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代嫁

8.代嫁

卻說謝府的守門人,一見謝安娘回來了,就腳底生風的前去正德堂報信了。

正德堂內,此時正靜謐無聲。一位看起來年約三十的婦人,手裏正拿了把精緻小巧的銀剪,仔細的修剪着桌上的春蘭。這株春蘭,是謝宛娘去年送給謝大夫人趙氏的壽辰賀禮,趙氏非常的寶貝,一向是自己親手打理的。如今也快到了花期,上面點綴着兩個含苞欲放的微綠小花苞。

看着眼前這株修剪過後的春蘭,趙氏眼中帶着滿意,嘴角也不由的上揚。心情不錯的打量着,嗯,不錯!

當她剪下其中略帶微黃的葉尖時,正思量着下一處落剪的地方時,跟在她身邊多年的趙嬤嬤卻是神色匆匆的走了進來。

只見趙嬤嬤眼帶焦急的道:“夫人,不好了,二小姐回來了!”

趙氏握着精緻小銀剪的手頓了頓,就又接着打量着眼前這盆亭亭玉立的蘭花,不急不緩地道:“慌什麼,她回來了就回來了,沒什麼不好的。”

接着抬頭看了眼有點慌亂的趙嬤嬤,用看似責怪,實則親密的語氣說道:“你呀,跟在我身邊那麼多年了,怎麼還是個聽風就是雨的性子。”

“老奴也是一時急慌了,可是,三小姐昨天才替了她嫁去范府,她今天就回來了,這會不會影響您的計劃?依范公子對她的喜歡,這婚事不會再出什麼變故吧?”

趙氏眼底滿是輕慢地說道:“能有什麼變故,昨天與范易澤拜堂的是宛娘,與他入洞房的也是宛娘。要怪,就怪她自個兒沒這福氣,什麼時候失蹤不好,偏選在大婚前一晚不見了蹤影。”頓了頓,繼續說道,“況且,你以為這婚事換人一事,范府能不知道?怕也就新郎官蒙在了鼓裏。范夫人多精明的一個人,若不是她默許,我也不會冒冒然的將女兒嫁過去。”

雖然嘴裏是這麼說,可讓趙氏來選,她是絕對不想為女兒定下這門親事的。范易澤雖好,可心全在謝安娘身上,嫁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宛娘註定是要傷心一場的。再者,這范夫人也不是一個好相處的,單看她偶爾投向謝安娘的眼神,那麼的高高在上,不屑一顧,就連她對謝安娘表現的在乎和關心,都只是流於表面的東西,不過面上過得去罷了。

再回想到那天她發現謝安娘失蹤后,宛娘攔着自己,哭着請求自己瞞下謝安娘不見的消息,她震驚的心情。自己養的女兒自己知道,宛娘雖說被自己嬌養着,有點小姐脾氣,可也不是個狠心之人。那天竟然為了一個男人,不顧自家姐妹生死不說,還冒出了代嫁的想法,一點也沒了往日裏的嬌憨天真。

雖說她一向不屑於使這種手段,可誰讓宛娘是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自己捧在手心疼了這麼多年嬌嬌女,那樣苦苦的哀求自己,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真是女大不由娘啊!罷了罷了,兒女都是債,有自己看顧着,總不至於讓宛娘受了欺負。

想到這兒,趙氏也沒了剪枝的閑情,放下手中的小巧銀剪,凈了凈手,而後對着趙嬤嬤吩咐道:“你親自跑一趟甘棠院,去將安娘叫來。”

這人既然回來了,做長輩的總得關心關心,何況受了這麼大驚嚇,也該叫來安慰安慰。

******

趙嬤嬤遵從趙氏的吩咐,來到甘棠院,也沒經通報,直接去到了正廳,吩咐了小丫鬟前去通知謝安娘。

只是等了片刻,才看到明顯沐浴過的謝安娘姍姍來遲,她不禁意有所指的說到:“二小姐,您可真是守禮,回來了也不和長輩打個招呼,還得夫人遣人來請您,可真是好大的派頭。”

謝安娘也不惱,這趙嬤嬤愛找她茬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只是也不能白白讓人潑了污水,只是笑着回道:“嬤嬤這可就誤會了。安娘只是急着回來整理一下儀容,而且大伯母也不是那種愛挑刺兒的長輩,我相信大伯母會體諒的。”

論打嘴仗,趙嬤嬤少有在謝安娘手上討了好的時候,她也就是習慣性的戳兩句,接着就不耐地道:“行了,別磨磨蹭蹭的,走吧!”

謝安娘見她不掐了,也見好就收,當即就跟着趙嬤嬤往正德堂而去。

不料,在小花園的時候,遇上了聞訊趕來的謝府三夫人。這也是個愛挑事兒的,一上來就拉着謝安娘的手,假惺惺的哭道:“安娘,我可憐的侄女,成婚前被人擄走了不說,如今回來了,卻連婚事也莫名其妙的丟了。你爹娘要是在天有靈,還不知道怎麼心痛呢!”說著,又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謝安娘不動聲色地抽出了手,狀作疑惑地問道:“三嬸,你說什麼呢?婚事怎麼會丟呢?”這三嬸,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她想對付大房,卻想拿自己當槌子,呵呵!

見謝安娘迷茫的樣子,謝三夫人朱氏以為她是剛回來,真不知道內情,就一股腦兒的添油加醋道:“你剛回府,怕是不知道,有的人啊,忒不要臉。平時嬌蠻任性也就罷了,如今連堂姐的婚事也要搶,真的是……”

這朱氏一向看不慣大夫人一派當家主母的作風,這要是放在三年前,趙氏身邊的人可不敢這麼囂張。還不是因着謝老夫人去世,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更何況這都已經分家了,她大房憑什麼管着二房、三房。

說到這謝府,作為禹州城數一數二的富商,家產的龐大自然是不必說的。朱氏之所以憤憤不平,就是因着在分家時,肉塊和骨頭都被大房撈去了,他們二房和三房連點肉渣都沒撈到,只剩一點肉湯,這叫她如何甘心!

