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破人散
天還未亮,魏四便聽到屋外有人喊“魏四哥”,是小三。
他爬起開門出屋,見小三手持兩把刀在門外。
“魏四哥,給。”他遞過來一把。
魏四不解,“做什麼?”
“誰敢動嫂子和秀秀,我就砍誰。”小三猜測魏四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所以早早來幫手。
魏四右手接過刀,“不要輕舉妄動,看我眼色行事。”
小三獃獃看着他,“魏四哥,你不是左撇子嗎?”
“哦。”魏四將刀換到左手,心中暗喜。沒想到那魏四和自己一樣是左撇子,早知如此,剛才何必刻意用右手接刀。
女人跟着出來,見他手中之刀,竟很漠然,低頭未說一句回到床上。顯然這些在她眼中平常不過。
魏四未再進屋,將刀往地上一插,坐了下來。小三同樣的動作后,坐他身旁。
東方漸漸泛白,女人起床喊了聲“吃飯”,也不管魏四,自顧啃起饅頭。秀秀手拿個出來,見爹與小三叔坐那,便也坐在旁邊啃了起來。
“秀秀,給爹拿兩個過來。”魏四對女兒道。
秀秀象沒聽見,並不理睬。
這孩子。魏四心中泛起怒意。老子等會要為你們拚命,你們卻毫不領情,好是可惡。再一想,若沒有那個魏四的好賭,又怎會押上老婆孩子,怪就怪老天不公,讓我附身到此人身上。但這事既然到我身上,我便要改變這一切。
“小三,去拿幾個饅頭。”沒有力氣怎行,他對小三歪下嘴。
小三不是第一次來,毫不客氣地走進拿了六個饅頭出來。女人沒阻攔,也未說客氣話,給人種已麻木的感覺。她抹抹嘴,到廚房拿着柴刀便出去。
直到太陽正南,她才被着乾柴回來,魏四與小三正在打盹,秀秀不知去了哪裏。
魏四揉揉眼,望向遠處,忙推了下小三,“來了”。不僅來了,人還不少,至少二三十。
這群人很快到了魏四家,除馮富貴和楊大雄外,黃胖子赫然在列。而另外那些人更是手持刀棒,魏四不識,小三知道他們都是賭場打手,黃胖子手下。
女人似乎多次見過這等陣勢,立刻躲到屋裏。村裏的人都紛紛跑來看熱鬧,有好心的喊魏青螞螂:“你弟又要和人打架了。”
魏青螞螂是個老實本分的庄稼人,對正和兒子玩耍的秀秀道:“快,快跟我回家。”
“魏老弟,十日前你在我賭場許下諾言,老哥我不得不來監督一下。”黃胖子滿臉堆笑。
馮富貴與楊大雄皆堆笑道:“不是我們不相信你魏四,但這是江湖規矩,還請你原諒。”
魏四與小三手中持刀,不知該如何說。
“老二,別打架,有什麼事好說,好說。”魏青螞螂領著兒子和侄女匆忙跑來。
魏四雙目一瞪,道:“你們讓開。”
人家這麼多人,不把你打死才怪。魏青螞螂看出黃胖子是領頭,便對他拱手哆嗦着道:“這位大爺,好說好商量。我這弟弟魯莽,得罪之處,還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
“他哥,哪裏話呀。”黃胖子拍下他肩膀,笑道,“我與魏四老弟可是過命的交情,今日是來賀喜的。”
賀喜?喜從何來?魏青螞螂莫名其妙。
黃胖子笑着解釋,“我這魏四老弟欠人家債,已把女人和孩子給了人家。無債一身輕,這是一喜;老婆孩子不用跟他受苦,這是二喜。”
“是啊,跟着我不比在這窮山溝里強多了!”馮富貴喜笑顏開。雖然剛才見那女人長相實在稀疏,但年輕,而且屁股大,說不定還能為我開枝散葉呢。二十文,值。
魏四不知怎麼說,乾脆來橫的。“欠債還錢,那天的承諾不算數。你們再給我些日子,我把錢還你們就是。”
黃胖子臉色一沉,“魏四老弟,這可不是從前的你。”
從前的魏四不是這樣?
