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千里迢迢扛玉棺
“無涯山?”路小山有些驚訝,“為什麼會想到去無涯山?”
“我們出去再說。”
馬車搖搖晃晃,朝城門駛去。靈越將古詩十九首中隱藏的秘密告訴了路小山。當時,她以為那龍一樣的山是京郊的蟠龍山,可是當青鸞拿來了大周的地形圖,她發現自己錯了。
“你是說,地圖之中的山,其實是無涯山?”
“嗯,我那時就在想,如果我是我娘,我藏身在何處,才會被人忽略?答案就是當初截殺過我娘的地方,無涯山。當年的花間派四處搜尋我娘的下落,卻不曾料到,她其實一直在原地。”
“倒是有幾分道理。”路小山點點頭,“只是我有幾處疑問,一直想不明白。”
“什麼疑問?”
“按照庄清芳所述,昔日花間派一分為二,一南一北,對峙多年,只有拿到花間神器,悟到花間奧秘,才能號令整個花間派,一統天下,那庄清芳也好,花妖也好,只需要窮盡人力物力,找到流瀲紫珠和玲瓏血璧就可以,為什麼一個庄清芳執着要找到你娘,而花妖卻纏着你不放呢?”
“我猜測,那流瀲紫珠和玲瓏血璧,兩個人可能已經各得其一,但是不能開啟。”靈越瞬間想到了阿薔、七七和那蓮池玉棺之中以人血供養的美婦人,眼神頓時發亮,“我娘和我,必定有異於常人的地方。”
“難道你們也是聖女一脈?”
“我有過這樣的懷疑,但是阿薔也好,七七也好,那玉棺之中的婦人也好,雙腿都形同人魚,都需哀牢山之中的泉水來滋養,才能存活於世。我跟她們若是同類,為何我的雙腿正常,行動無礙呢?我也不需要日日浸泡在水中……”靈越搖了搖頭,忽然一雙眼睛晶亮亮望着路小山,“哎,我真要是人魚怎麼辦?”
路小山溫柔回望,眉梢眼角,俱是笑意,“放心,我絕不會將你烤來吃……哎喲!”話未說完,腰間被靈越恨恨地擰了一把。他哈哈大笑,捉着她的手,狠狠在手背上親了一口,“阿越,越來越野蠻了。”
“啪!”長鞭發出一聲脆響,馬車出了城門,朝西南絕塵而去。
卻不知,幾輛不起眼的馬車也遙遙地跟了上來。
自京城一路向西南而行,氣候漸漸變暖。轉眼過了立春,曠野之上,茫茫草色遙看似有還無,沿路光禿禿的枝椏上卻迸發出褐色的花芽來,直待幾場春雨,便要桃紅綠綠,花枝招展。
這一日,天氣陰沉,烏雲籠罩。路小山和靈越趕着馬車到了一座偏遠的小鎮之上,在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安歇下來。
兩個人又累又餓,叫店家切了熟肉,又打了酒菜來,各自捧着一海碗素麵埋頭大吃。
狂風呼嘯而至,客棧的門板忽然就跌落下來。
店小二正忙着溫酒,嚇得一哆嗦,酒杯頓時觸地一聲脆響,摔個粉碎。
老闆娘在裏間奔出來,瞪起一雙圓眼睛,惡聲惡氣道:“你個死阿生啊,天天心不在焉的,這酒杯今天摔一個明天摔一個,我這賣酒的幾個錢還不夠買杯子的。今天這杯子從你工錢你扣……”
阿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罵傻了,伸着個手指,直愣愣地指着門,半天說不出話來。
“真是倒霉,人家的夥計又機靈又勤快,怎麼我就招了你這樣的蠢貨……你要是不想干,趕緊給老娘捲鋪蓋走人!”老闆娘兀自念叨,得意地發現阿生的目光害怕起來。
“哼,知道怕了……”老闆娘的聲音忽然弱了下去,她順着阿生的目光朝門外望去,圓眼睛瞪得更大,喃喃自語:“我眼睛沒花吧?”
她的眼睛的確沒花,門外大風之中,八個黑衣人,戴着斗篷,靜靜地抬着一具碧玉一般晶瑩剔透的棺材,彷彿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眼前。
“哎,你那棺材得進義莊,可不許進來啊!真是晦……”被玉棺材耀花了眼睛的老闆娘回過神來,大聲嚷嚷,她可不管那是金棺材還是銀棺材,總之是棺材就不能進她的店。可惜她的“晦”子尚未收接,一個又冷又硬的東西直朝她的面目而來,不偏不倚地落入她的口中,一下崩掉了她的門牙,頓時鮮血直流。
她忍着痛將口中之物掏了出來,正要破口大罵,卻愣住了。
金子,好大一坨金子!
