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0.第1190章 番外170 千年王朝的亡魂(中)
那一年,他不過四五歲,穿着小小的白色對襟衫子,袖口和領口上都綉了精緻的寶石藍月牙兒花。
他坐在花園的石桌上,小小瘦瘦的一個人,很無精打采。
他在女官的引導下走過去,在他面前微微俯身,注視着他的眼:“你就是六殿下?”
東臨觀月抬眸看他,溫潤的單鳳眼裏,全是單純和友好:“我是觀月。”
他笑了笑,在他身邊坐下:“你母妃知道你的身體不好,聽說我很擅長給人治病,所以特地請我來為你看病。”
小觀月低下頭去,分明是不大信任的模樣:“太醫院的人,都給我看過診了。他們說,我的病是先天性的,沒得救。”
“他們還說什麼了?”封葯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問道。
小觀月咬着牙,捏着衣角,有些害怕地往四周望了幾眼,見四周沒人,這才輕聲道:“我奶嬤嬤說,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太醫院的院判說,我是活不過四歲的。我現在活過了,他們都說這是奇迹。”
封葯伸出手,裝作不經意地握了握他的手腕,卻是在探測他的脈象。
他微微蹙眉:“孩子,不是別人說你不行,你就不行的。你能夠活到別人預期之外的年齡,那說明,是那群庸醫的醫術不行。”
“庸醫?”小觀月不解地睜着大眼睛,“可是他們都很厲害的。”
封葯嗤笑一聲,望了眼皇宮的朱紅院牆:“接下來,我會讓你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厲害。”
在封葯的精心調理下,東臨觀月的身體以極速恢復着。
逐漸的,他能夠學習普通孩子能夠學習的一切。騎射,登山,功夫等等,不一而足。
他覺得封葯待他極好,於是也費盡心思地對封葯好。
他身為皇子,卻親自照顧封葯。端湯送茶,捏肩捶背,孝順的不得了。
而封葯,自然是無動於衷的。
他活了那麼久,見過那麼多人,那麼多風景,豈還會在乎一個小小皇子的討好?
那年夏天,皇宮內的荷花開得極好。
傍晚時分,他讓宮人燉好東臨觀月的葯,葯熬好之後,卻不見了東臨觀月的身影。
所有人四處尋找,最後還是他發現了東臨觀月。
他坐在一葉小船里,正在荷花池中挑挑揀揀。
而船尾,堆積了無數蓮蓬和將開未開的蓮花。
他忙得不亦樂乎,封葯在岸上看了他半天,不知他在忙活什麼,於是頗有些不耐煩:“觀月,上來。”
東臨觀月應了聲,又說還要多摘些好的再上去。
封葯已經瀕臨憤怒邊緣,他是皇子,卻整日裏沉迷於這種遊戲裏,當真是不思進取!
這等人,枉費了他花大心思替他看病!
等到觀月弄完上岸,捧着蓮蓬和蓮花,仰着興奮的小臉,剛要開口對封葯說什麼,封葯已是等得怒不可遏,直接將他懷裏的那捧東西盡數扔回荷花池中:“朽木不可雕!”
他冷冷說完,便拂袖轉身離開。
小觀月靜靜看着他的背影,小臉上的興奮,逐漸轉為了擰巴。
最後,他眼睜睜看着封葯離開,終於忍不住紅了眼眶,眼淚啪嗒啪嗒掉落下來。
宮人們上前來勸,他卻一聲不吭地轉身上了船,重新去摘蓮花和蓮蓬。
等到他重新摘好,早已是月上中天。
他抱着新鮮的蓮蓬蓮花,匆匆去了御膳房,親自動手洗凈打理,精心地熬製成了荷花蓮子粥。
他捧着白玉小碗,碗裏的粥泛着淡淡的晶瑩青色,幾粒蓮子摻在其中,看起來十分軟糯可口。
他用紅木托盤盛了,小心翼翼地端去給封葯。
已是月上中天,封葯正坐在桌邊看書,忽然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他偏頭看去,便見小觀月端着一隻托盤進來,漂亮的小臉上十分乖巧:“師父,徒兒給您送粥來了!您昨天咳嗽了一聲,徒兒聽嬤嬤說,這個粥很有利於治療咳嗽的。”
說著,將托盤放到桌上,親自捧了小碗,朝着粥里吹了吹,眼睛笑成了月牙兒:“師父,不燙了,現在吃剛剛好。”
封葯靜靜看着他,月光透過窗欞格子灑進來,給觀月的素衣鍍上一層會發光的銀白。
小觀月臉上的笑容很溫柔,這個孩子,一向都很溫柔。
封葯向來不是個煽情的人。
於是他摸了摸他的腦袋,“放下吧。”
小觀月踮起腳尖,將白玉小碗放到他手邊,望了望封葯,有點失望地走了出去。
他快要跨過門檻時,卻又忍不住回頭:“你會喝的,對嗎?”
封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拿起書卷,在燈下漠然地看着書。
面對他略顯冰冷的側臉,小觀月的眼睛裏再度劃過失望,最後只得低垂着腦袋離開。
夏夜如水,那碗荷花蓮子粥散發出淡淡清香。
燭台上的蠟燭燃燒殆盡,月光澄澈,封葯終於看完那本書卷。他本待上床睡覺,最後目光卻落在那碗粥上。
沉默片刻,他端起那碗粥,舀了一勺嘗嘗,覺着味道還不錯。
第二日一早,東臨觀月興沖沖地跑到他的房門外,悄悄推開一條門縫,見裏面無人,便小心翼翼走了進去。
放在小桌上的粥已經被喝掉了。
他忍住興奮,一轉身,卻瞧見封葯正站在他身後。
他有些尷尬,半晌沒說出話來。
自那以後,封葯和他的關係,便和緩了許多。像是大夫和病人,又像是師父和徒弟。
而觀月原以為封葯只是個尋常藥師,事情的轉變,發生在東臨火越去雪山學本領的那一年。
雪山三大長老的本領出神入化,歷來招收弟子的名額,都是天下人競相角逐的。
但畢竟他們身處北幕,招攬的弟子之中,還是北幕人居多。
所以儘管東臨國是個大國,卻只拿到了一個競選名額。
而彼時的東臨天佐,最喜歡的皇子便是東臨火越。所以這一個名額,自然是給了他。
當時的兩兄弟感情極好,東臨觀月十分捨不得他離開。
兩人晚上睡在一張床上,說了許久的話,最後才沉沉睡去。
早上東臨觀月醒來時,已經沒了東臨火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