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第 88 章

新制的胭脂由榮清華在晚飯後親自送到了青鸞那裏,彼時青鸞正在給柔兒喂湯喝,見這位小姑子來了眼皮子也不抬,親親熱熱地笑道:“姑娘這會子來了,我這裏就好,姑娘略等一等,咱們說會兒話。”

說話間便有奶媽子過來作勢要接青鸞手中的碗,卻被青鸞兇巴巴地瞪了一眼:“糊塗東西,毛手毛腳的做什麼?早起才燙了姐兒,現在又要來害哪一個?”

那媳婦年紀輕輕臉皮極薄,被她這樣呵斥立刻紅着臉垂下了頭,榮清華饒有趣味地看着青鸞擺譜,又不知是在哪房受了氣,回來拿底下人出氣呢。

“罷了罷了,你下去吧,別在這裏惹你們姨奶奶生意,這裏也不用你伺候。”

那媳婦應聲退下,青鸞一面給柔兒擦了嘴,一面抱怨着奶媽子生得粗笨手腳也慢,做事叫人看着都着急,榮清華只含笑聽着,偶爾應和一兩聲,見青鸞漸漸氣也平了,便開始轉彎抹角地問起蓮兒的事。

“那小浪蹄子現在明擺着踩你,你就這麼由着她了?底下人哪裏不好,要打要罵還不是你姨奶奶一句話,犯不着生這種氣,倒是那些黑了良心眼裏沒主子的狗奴才,要好生治她一治。”

青鸞聽了她的話一面抱起女兒哄她睡覺,一面咬牙切齒道:“哪裏能不恨了?我做夢都想吃了她!可人家如今攀高枝去了,整天不是伺候爺就是到大奶奶屋裏去立規矩裝樣子,我倒是想拿捏她呢,就是逮不着人。”

“那是你太老實!恨她也不必放在臉上,先籠絡着,等大哥哥對她的熱乎勁過去了,怎麼擺佈她不成?頭先我過來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了她,她對我倒還算尊重,我就順手賞了她個香囊,到底是個奴才秧子,眼皮子淺得跟什麼似的,看了就愛不釋手走不動路了呢。”

青鸞眼眸半垂不動聲色,心下卻冷冷有了計較,只輕輕哼着歌哄柔兒睡着,一面輕手輕腳將她放入搖籃之中。

“勞煩姑娘替我照看一會兒,大爺每晚必過來看看女兒,我進去換身衣裳。”

“好,你快去吧。”

榮清華目送青鸞的背影消失在搖晃的門帘之後,心裏卻不是滋味,大哥哥對這窯姐兒雖早已不如還不曾娶到手時那麼痴迷,可她畢竟有孩子,雖說只是個女兒,可也生得粉團一樣白白胖胖很惹人憐愛,怪道榮少樓如今雖然分了不少心思在大房和新收的通房丫鬟身上,還是不忘要過來看看女兒。

只要有這孩子在,他就不可能忘了孩子的親娘,青鸞可不是個省事的,想必不知道能利用孩子怎麼拿捏榮少樓呢,搞不好將來還能繼續起來興風作浪也說不定。

想着想着她不由心頭火氣,眼見着四周無人,便站起身放輕了步子,一步一步朝柔兒睡着的搖籃走去。

夜裏榮少樓正摟着蓮兒睡得香甜,忽然聽見外頭一陣乒乒乓乓不要命的敲門聲,蓮兒忙起身去開門,卻見青鸞懷抱着孩子披頭散髮滿臉是淚地沖了進來,一把撲倒在床邊,後頭緊跟着幾個丫鬟。

院子裏早已亂開了鍋,秋容和惠如也跟着走了進來,連馨寧那兒也聽見了動靜。

“天哪——我的柔兒,我的柔兒啊!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娘也活不成啦!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們的孩子吧!”

榮少樓驚愕地看着眼前哭成淚人一樣的青鸞,一聽她顛三倒四地提柔兒,心中一跳覺得不好,忙從她手中接過孩子,卻見柔兒雙目緊閉,小小的身子蜷縮着,還在不住痙攣。

“這……這是怎麼了?可曾請大夫啊?柔兒,柔兒!”

見女兒臉色發青牙關緊咬,榮少樓不免也着了慌,顧不上穿衣,只隨便披了件褂子,就抱着女兒和青鸞一起回了屋,邊上有小丫頭匆匆回話的聲音,大爺放心,已經叫人去請了,大夫很快就到。

青鸞一面哭得梨花帶雨站都站不住,心裏卻樂得開花,這孩子從小就吃酸梅過敏,只要沾上一點就會犯暈,多灌點金銀花茶睡上一覺就沒事了,大夫早細細吩咐過,不是什麼要緊的癥候,因此她才打着膽子兵行險招,晚上榮清華過來時,她給孩子喂的,正是酸梅湯。

不過是想給榮清華找點事,添個堵,叫榮少樓厭惡她,也趁機提醒榮少樓她的柔弱鼓勵,和她們母女有多麼需要他而已。

因此她只是虛晃了一招,實際上根本不曾叫人去請大夫,可她壓根沒想到的是,她心裏有小算盤,榮清華難道就沒有?一念之差,就此丟了女兒一條小命。

榮少樓到了她屋裏自然把柔兒的奶媽子叫來嚴厲訓斥,那媳婦子早與青鸞一路,一面嚇得跪在地上直磕頭,一面顫聲彙報了柔兒小姐一天都吃了什麼,玩了什麼,有意無意提到清華小姐曾經來過。

“她來做什麼?”