掂了一掂,少說有二十兩。她這小店開上十年,也未必能賺到這麼多錢。
“現在可以進了嗎?”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驀然響起,說不出的嬌軟,隨即,一個盛裝的麗人緩步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
靈越聽到那身後的美人頓時如同雷擊了一般,她慌忙將頭埋進面碗之中,再也不敢抬起頭來多看一眼。
路小山卻是微微一怔,原來那麗人細看不過二十齣頭,再看又似十七八歲,風姿綽約,美艷不可方物。真是眉宇之間,似有憔悴之色。
老闆娘擦乾嘴角的血跡,緊緊地握住金錠,堆起滿面笑容,“貴客臨門,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哪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樓上有雅間,也有大套間……不知公子要幾間?”
麗人身後的侍女朗聲道:“整個二樓都包了,若無召喚,閑雜人等不要上來。”
“是是是,就按小姐的安排。我這就親自上去打掃房間……”
那侍女朝門外微微頷首,八個黑衣人默然無聲地將玉棺抬上樓,消失在樓梯拐角。
另一個侍女忽然嬌聲道:“主人,這裏又臟又臭,為什麼要歇在這裏?若是再趕幾十里路,可以到靈州城……”
麗人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波奴如今越發有出息了,不如以後我來叫你主人,可好?”
波奴面色一白,“波奴知道錯了……”
那麗人似有心事,倒不與她計較,舉步上樓。不知為何,猛然回過頭來,朝靈越瞥來。
靈越的帷帽面紗很長,加之襖服厚重,根本看不出身形,她鎮定自若,自顧自的吃面,間或給路小山夾塊肉,一顆心卻是撲通撲通地亂跳。
麗人停駐片刻,終於收回了目光,走上樓去。
靈越暗暗鬆了一口氣,她猛然朝路小山的腳踩去,“你看夠了沒有?”
路小山連聲呼痛,“莫非以後見到美人,看都不能看?”
“不許看……”靈越嘟起嘴巴。
“我原以為你是個醋罈子,原來是個大醋缸。”路小山揉着腳道。
“哼,你知道她是誰嗎?”靈越忍不住道。
“我雖然不曾見過她,不知為何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他忽然怔住,露出驚異之色,“是花妖?”
“不錯,就是花妖。她雖然易容成這個模樣,但是身邊的阿娜依和波奴,卻沒變化。那幾個人托着的玉棺,與哀牢山蓮池之中的玉棺一模一樣……”
“這麼說,那條老人魚就在棺中?”
“我方才留意過,那幾個人上樓之時,玉棺之中有水滴滴落……那位聖姑一定就在棺中。只是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離開哀牢山,千里迢迢帶着一具棺材?他們到底要去哪裏?”
“你先前不是懷疑花妖已經得到了流瀲紫珠和玲瓏血璧中的一個嗎?找個機會探探,不就知道了?或許那玉棺真跟這兩樣東西有關呢。”
“你說得有道理。等到晚上,你去引開花妖,我去探看玉棺。”
“好!”路小山不假思索。
“只是……”靈越忽然皺起了眉頭,臉頰飛起紅暈,手指纏着腰帶翻來翻去。
“什麼?”路小山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指,所觸之處,溫軟柔細。
“花妖最會蠱惑人心,你不要着了她的道兒……”靈越想起哀牢山時發生的一切,那種癱軟的感覺似乎又清晰再現,令她不寒而慄,又有一種奇怪的期待。
“我知道……”路小山微笑着,將她的帷帽整理好,起身結賬。他們的房間在一樓,馬車就停靠院外,透過矮小的窗戶,可以將院子一覽無餘。臨近的樓梯,若有人走動,也能聽到嘎吱嘎吱的樓板聲響。
大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天地一片空濛。
喧嘩雨聲中,兩個人時不時聽到脾氣火爆的老闆娘發出的一兩聲怒吼,但是二樓,始終靜悄悄的。既沒有人上去,也沒有人下來。
這次他們共處一室。
“我再也不想跟你分開了……一時片刻也不想。”他黑亮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愧疚,“上次若是我警醒一些,你也不會被人擄走,我們也不會分開那麼久。”
“花妖太狡猾了,防不勝防,我們着了他的道兒,並不是你的過錯……怎麼能怪你呢?”靈越將頭埋在他的胸口,耳根莫名其妙地燒了起來。
她忽然仰起頭,在路小山的嘴唇之上,輕輕地啄了一口。
這一口極輕,卻點燃起路小山心中的火焰。他將靈越抱在膝上,深深地吻了下去。這一吻,如窗外的狂風驟雨,綿綿不休,靈越軟成了一灘水。
良久,路小山才猛然將她放開,他的眼神滾燙,如同醉酒一般,帶着迷離之色。靈越又何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