而之所以分家了,大家還住在一起,卻是謝老夫人身前的叮囑,按照謝老夫人的私心,長子謝襲有能力、有擔當,是謝府的當家人,沒什麼可操心的。可這二子謝裴卻是英年早逝,二兒媳也是個不中用的,沒撐個幾年便撒手人寰,二房徒留一個女娃。三子謝裘更是令人操心,這麼大個人了,成天跟着狐朋狗友出去喝三吆五、鬥雞數狗的,沒個成算。她要是不令大房提攜一些,看顧一點,這二房、三房可怎麼辦?可惜的是朱氏理解不來。

趙嬤嬤最是護主,看自家的小主子被人說了,立刻出聲道:“三夫人,您請慎言。”接着又看似恭敬地邀請道,“夫人還在等着二小姐過去呢,您要是有空,不妨一起過去喝杯茶?”

朱氏一聽要被請去喝茶,心裏直發毛,她在大夫人趙氏手裏吃過幾次大虧,知道母老虎不好惹,於是訕笑了一聲,“喝茶么?還是改天吧!我突然記起我院子裏還是點事沒處理,我先走了。”只是邊走還邊在心裏罵著,這老貨,狗仗人勢,就會狐假虎威,哼!

這頭默默退在一邊的謝安娘看了場好戲,直到朱氏敗退了,才出聲道:“嬤嬤,我們走吧!大伯母還等着呢!”

之後去往正德堂的路上倒是風平浪靜的,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正德堂。

謝安娘邁進屋內,只見趙氏端坐在椅上,見謝安娘進來了,招了招手道:“安娘,來,坐到大伯母身邊來。”端的是一個慈善的好長輩模樣。

待謝安娘坐定,趙氏盯着謝安娘的臉瞧了瞧,溫聲說到:“這趟出去,真是遭罪了。你看你,這小臉蛋都瘦了。”接着又握了握謝安娘柔若無骨的手,低下頭的瞬間,眼中閃過一絲陰霾,這張臉可真是越長越像許氏呀!

再抬頭,眼中只余滿滿的親切,看似隨意的說到:“你這孩子,究竟去哪兒了,你大伯這兩天一直派人在外面找你,奈何就是找不到人。沒想到你竟然不聲不響的回來了,如今你安全回來了,我們大家也就放心了。”

謝安娘知道,自己被擄一事,必須交代清楚,要是不說明白自己去了哪兒,以後怕是不好處理。況且自己被擄一事,謝府也只會捂得嚴嚴實實的,畢竟這謝府的女眷可不止她一個。她若是丟了名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家也不會想要個名聲不好的媳婦,也沒誰家願意將女兒嫁到一個名聲不好的人家。

於是謝安娘很快就開口說道:“那晚看花燈的時候,我本來是在街上走着,不料突然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被人販子擄走了。後來在路上,那人販子也不知道吃了什麼,竟然暈暈乎乎的,我就趁着人販子不備,自己逃了回來。”當然,為了避免徒生是非,謝安娘略過了與自己一同被綁的人,以及自己下藥葯倒人販子的事兒。

趙氏也不知道信了沒信,只是聽完謝安娘的話,盯着謝安娘略顯忐忑的臉看了看,就嚴肅的道:“安娘,你記住了,你那天是突然暈厥,不省人事。幸好我們連夜將你送到福佑寺,在那裏請了高僧為你祈福,你才在今天醒過來。至於府中下人,我都會好生敲打,你也別怕!沒人會說你閑話的。”

謝安娘低着頭,眼瞼微微下垂,低聲謝道:“勞大伯母費心了。”然後狀似不安的絞着手帕,“不過,范府那邊又是怎麼回的呢?我在來的路上,遇上了三嬸娘,說是我的婚事丟了,這是何意?難道是范府悔婚了?”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哽咽的不行。

趙氏顯然是沒料到謝安娘會突然來這麼一句,怔了怔,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低聲笑了一下:“你三嬸娘是嚇你的呢!這范府哪有悔婚?只是,你當時失蹤得太突然,我和你大伯找了你一晚上也沒找到人,就想着先讓你妹妹替你嫁過去。”

謝安娘聽到這兒卻是猛地一抬頭,雙眼微微紅着,狀若不可置信的望着趙氏,失聲道:“怎麼會?”

趙氏對於她這反應很滿意,還在預料之內,要是謝安娘什麼表情都沒有那才是可怕。於是拍了拍謝安娘的手,柔和的說道:“你別擔心,代嫁只是暫時的。反正紅蓋頭一蓋,眾人也不知道那紅蓋頭下的人不是你。宛娘也就是去走個過場,就等你回來,然後好將人換回來呢!”趙氏口中雖是這麼說,可心裏卻又是另一種想法:只要宛娘真和范易澤洞房了,到時候木已成舟,這就另當別論了。況且,宛娘是代姐出嫁,本意是好的,只是中間出了點差錯,能怪誰?

謝安娘明明知道趙氏這話有問題,可她卻不能不領情,畢竟,瞞着她失蹤的消息,找人以她的名義嫁過去,她回來了再將人換回來,這看似處處為她着想,她要是不領情,不就成了不識好歹,只得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這樣啊,剛剛是我太激動,差點就錯怪妹妹了。”

只是,這婚是想換就能換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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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氏見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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