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 15 章
?第二天，方老爺的房間。
聽完張伯的彙報，方老爺道：“你說他二人都已識破你的這次試探？”
張伯點點頭：“老爺，老奴認為可以一試，我們找了這麼久，沒有比他們更合適的人選，最重要的是大公子的傷情不能再拖下去啊。”
方老爺無可奈何：“我也沒說什麼，張伯，你讓人準備一下，待他們用了膳我再過去。”
張伯點點頭：“老奴這就下去準備。”
卓文靜穿戴整齊從房間裏出來，看到顏春水仍然是昨天的那副扮相，斗笠遮着臉，披風籠着身體，明明在五淮鎮他還是那麼的張揚，壓根不知道什麼叫做低調，為什麼來到燕州城之後反而神秘起來？
卓文靜有些疑惑，她正猶豫要不要過去和顏春水說話，顏春水已經看到她，掀開黑紗露出滿臉高興的臉：“小師妹！”
卓文靜：“……”這稱呼可真沒想到。
她忽然又不想搭理他了，面無表情的轉身就走，顏春水在後面小師妹小師妹的叫着，引的丫鬟小廝紛紛看來。這一看可不要緊，顏春水撩開的黑紗被奔跑帶起的風一吹，大半張臉都露了出來，有的人還當自己看花眼了，連忙又看第二眼，然後一個個眼睛跟被什麼黏住了似的挪不開。
對於周圍人的反應卓文靜心裏跟明鏡似的，她當然知道為什麼，卻不以為意，也沒去提醒顏春水把斗笠戴好什麼的。
放在以前如果被這麼多人關注，先不說心裏是怎麼想的，至少在臉上顏春水一定會自我感覺良好的抬着下巴面帶微笑的模樣，他從來不恥於利用自個兒的臉來弄點什麼好處，好比五淮鎮客棧上跟卓文靜時彥搶上房那一出。
不過這一次，顏春水發覺旁人的目光之後立刻就把黑紗放了下來，跑上幾步跟在卓文靜身後，身體前傾腦袋湊到卓文靜耳邊小聲說：
“靜靜。”
卓文靜偏頭躲開，拉開距離，也低聲說道：“你好好走路，有人在看。”
顏春水的聲音明顯有些沮喪：“哦。”
正是因為看不到他的臉，這聲帶着委屈和低落的“哦”才更讓卓文靜想到唐非，如果被卓文靜講，唐非的反應一定和顏春水一樣。他經常炸毛，會和她鬧騰，卻知道什麼叫做分寸，從來不會去勉強別人，讓人有一絲一毫的為難。
顏春水又一次令卓文靜意外，畢竟以她對他有限的了解中，顏春水更像個喜歡故意招惹人的熊孩子，你不讓他做什麼，他一定會跟你對着干，哪怕表面上看着乖巧，還是會讓人覺得他在打什麼壞主意。
卓文靜盯了他片刻，發覺顏春水是真的情緒低落，而且本來想說的話也一直沒開口。
兩個人走了一段距離，卓文靜突然若無其事的問：“你剛剛想說什麼來着？”
顏春水的聲音顯得沒精打采：“沒有。”
卓文靜：“你昨晚睡的還好吧？”
顏春水愣了一下，軟綿綿的腰杆子突然直立起來，積極的說道：“不不太好，一直頭疼。”
卓文靜皺眉：“沒看過大夫嗎？”
被這麼一關心，顏春水立刻來勁兒了，充滿了哀怨的沖卓文靜訴苦：“看了啊，我們家就有個自稱神醫的糟老頭，治了這麼多年都沒治好，我看他是庸醫還差不多！”他放低了聲音，無限委屈的說道，“每次發作的時候都疼的死去活來的，好幾次我都以為自己要挺不過去了，在你身邊就不疼啊。”
卓文靜眉頭依然蹙着，小聲嘀咕：“這沒科學依據啊。”想想自己經歷的一切，又不說話了，神色有幾分冷肅的想着什麼。
顏春水心裏別提多高興了，用心花怒放來形容他此時的心情都不為過，他聰敏的從卓文靜的態度中看出了點什麼，於是小心翼翼的順着桿兒往上爬，也不怕打擾卓文靜的沉思，兩根手指捏着卓文靜的袖子輕輕扯，試探着喊了一聲：
“靜靜。”
卓文靜手指動了動，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片刻之後又緩緩的放鬆，由着自己的袖子被顏春水捏在指間，只當沒看到，語氣平和的低聲問：
“怎麼了？”
顏春水內心的小人兒一蹦三尺高，他心中的鬱悶煙消雲散，一片陽光燦爛，臉上笑容綻放，片刻后又嚴肅的收起，掀開黑紗認真的問卓文靜：
“我是不是長得跟小白臉似的娘們兒唧唧沒男子漢氣概？”
卓文靜：“……”
她面無表情的把袖子從他手裏拽走，語調古井無波：“自己領會。”
顏春水一看她竟然走了，急了，追上去問：“那你呢？你覺得怎麼樣？你喜歡不喜歡啊？你不是嫌我太瘦了？你別看我瘦，我身上也是有肌肉的，真的，很好看！很……很有男人味！不行我留鬍子也行啊，你喜歡小鬍子還是大鬍子？”
卓文靜腦門上掛下一排黑線，大步往前走。
她現在十分後悔給顏春水好臉色看，這就是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現在就算再板起臉來也嚇不到他了。
……
二人在客廳用早飯，之後見到了方老爺。
這時候顏春水的斗笠已經取了下來，掠過方老爺看到顏春水面貌的反應不提，三人分別落座，張伯帶着一眾下人遠遠離開。
方老爺並不認得舊友的女兒，他理所當然的以為兩個中間做主的是顏春水，說起話來也都是對着顏春水講的，卓文靜給顏春水遞了個眼色，顏春水默契的領會了她傳達的意思，裝模作樣的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應對方老爺。