“女兒和孩子算什麼,重諾守信才是你魏四。”黃胖子道,“整個肅寧誰不知你魏四是堂堂漢子,今天怎麼出爾反爾,如同婦人般。”
楊大雄說話了,“是啊,你都沒男人那玩意了,留着老婆怎麼用?還不如讓給馮兄算了。”
沒男人那玩意?魏青螞螂盯向魏四。
村裏的人聽到此句,並未恥笑,竟有些人露出羨慕。肅寧屬北直隸河間府,是京師之南、太行北麓一窮縣。這裏地勢低洼,十年九澇,年年欠收,非常貧窮。宦官這行當在當時也並不是什麼最低下的,而且能吃飽飯,有些宦官比當官都滋潤,是肅寧許多窮人心中的夢想職業。但前提是閹割,沒多少人能挨下這刀。魏四敢於自閹,雖還未去做宦官,但勇氣實在讓人欽佩。
魏四可沒這樣覺得,他只覺得丟人之極,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魏四老弟,把你女人和女兒喊過來吧,別浪費時間。”黃胖子目光狠毒地道。
面子,男人的面子還是要的。魏四未動。
小三小聲提醒:“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們人多。”
魏四嘆口氣,大聲道:“好。如果我女人和女兒願意隨你們去,我便不阻攔。若她們不願意,除非你們把我大卸八塊,否則我也不會讓你們帶走。”
女人一直在門內聽着,將門打開,看也不看魏四走到黃胖子前,“哪個。”如果說她的目光里還有色彩,那只有死色。
“我,我。”馮富貴喜笑顏開,伸出只剩一層皮的手拉住她。
魏四故裝鎮定地望向女兒,“秀秀,你願意跟着爹嗎?”
楊大雄不等秀秀答話,從口袋中掏出糖果,塞給她,道:“走。”
秀秀帶着笑容隨他離去。
黃胖子笑着向魏四拱手道:“魏四老弟,哥哥也是受人之託,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他日去了肅寧城,哥哥請你喝酒。”揮手,帶手下離開。
村子的人也都散去。魏青螞螂走到為魏四前搖着頭,“你呀!”轉身離去。
魏四傻傻立着,刀早已脫手在地。
“魏四哥,我過兩天再來。”小三感覺魏四的怒氣要爆發,趕緊跑掉。
想自己是陳家豪時處處好強,處處第一,讓人仰慕。與自己好的女孩分手時,無不以淚洗面,要死要活。可如今……魏四躺在屋外地上,望着如鉤弦月,欲哭無淚,絲毫感覺不到土地的涼氣。
最後那個女孩叫啥?想不起來了。賀美麗肚裏的孩子是男是女,猜不到。這位“丑妻”姓啥叫啥,不知道。秀秀這麼小就去做童養媳,會受欺負嗎?“丑妻”臨走時死一樣的眼神在他面前久久徘徊……
魏四的大腦里忽這忽那,忽遠忽近地不斷跳躍着許多人和事。直到清晨的霜露落在臉上,他仍睜着眼睛。
如果一切都已是事實,我要做的不是怨天尤人,不是痛恨或憎惡,應是勇敢面對。要強的他心中暗想。
悲催的穿越只能帶給我更大的力量,因為不管我現在叫魏四還是魏三,我都是陳家豪。想到這,他露出自信的微笑,爬起進屋拿起饅頭啃了起來。
肚中突然反胃,他又連忙跑到外一陣嘔吐,幾乎連腸子都已吐出。
連飯都吃不飽,我還是屁陳家豪。他苦笑着抹去嘴邊污跡,回屋躺到床上。
天亮,魏四卻睡著了。
小三進來時沒敢驚擾熟睡的他,拿起兩個饅頭蹲在門外吃了起來。蹲到天黑,小三進屋想吃饅頭,見只剩兩個,想了想,未吃。到床前將魏四魁梧的身軀往裏面推了推,自己躺了上去。
半夜,魏四突感一硬物頂着自己臀部,醒來見一臭烘烘的手臂摟着自己。“誰?”一擺胳膊,將小三甩到地上。
“啊。”小三摔痛驚醒,“魏四哥,是我。”
“你要做什麼?”魏四厲聲問道。
小三爬起,很冤枉,“地上冷,我到床上睡,沒做什麼呀。魏四哥你不允許,我睡地上就是。”屋內漆黑,仍能辨出他委屈的淚光。
他這樣的人不會有那特殊愛好的。魏四頓了下,往裏躺了些,向小三拍了拍床,道:“上來睡吧。”
小三破涕為笑,“好嘞。”爬上床。
“你,你那裏不許,硬。”魏四指着他的褲襠。
小三湊到他面前,道:“魏四哥,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我姑姑給我介紹個老婆,是她村的蛋蛋,好幾年前你見過的。”
怪不得硬起來,想女人了。魏四笑道:“好事情呀,就是名字不太好聽。”
“她出生時,她爹正好看見母雞下蛋,就起了這名。”小三與這蛋蛋已好了有段時間,前些日子才告訴姑姑,讓她幫忙提親。
“那就娶了吧。”魏四道。
小三犯難道:“她爹要一兩銀子做聘金。”
自己五十文自閹,二十文賣妻,二十文賣女,一兩等於一千文,可想而知這一兩對於我等來說是天文數字啊。“她爹心夠黑啊。”
小三不說話,躺着嘆氣不已。很明顯,她爹不想讓閨女跟他。
魏四有些火,“世上沒女人了嗎?小三,咱不要這個蛋蛋,等將來哥給你找個更漂亮的。”
小三仍不說話。在他眼裏,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就是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