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變故
事情徹底鬧大了,程丘意識到,自己要想活命,必須渾水摸魚,逼迫劉永貴、范氏為自己撐腰,否則的話,說不准他們就把自己給賣了。
想到這裏,程丘來到亂軍身前大聲聒噪起來,“弟兄們,弟兄們聽我說,衙內的官兒苗木風不是東西,他到城外找官軍來鎮壓咱們了。”
“這老賊作死嗎?”
“真以為老子不敢殺人?”
……
聒噪的軍卒識得程丘,知道此人是劉永貴的心腹。
難道說,劉永貴又有了新的命令?
抱着這樣的念頭,眾人洗耳恭聽。
只聽得程丘振臂高呼:“苗木風這是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吶,他巴結了參將王騰,從他手借了數千人馬,如今廣靈軍已經殺入城內,弟兄們,你們想要活,還是死?”
可以生的話,誰像去死?
“活!活!活!”
幾乎沒做猶豫,自覺有劉氏一族做後盾的軍卒便大聲咆哮。
怕什麼,反正有劉永貴劉將軍做後盾,不過是個參將罷了,鹿死誰手還未可定。
當然,不是所有的人都這麼盲目樂觀,有三四成惦記家小的軍卒、衙役悄悄打了退堂鼓,他們趁着無人注意的當口兒,溜之大吉了。
程丘掌控力有限,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抓在手中,因而,對那些逃竄的傢伙,他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辦法,反正當下最緊要的是把留下的軍卒們凝成一股繩,聽他使喚。
“好,既然弟兄們想生,那麼就跟我來,我們砸了這勞什子大門,抓了縣令!”
“啊,這可不妥吧”,有的人驚恐交加,苗木風雖然沒有什麼威信,可畢竟是朝廷命官,抓了他,就等於聚眾謀反了呀。
程丘知道容不得軍卒多想,待的越久,事敗的可能性就越大,當下便聽他咆哮道:“怕個鳥,他不仁我不義,何況,出了這樂平城,這天下之大,何處沒有我們的容身之處?”
程丘這是在隱晦地提醒,儘管大着膽子去做,出了事情,自然有劉永貴兜着,只要是在這樂平,就沒有劉永貴辦不成的事情。
一心榮華富貴的傢伙們血往上涌,他們大肆叫囂着:“他不仁我不義!”
程丘眼見士氣可用,當即一馬當先,他一腳踹到了縣衙的大門上。
“咚!”木門發出巨大的聲響,震得門后的僕役們臉色大變。
來了,最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血氣方剛的軍卒們聚攏在一起,最容易惹出事端。
有了程丘這個帶頭人,數百名軍卒幾乎沒耗費多少時間便撞開了大門。
“明府,老爺,快逃啊,亂軍入府了”
僕役們健步如飛,扯起嗓門吼了起來。
后衙,苗木風大開房門,他身旁,一家老小正在三名奴僕的護衛下瑟瑟發抖地聚攏在一起。
“阿爹,我怕”,這是苗木風的兒子在奶聲奶氣地說話。
苗木風的妻子第一時間捂住了兒子的嘴巴,道:“我兒不怕,有爹爹、娘親在這裏,我兒什麼也不用怕!”
苗木風很是欣慰地看了妻子一眼,他道:“沒錯,我苗木風不愧於天地,區區亂軍,能奈我何!”
聽上去豪氣萬千,可忠心護主的僕役還是雙膝跪地的,道:“老爺三思啊,賊人勢大,可否出衙暫避風頭?”
苗木風斬釘截鐵地拒絕了,“絕不!我倒要看看,誰敢在我府上撒野!”
賊人聽不到苗木風的吶喊,即便聽到了,也絕不會有所畏懼。
砸破了縣衙的大門,直衝而來的亂軍好像完全豁出去了,他們打破了心中的那份桎梏,在衙內橫衝直撞。
沒多久,三個軍卒在兩名衙役的帶領下來到了苗木風的書房。
這伙亂軍獰笑着,嘴裏道:“苗明府,跟我們走一趟吧。”
苗木風嗤之以鼻,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亂軍勃然大怒,他們沒想到,已經到了這般田地地,苗木風竟然還敢說出這話,是誰給了他這麼大的膽子?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弟兄們,上,把值錢的東西拿走,再綁了這官老爺好交差!”