演的太誇張。
卓文靜眼角一抽，看到方老爺並沒有在意，有些無言，只好也假裝看不出顏春水到處都是問題的表現。
方老爺向顏春水沉痛的講述着家門的種種不幸，而卓文靜不動聲色的分析着他話語中透露的信息。
方老爺坦然承認昨日沒有成功的“美人計”，以及後來的酒席和鬧鬼都是為了考驗他們二人，顏春水假兮兮的裝大方表示完全不介意理解方老爺的顧慮等等……當然，只有卓文靜覺得假，方老爺倒是一臉感動。
卓文靜深以為這都是顏春水長的太有迷惑性的緣故，他的相貌太容易分散的人的注意力，方老爺不能透過現象看本質是正常的。
她稍稍跑了下神，把注意力拉回繼續聽方老爺講故事。
方小姐並非得急病過世，而是自盡身亡。
所有的不幸都是從方小姐到靜心庵上香那天開始的。原本方小姐當天去當天就要回來，誰料馬夫吃壞了肚子，沒力氣駕車，方小姐只得在靜心庵里過一夜再走。結果當天晚上就出了事，回來沒幾天方小姐就投繯自盡了。
根據方小姐貼身丫鬟的說法，那天晚上服侍小姐睡下，她再次確認了一回門窗是否都關好了，因為沒有睡意就開始收拾小姐的隨身物品，後來也不知怎麼的竟然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第二日天大亮才醒來，腦子卻昏沉沉的。她原先以為自己生病了才精力不濟，也因此沒有注意到自家小姐的異常，也是後來努力回憶才想起來那天方小姐沉默的反常，連齋飯都不用就要立刻回家，整個人都顯得很慌張不安，情緒幾次崩潰，可她問不出什麼，方小姐更是勒令她不準把此時告訴方老爺。
方小姐自盡那天把身邊的人都給支開，等丫鬟回來發現的時候方小姐已經斷氣了。
方老爺怎麼也想不明白女兒好好的為什麼要自尋短見，還是方大公子收拾妹妹遺物時發現一封威脅信，寫這封信的人說他已經知道了方小姐的醜事，若她答應嫁給劉家二少為妾就會為她保守秘密，否則將事情公之於眾，令她身敗名裂，讓他們方家從此以後沒辦法抬頭做人。
劉家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大族，據說還是當今太后的遠親，方家雖然富有卻還不能和劉家相提並論。
這也是方老爺為何不願向卓君蘭求助的原因之一。
再說方大公子，為了查清妹妹自盡的原因改頭換面去了一趟靜心庵，回來之後提着劍就殺到了劉家，被劉家打成重傷后昏迷不醒，也沒來得及告訴方老爺他到底查到了什麼。這事還不算完，因為劉家皇親國戚的身份，方老爺找知府告狀也沒被受理，劉家知道后竟然把整個城內治傷的藥材都買走了，還威脅城內的大夫不準給方公子看病療傷。
方老爺也是被逼的走投無路才用了張伯提議的懸賞這麼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一個是想從劉家偷葯救子，第二件就是查清楚女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方老爺說完讓管家張伯抱着一隻小箱子上來，他親手打開，裏面竟然是十條碼的整整齊齊的金條。
他仔細觀察顏春水和卓文靜的神色，兩人竟然完全沒有反應，顏春水仍然面帶微笑，卓文靜淡定的喝茶，標準的視錢財為無物。
方老爺更加放心。
淡然是可以裝出來的，可在毫無準備之下的第一反應才是最真實的，這兩個人是真的不在意這些錢財。
張伯心中感嘆，光這份定力都是其他人比不上的，心中對他二人又高看一些。
方老爺說：“這是定金，請二位收下。”
顏春水眼眸含笑，輕輕揚起眉毛神色輕鬆愉快的掃了一眼方老爺，張口欲言。
卓文靜一看他這個表情，就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腦子裏冒出四個字：故態復萌。
“我們收下了。”卓文靜在顏春水說出什麼欠揍的話之前坦然的接了定金。
顏春水給了卓文靜一個幽怨的小眼神。
卓文靜狠狠地瞪他一眼：你給我收斂點，搗亂揍你！
顏春水眼神含情脈脈，傻兮兮的樂。
幸好方老爺正低着頭黯然神傷，而張伯在勸慰他，沒看到兩人眉來眼去的動靜。
“老夫知道此事難做，所以無論事成不成，另外一半都會如數結清。”王老爺抬起頭來，盯着顏春水的眼睛，語氣決然，“若是二位能救吾兒性命，方家一半家產雙手奉上！張伯！”
“是。”張伯抬手召來那名曾想使美人計的丫鬟，丫鬟手上捧着厚厚的幾本線裝書，張伯只拿了最上面的一張紙，雙手遞給顏春水。
顏春水瞅了兩眼，把紙遞給卓文靜。
這張紙上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列着王家所有的財富，良田房產金銀珠寶，方才方老爺承諾過的話也在上面，最後是方老爺的簽名和紅印章。
至於丫鬟捧着的那幾本“書”，則是賬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