔領伐木場之後從警衛們手中繳獲的火繩槍來,那些槍的威力比他們手中的破爛貨都大上不少。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多想,連忙這十來把火繩槍集中起來,對着越來越逼近的幾台望樓猛烈轟擊。
武器上沒有了優勢,雖然在位置上更好,不過望樓上原本就膽怯的射手這時候更加不敢冒出頭來進行射擊了,於是戰鬥重新進入了膠着狀態。
ps,該死的電力部門,打個雷而已,連續兩次停電,讓我鬱悶到死,差點耽誤了碼字更新。不過下了大雨之後,火爐重慶的夜晚也涼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