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九章 只有死亡可以平息憎恨
報廢的汽車冒着青煙,壓倒了數棵大樹,靜靜地躺在森林裏,汽車的兩側,是無數橫陳的面具人的屍骸,有的被摔得支離破碎,有的在半空就被樹枝串了個透心涼,很難想像這麼一輛汽車,又是怎樣在這樣的危險情況下還保持完好的。
除非它根本沒有從空中落下。
“當,當,當!”汽車內傳來有人在用力踩車門的聲音。
汽車已經大半變形的前部,有人一腳踹開了本來已經不算牢固的車門,渾身是血、衣衫滿是破口的楊抗像是一個乞丐一般爬出警車,先檢查了一番全身的情況,在發現自己的小腹已經不知道何時被某些尖銳的金屬邊緣開了一道不算太深的傷口后,又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放任它繼續流血,於是楊抗咬着嘴唇顫顫巍巍地走到舊警車的後備箱前,渾身乏力的他嘗試了四五次才打開了後備箱,從裏面摸出宛如月平時備用的急救箱,熟練地找出繃帶消炎藥,先擠出淤血、消毒、塗抹消炎藥,然後緊密地將傷口包紮起來。
楊抗覺得眼前發黑,雙腿一軟,又跌坐在地上歇息了片刻。
楊抗長舒了一口氣,現在算是暫時保住命了吧?楊抗只能這樣簡單處理一下,剩下的事情只能聽天由命了,在野外要是碰上破傷風,也不足為奇。
休息了快要一分鐘楊抗才想起宛如月和袁曦,她們一直在後座,現在還活着嗎?楊抗看向後座,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警車的後座似乎是先墜地的,後部完全難以辨認出原來的形狀了,要是裏面真的還有人的話,只怕早就跟着後座一起砸成了一團爛泥。
楊抗現在能活下來只怕都是幸運之神的眷顧了,哪能指望另外兩個女孩也和他一樣僥倖。
但是在楊抗抬頭之後,他發現自己錯了,他其實是最倒霉的?
袁曦被掛在一棵樹的樹枝上,離地不過兩三米,她的身邊密密麻麻都是被長槍一般貫穿的面具人的屍骨,而袁曦只是身上那件白色的絲綢小襯衫被一道意外堅固的樹枝掛着,少女恬靜的閉着雙眼,眉目如畫,似乎睡得正香,和身邊那些千奇百怪好似祭祀的面具人屍骨形成了劇烈的視覺反差。
楊抗相當敏銳的視力讓他可以觀察到,袁曦的鼻孔還在隨着呼吸不時變大變小,證明她絕對還活着。
而宛如月卻同樣靠着汽車殘骸旁邊的一棵大樹坐着,身邊同樣躺滿被摔得面目全非的面具人屍骸,她雙目緊閉,似乎也已經陷入昏迷,楊抗走上前試了試她的呼吸,確認她只是在睡覺。
而最讓楊抗想不通的是,楊抗現在變得和一個乞丐一般無二,可是另外兩個少女身上卻纖塵不染,好像警車從高空墜地的時候她們根本沒有和自己一起坐在警車內一樣的,只有楊抗現在的樣貌最為狼狽。
確認了兩個同伴的生死之後,楊抗又抬頭看了看頭頂剛剛他們落下的山崖,他還可以勉強看到太巴山上那九曲十八彎的國道,現在怎麼看怎麼驚險,一想到剛剛他還駕駛着警車在這樣的陡峭車道上大玩漂移和飛車,最後還從那樣的高度連車帶人一起摔下來,楊抗背上就冒出一陣冷汗。
現在那道山崖之上,還有面具人們不知死活地不斷跳下,落到身邊的森林之中沒有動靜,楊抗更是看到那幾個開着摩托車的面具人直接毫不猶豫地駕駛着摩托車衝下山崖,在幾十米的高空摩托車展開了一千多度的高難度轉體,最後在山崖之下的森林裏連人帶車摔得支離破碎,都看不出人形。楊抗更是實在無法理解,他們究竟是怎麼在這樣的情況下活下來的。
楊抗最後的記憶只是他看見宛如月發瘋一般要掐死袁曦,下一刻他就已經從汽車的殘骸中被身上不斷傳來的痛楚喚醒。
這一切只能是奇迹中的奇迹。
楊抗推了推宛如月,沒有反應。
楊抗對着宛如月的耳邊大喊她的名字,仍然沒有反應。
楊抗揉了揉宛如月的臉,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這是什麼情況?楊抗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在宛如月全身檢查了一番,現在生死攸關的時候他的腦子裏也沒有冒出其他的歪念頭,但是他沒有在宛如月身上發現任何傷痕,那為什麼自己叫不醒她?楊抗只覺得心裏越來越焦慮,若不是確定宛如月還活着,只怕他現在就要崩潰掉。
“嗚……”頭頂傳來細細的嗚咽聲,楊抗順着聲音抬頭,看到袁曦正迷迷糊糊地睜開她那雙藍色的眼睛,她還有些神志不清地打量着四周,隨後神情大變:“誒誒,我怎麼在這裏?”