“來瞧我的吧,帶了點子酸梅湯說給姐兒喝,我同她說姐兒不能喝這個,就放着不提了,說起來清華當真體貼,咱們說了一會話,她就提醒我進去換衣裳,說是爺恐怕要過來看姐兒,叫我打扮漂亮些,也好叫爺看得上。”

青鸞抽抽搭搭地依偎在榮少樓懷中,一面覷着躺在床上的女兒,一面暗自神傷,說到最後一句,不由委屈地又掉下了眼淚。

榮少樓想起最近確實冷落了她,只覺得胸前一片滾燙,知道她又哭了,忙輕聲哄着,心裏卻已經對榮清華起疑。

這姑娘曾經獻計教他如何一步步敗壞碩蘭格格的名聲,一步步達到求親成功的目的,這一切都不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大家小姐能想到的,可見她多麼深沉的心機,又想起當初他盛怒之下打得連馨寧落胎,有一大半也是聽了她的敘述,莫非她當真對他還有那種心思,所以對他的女人和孩子不懷好意?

越想越覺得像,心下也越發害怕,這時柔兒又閉着眼睛痛苦地哭鬧了起來,小臉不再是剛才那樣青白着,反而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紅,整個人弓着身子不斷抽搐,還不斷嘔吐起來。

青鸞見女兒的癥狀越來越不對頭,心裏也害怕了起來,忙衝到外頭一疊聲叫請大夫,此時天早就黑了,榮太太等一家子女眷都聚在連馨寧屋裏等消息,榮少鴻也帶着幾個丫頭在外頭候着,眾人聽見青鸞又出來喊,只怕孩子要不好,但都知道已經請了大夫誰還高興出去亂跑,忙着去對面報給榮太太和大奶奶知道,只有一個小丫頭被青鸞拉住煩得實在無法,這才答應着跑出了門。

偏生是她壞事做多了命運不濟,合該報應,連馨寧那裏原本有兩個大夫日日守着請脈,可巧這兩天都給放了假回去休息,算算明天就該回來了,這事只要晚鬧出來一天,大夫倒是現成的能在身邊備着。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大夫才到,疑惑地說先前並不曾有人去請,還是剛才那小丫頭去“催”了,他才知道榮家有人要看診,這不立刻就來了。

榮少樓也顧不得他那麼許多了,忙推着他進去看孩子,誰知二人才踏進房門,就聽見裏頭傳來青鸞撕心裂肺地哭喊聲,榮少樓頓時懵在了當地。

柔兒就這麼沒了,小小的人兒到這人世間不過短短一年,尚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沒了。

大夫也檢查不出死因,聽見奶媽子在邊上絮絮叨叨說起酸梅湯,想起這孩子吐出的穢物里確實也有,便索性將責任全一股腦兒地推到了酸梅湯身上,無人知曉那可憐的孩子腦中被人自頭頂扎進了一根三四寸長的鋼針。

榮少樓心裏越發對清華起疑,好像就是她故意送去酸梅湯,故意哄青鸞走開,又故意給孩子喂下似的,畢竟他身邊就有好幾個女人,女人嫉妒起來有多厲害,他多少也能想見。

連馨寧聽見哭聲原想過去看看,到底是她這房的事情,再說孩子有什麼錯,她如今懷着孩子,對孩子的心又特別軟和些。但榮太太說那裏才死了人不幹凈,不許她去,再說是個還不滿周歲的孩子,太造孽了,只怕怨氣太重,嘮嘮叨叨了半日越說越可怖,不單不許她去過問,反倒直接叫婷宜和雲書收拾了一些大奶奶日常使用的東西,直接攥着她的手將人帶回了長房,到自己那邊住幾日再說。

二太太和雲姨娘自然要留下來善後的,大太太一走這屋裏更亂了套,青鸞抱着孩子的屍首縮在炕上不叫人近前,可孩子不能總這麼著,趁着屍首還軟要趕緊給她換衣服,可青鸞的眼神實在嚇人,這孩子又死得不明不白,也沒人敢過去,雲姨娘職責所在,只得硬着頭皮蹭着步子到了青鸞面前。

“青鸞,孩子已經沒了,你……你就節哀吧,讓咱們好好送送她,難道你要叫她精了來,還光着去不成?”

青鸞聽了這話才如夢方醒似的抬了頭,同樣呆坐在桌旁的榮少樓此時也站了起來,哀痛地走到青鸞身邊,一把將她母女二人摟在懷裏。

“我的好阿鸞,都是我不好,我沒用,沒能護你們母女周全。”

雲書混在人群中恨的雙拳抓得死緊,這婊的女兒死了你倒知道痛惜知道懺悔,我們奶奶的孩子沒了,你不但不表示半點安慰,還立逼着她讓你娶婊子過門!榮少樓,這世上怎麼就出了你這麼沒有良心的人,老天要真有眼,應該立刻來一道雷劈死這對沒臉沒皮的狗男女!

誰知雲書尚未來得及在心裏替自家主子將那兩位咒罵個全,青鸞已經掙脫了榮少樓的懷抱直衝對面連馨寧的房間,眾人忙追了出去,榮少樓人高步子大沖在最前面,才進門就見青鸞劈頭蓋臉給了榮清華一記響亮的耳刮子。

“這是怎麼說?姨奶奶傷心歸傷心,莫傷心昏了頭了。”

惠如因不待見榮清華和青鸞要好把她丟在了一邊,此刻發話自然不是為了維護她,不過是火上澆油看熱鬧罷了,秋容撇了撇嘴坐着不動,榮清華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青鸞,哽咽了半日方小心翼翼地出了聲:“清華做錯了什麼,惹青姨奶奶生這麼大的氣?”

話雖是衝著青鸞,可她的眼睛卻可憐巴巴地看向才到門口的榮少樓,眼中蓄滿了委屈的淚水,大有決堤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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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煙雲榮華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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