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浸血紅顏 路漫修遠
雖然滿腹疑惑,可是我卻不想追問。
因為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個溫柔而俊美的男人似乎發生了些許改變,具體我說不上來,但這六年豬狗不如的生活給了我類似野獸的直覺,這種直覺曾經救過我很多次,這次我也決定要相信它。
“太美味了,沒想到您竟然可以做出如此佳肴。”
青嵐把碗裏的湯飯吃的乾乾淨淨,雙手將碗放在灶台上,彎腰準備舀水洗碗,我連忙上前阻止:“不用費心!你吃飽了就去繼續趕路吧,趁還沒有被我的主人發現…”
“看到您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真不知道該喜該悲啊。”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指尖輕輕滑過防止我逃走的鐐銬,和皮膚上褐色的血繭,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這張天使般美好的面孔變得有些猙獰起來。
“東山!磨蹭什麼呢?!不想活了嗎?!”
跑堂小廝氣勢洶洶的從前院過來,走到伙房門口,在看到我們的時候愣了下,額角的青筋暴跳,大聲咆哮起來:“幹什麼?!敢在這裏窩藏男人啦?!你等着,我去報告鳩大人,這次你死定了!”
說著,他扭頭就往前院跑。
我大腦瘋狂轉動,想着脫身之計,身體卻條件反射似的蜷縮起來。青嵐上前一步,走到我面前,背對着我舒展了下手腳:“吃飽肚子,也該是在下干正事的時候了。多有得罪,還請諒解。”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就見他如一道淡紫色的閃電般沖了出去,劃過跑堂小廝身邊,直往前院去了。
而那小廝不知為何突然臉朝下摔倒在地,竟然一動不動了。
我獃獃的站在伙房門口,看着小廝身下漸漸湧出暗紅色的濃稠液體,慢慢擴大、匯聚,順着院子的磚石地面流淌,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前院傳來人們的怒吼聲,很快就變成了絕望的悲鳴,這種叫人膽寒的聲音也沒有持續太久,就變成了一片死寂。
我在沉寂里屏息等候,恐懼一點點侵蝕身體,讓原本已經皮糙肉厚的我自靈魂深處開始顫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與青嵐有關?是他在殺人,還是被殺?所謂雙目失明是真是假?!而我的所作所為就是傳說中的引狼入室嗎?!…
腦袋裏混亂一團,當看到鳩大人的時候,我陡然跌坐在地。
這個兇狠的老女人踉蹌着走進後院,用一桿長槍支撐血跡斑斑的身體,她沾滿血污的臉孔變得更加猙獰,如同厲鬼般瞪視着我,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早知如此,就該斬草除根,絕不留你活在世上…!”
說著,她高高舉起長槍,寒光熠熠的槍尖正對着我,眼看就要刺下來了!
我沒有閉眼,也沒有尖叫,就這麼瞪大眼睛看着事情的發生,心想這次總算能死掉了…
撲哧——!
血噴了出來,濺了我滿臉滿身。
卻不是我的。
鳩大人胸前開了個大洞,心臟被殘存的動脈牽引,半掛在洞口,還在兀自跳動;她兇惡的眼睛在我面前漸漸失去了神采,這個成就了我整整六年噩夢的女人,像一座肉山般,在我面前轟然倒塌!
我這才看見,那個站在她身後的男人。
是青嵐,卻也似乎並非是他——剛才還是溫文爾雅、禮數周全的美男子,眼下卻像變了個人,他兩手各持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除了袖口和靴面,身上幾乎沒有沾到鮮血,但白玉般的臉頰上有一點血紅,紅得讓人心驚膽顫。
他帶着笑,那笑容雖然美輪美奐,卻如同地獄來的修羅,恐怖而陰冷。
如果沒有手上的鐐銬,出於本能,我恐怕早就轉身逃跑了,但是在這種厲鬼面前,又如何能夠逃得掉呢?!…於是我反而不害怕了,索性盤腿坐端正,仰起臉正視着他:
“動手吧,我看着你怎麼殺我。”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舉起手中的匕首,衝著我飛快的揮了下來!
我緊緊盯着他的臉,心想就算是死了,最後一幕看到這種景象,也沒什麼好遺憾的…於是等他將匕首收回腰間隱藏的刀鞘中時,我還在盯着他看,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沒有感到疼痛的事實。
嘩啦——我手腕上帶了六年的鐐銬應聲落地。
“這是…怎麼回事?!”
受到的衝擊過大,我的大腦已經完全停擺了,獃獃的看着青嵐,希望能夠得到解釋。
他在我面前半跪下來,輕輕握住我的手,就像是對待情人般溫柔而甜蜜,將我的手心貼近自己的胸口:“難道…您以為在下會對您不利嗎?怎麼可能…過去的十二年裏,在下沒日沒夜的尋找,從未間斷對您的思念!踏遍了六府十三川,才終於見到了您…”
透過薄薄的衣料,我能夠感受到他強健的心跳,可是濃郁的血腥味也隨之愈發清晰傳來,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有多少張面孔?!他到底是什麼人,又究竟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呢?!…
“哎呀呀,嵐爺,拜託你看看你寶貴的主人是什麼表情吧,你嚇到她啦!”
突然傳來一把輕快的嗓音,隨之瀰漫的幽香遮蓋了血腥味,讓我停滯的大腦稍微有了些許活力,我有些遲鈍的轉動眼睛,看着出現在青嵐身後的人。
這是位非常出眾的美人,她有着極具古典美感的臉盤,小巧下巴的盈盈一握;柳葉眉、丹鳳眼,鼻似懸膽,口若點絳;雖然比一般的女子要顯得高挑些,但是她腰肢纖細,動作柔美,自有份我見猶憐的媚態。
她穿着小袖短襦配長裙,襦衫用絳紗製成,領口袖口綉着複雜華美的紋樣,長裙則是明亮的鵝黃色,同色的紗裙罩在外面,走起路來搖曳生姿,仙氣十足;雖然衣服華美鮮艷,她卻似乎沒有佩戴太多首飾,烏黑的長發挽成簡單的髮髻,不施脂粉也沒有珠寶,卻依舊美的不可方物。
這樣的美人與這間血肉橫飛的驛站實在格格不入。
“我名叫宇文玲,涼柯府出身,小殿下,讓你受驚了啊!”
她笑眯眯的俯下身,看着我說道。
冕朝有着非常嚴苛的等級制度,奴隸是不配擁有家族姓氏的,就像我;平民百姓可以使用單字姓氏,而作為高高在上的貴族與皇族,則全都使用複姓,所以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出身等級。
而這個女人複姓宇文,就說明她是個貴族,而她卻稱呼我為“小殿下”…
“看來你還有很多疑問需要說明啊。”
宇文玲直起身,依舊微笑道:“沒關係,此去八雲城的路途還遠着呢,足夠我們慢慢敘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