“我也想不明白你是怎麼掛上去的,你看看你身邊的那些傢伙,你能掛在這裏簡直是奇迹。”楊抗抬頭對着袁曦說,他沒有去關心袁曦,結果這小姑娘倒是自己醒了過來。
袁曦看到身邊像是人肉串一般掛滿屍骸的森林,臉色大變,她摸了摸自己的身後,只摸到一根有些尖利的樹枝,樹枝劃破了她嬌嫩的手,樹枝只要再前進幾寸,只怕就會刺進她的脖子。
就在袁曦開始挪動身子的一瞬間,她背後的衣物就開裂,她整個人從樹枝上落了下去,楊抗也來不及去接,只能看見袁曦狼狽不堪地摔在流滿面具人黑色血液和淤泥的地面,背上還露出一截如雪般細膩的肌膚,黑與白產生強烈的視覺差異。下一刻,黑白的界限也模糊成一片混沌,袁曦也變得和楊抗一樣像個小乞丐,她只是揉了揉屁股,嫌棄地看了看身上的那些污垢,倒是沒什麼大礙地站起身來。
“宛如月的身上發生什麼了?”袁曦湊到一直在試圖喚醒宛如月的楊抗身邊,疑惑地問。
“我倒是想問你她究竟遭遇了什麼呢?我記得之前看到她在試圖掐死你,現在她卻變成這個樣子,你卻完好無損,讓我有點不安啊。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可不會無緣無故地去掐死任何人的。”楊抗沒有回頭,袁曦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只是注意到楊抗的左手不知道何時已經又按在腰間的手槍上。
“我……記得的東西不多。在遇到那群瘋子、你的車開出山道之後,我只是覺得眼前一花,然後就只能聽到有人在我耳邊唱歌了。其他的我一概不清楚。”袁曦連忙解釋道,對於現在的身體上的秘密,她自己都一無所知,讓她怎麼去跟別人解釋?中世紀的很多女巫大概也是因為這種根本無法解釋的理由被送上了火刑架的吧?
因為本身存在着無數未知,所以才會招來恐懼和猜忌。而只有死亡和毀滅能真正平息一切人類心中的陰霾,不論是他們自己的,亦或是他人的。
楊抗突然轉身,抬手對着袁曦舉起手槍,黑洞洞的槍口閃着寒光,他雙目銳利如鷹,毫不遲疑地開槍。
袁曦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低吼聲,袁曦順着聲音看去,只見一個偷偷想要摸到她身後的面具人被正好爆了頭,仰頭向後倒下。
袁曦這才意識到,子彈是擦着她的側臉飛過去的。
楊抗從宛如月的腰間拿下本屬於她的子彈相對更多的手槍,然後背起昏迷的宛如月,把他手中只剩五六發子彈的手槍丟給袁曦,從來沒有接觸過手槍的袁曦差點沒有抓住,手忙腳亂地握住了手槍。
“不求你能用它傷人,暫且拿着自衛吧。我們不能在這裏久留,其他事情等我們逃出去再慢慢理論。”楊抗選擇暫時放下對於袁曦的懷疑,打算先從這裏殺出去再說。
袁曦跟在楊抗身後也衝進森林,雙手握住手中的手槍,心中忐忑而不安。
“看來就算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也不能完全解決這些東西啊。”楊抗又是對着地面斃掉一個已經沒有下身,仍然在用雙手拖着身體向他爬來的面具人,面具人拖着一地的內臟和腸子,相當重口。
而袁曦也看到,剛剛還躺在地上似乎已經被摔斷腦袋、胳膊或者腿的這些面具人,只要身體還保持着大致的完好,他們都能站起來繼續追擊他們,甚至幾隻被刺穿在樹上的面具人也突然活了過來,黯淡的雙眼重新燃起狂熱而冷酷的火紅,他們紛紛掙斷了樹枝落地繼續展開追殺。
本來已經該死去的人從未死去,他們像是已經失去了能夠死亡的權力,在不擇一切手段地渴求自己的血液。袁曦知道……
他們想吃掉自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