一眾亂卒摩拳擦掌,他們獰笑着,正要有所動作。
忽而,一陣冷風嗖嗖的疾沖而來。
三名亂卒驚回首,卻只看見三道閃爍着寒光的利箭疾馳而來,他們大張着嘴巴,試圖躲閃開來,然而,箭矢來的太過突然,又完全封死了他們的躲閃方位。
逃,無處可逃!
“啊”,前一刻還在得意猖狂的亂卒只能發出驚恐的慘叫。
“噗哧”,下一刻,猶自滴血的箭矢便從亂卒的脖頸處透體而過!
及時出手的正是王騰麾下的廣靈軍卒,也就是錦衣營所轄的暗衛。
早在幾日前,王騰就得到了類似的消息,說城中的軍卒和衙役很有可能以缺糧為借口,圍堵縣衙。
為了以防不測,王騰特意命令六名暗衛貼身保護苗木風。
對此,苗木風雖然毫不知情,可卻也有所察覺。
這個時候,能夠派出護衛暗中保護的,想來想去也只有王騰一個人了!
苗木風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從今往後,他的身上已經不可避免地印上了王騰的烙印。
也正是因為如此,苗木風才有膽子在縣衙內大放厥詞,其實他心裏也怕的要死,更怕那些暗中的護衛不能及時出手,萬一被亂卒裹挾了,那就要遭不少罪了。
好在錦營的暗衛出手及時果斷,一下子就了結了三條性命。
不過,賊人太多,暗衛卻只有這幾個。
即使暗衛以一擋十,卻也不能完全嚇阻亂卒。
時間倉促,一名暗衛統領抱拳道:“苗大人,我等奉王將軍之命前來護衛接應,可眼下亂軍勢大,長此下去,我等可能難以護得周全,不如出衙而走,暫避鋒芒?”
幾個苗家護衛嘆了口氣,他們以為自家的老爺又會出言拒絕。
哪知道,苗木風竟然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也罷,本官代天子牧守一方,絕不能讓賊人折辱了,你且頭前來路,我們避上一避吧。”
苗家的僕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們沒想到,剛才還大義凌然的家主,轉眼間就換了副面孔。
看來,應該是剛才那番亂軍的恐嚇有了效果。
暗衛統領沒有那麼多想法,只要苗木風肯答應下來,那麼暗衛的守護工作就容易很多了。
只要不是留在原地硬碰硬,暗衛有無數個方法可以讓苗家老小躲開亂軍的視線。
反正廣靈軍的主力很快就可以趕來救援,亂軍蹦達不了多久。
沖入縣衙之後,千餘亂軍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他們如脫韁的野馬一般,在各個庫房院落內橫衝直撞。
但凡是值錢的物事,全都被亂卒裹挾一空。
程丘試圖勸阻過幾個亂卒,然而,陷入到狂亂狀態之中的軍卒哪裏會聽他的喝令?
要不是程丘身旁的護衛及時出手,連程丘自己都有可能被亂卒傷到。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眼睜睜看着這麼一股力量從自己手中遊走,程丘心如刀割,他本想藉助亂軍為自己牟取更大的利益,然而眼下來看,亂軍除了造成更大的混亂之外,沒能給程丘帶來絲毫的好處。
難道這就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不,絕不!程丘覺得自己還可以再拼搏一把,只要劫持了苗木風,把事情鬧大,那麼程丘背後的劉武周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推到初來乍到的王騰身上去。
那時候,自作主張的程丘便可以將功贖罪。
想到劉武周,程丘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要是事敗了,心狠手辣的劉都尉絕對會讓他生不如死了。
一切的關鍵都在於縣令苗木風!
程丘從來沒有覺得苗木風如此重要過,可今天,他自己的生死,他滿門老小的生死便完全系在了苗木風身上。
抓到了苗木風,程丘改頭換面,依舊可以獲得瀟洒快活,要是抓不到呢,程丘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慄……
程丘在樂平城不大不小也是個官兒,此時,聚攏在他麾下的也有兩百多人手。
這麼多人很快就把縣衙的後院圍得密不透風。
興高采烈的程丘之前早得了消息,知道苗木風沒有離開就在屋內,所以他的心情很是爽利。
“苗大人,我等並無惡意,只是想請你到城外去坐坐”,程丘“吱嘎嘎“滿心歡喜地推開門,可只是片刻間,他就臉色大變,原來,坐在椅子上的人影不是苗木風,而是之前進入的亂軍屍首。
摸了摸尤帶體溫的桌案,程丘歇斯底里地呼喝起來:“快追,他們沒有走遠,一定要抓住苗木風,不然我們都死定了。”
雖然程丘沒有明說,可在座的亂軍看到程丘臉上惶恐的神色之後都不敢怠慢。
往日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程丘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而今日,能夠把他嚇成這副模樣的,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區區一個苗木風,真的這般重要?
一眾亂卒雖然不明白其中的關竅,可還是梗着脖子追了出去。
程丘癱坐在地,他喃喃自語,道:“完了,苗木風竟然逃了,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程丘隱約間聽到了一陣喊殺聲從遠方傳來。
廣靈軍殺來了?
程丘一驚而起,他一掃頹態,高聲呼喝起來:“快,集合弟兄們,從后衙出門,一定要快,廣靈軍殺來了,再晚些可就逃之莫及了
周遇吉領着廣靈軍卒在城中暢行無阻,他們幾乎沒耗費多少時間就來到了縣衙之外。
這時候,往日裏明鏡高懸的牌匾歪倒在地,威壓厚實的大門也殘缺了一塊,到處都是丟棄的物事,看樣子好像剛剛被賊寇洗劫過一般。
“他奶奶的,這下子事情好辦了,這伙亂軍竟然敢殺入縣衙,這可是謀反的死罪,弟兄們,衝進去,格殺勿論!”
原本周遇吉還在糾結下手的輕重問題,現在倒好,亂軍哄搶縣衙財物,不管他們有什麼理由,這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
所謂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殺了亂卒,非但無罪,反而有賞。
廣靈軍卒在周遇吉的引領下,三人組,十人一隊,井然有序地將整個縣衙圍攏起來,他們很有耐心,不放過每一個角落。
一旦遇上劫掠財物的亂卒,廣靈軍都會幹凈利落地將其剿殺。
接連憋屈了幾個月,這些殺過人的漢子早已經嗜戰功如命,可卻一直苦於沒有不開眼的賊寇來試刀,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亂軍生事,他們哪裏肯放過這博取戰功的機會?
甫一接觸,一心掠財的亂卒便死傷慘重,他們根本不是廣靈軍的對手。
太弱了,太弱了!
這就是大明邊軍?怪不得建奴連年犯邊,卻連像模像樣的反擊都沒有。
接連砍殺了四五個亂卒的周遇吉連連搖頭,嘴裏直呼不過癮。
縣衙以北,程丘帶着一百多名亂卒剛剛躥出后衙,這時候,對於苗木風他已經不抱希望了,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夠逃出縣城。
只要逃出縣城,憑藉這百十號人馬,程丘覺得自己也可以活下去。
有時候,轉機往往就在不經意間出現,就在程丘打算放棄追尋苗木風的時候,兩個亂卒大呼小叫着,說發現了縣令的下落。
怎麼辦?是追苗木風呢,還是逃命要緊?
就這麼兩手空空的逃出去?劉永貴那裏定然是回不去的,從今往後,程丘唯有做一個無家可歸的馬匪,可是這樣的話,他又覺得太不甘心了。
在樂平城,程丘不大不小也是個官兒,往日裏的享受更是樣樣不缺,陡然讓他成為一個馬匪,流離漂泊,他還真有些不適用。
“拼了!”幾乎沒有猶豫多久,腎上腺激素分泌過剩的程丘便下了決定。
“弟兄們,抓不到苗木風,我們只能去做馬匪,可要是抓了他,我們依舊可以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做我們的官軍!”
在程丘的鼓動下,原本士氣跌落谷底的亂卒頓時打了雞血一般嗷嗷叫着,反正事情已經做下了,與其惶恐不安,倒不如再拼一把。
賭徒輸急眼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無所畏懼,而他們總覺得可以在下一把贏回全部的賭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