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 懦夫的白日夢
“所以呢?接下來你做什麼了?難道你就這樣真的像那本神經病一般的《深淵中沒有人會跳舞》裏所說的,就這樣放棄了?”江毅醉眼惺忪地說著,身子在座位上晃晃悠悠,似乎都要坐不穩了。
“那……那你說,我還能去做什麼?……我前面的一切道路都被封死了,我既然已經寸步……嗝兒……寸步難行,我,我就只能向後退開啊!”袁熙目光渾濁,毫不掩飾地打了個飽嗝,丟開一口乾完的啤酒瓶,重重地錘着桌子,桌子上擺着章魚燒和烤肉串的盤子都跟着他捶桌子的節奏向上跳起來,引得四周的人一陣側目。
“懦夫!懦夫!”江毅神志不清地一拳錘在袁熙肩膀上,沒輕沒重,打的袁熙向後一個踉蹌,差點從位子上摔了下去,不知道他是真動氣了還只是在1開玩笑:“老子把她讓給你了,你就因為這種三流小說家編造的荒唐理由就讓她這麼走了,你給我開什麼玩笑?”
“什麼死而復生,什麼召喚烏鴉的小男孩,你tm當現實是玄幻小說啊!大學的時候就覺得你小子有點神經質,現在你還真給我犯神經了?”江毅罵罵咧咧地說,不知道因為是醉酒還是憤怒,他的臉上泛起一陣病態的紅暈。
“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死給你看!”袁熙同樣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隨手就把手邊的啤酒瓶砸碎了一半,用半截滿是尖銳邊緣的啤酒瓶對着自己的脖子揮舞着:“我自殺了,世界就會重置,我就可以向你證明你不是在撒謊!”
袁熙這一嗓子吼出去,剛剛還喧鬧無比的大排檔突然寂靜了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喂喂喂,小哥,別亂來啊!”一直在旁邊默默忍受這兩個醉漢耍潑亂放胡話的大排檔老闆大驚失色,連忙湊過來要勸解。
“兄弟,人世上有什麼跨不過去的檻啊,何苦跟自己過不去!”旁邊桌子上另外幾個喝酒的大漢聽到袁熙的話,也嚇了一跳。
“這是要出事了嗎?”路人聽到袁熙那毫不掩飾的一嗓子,也停下腳步圍觀過來。
“他就是開玩笑的,這小子就是個慫貨,誰都敢自殺,他才不敢呢!”江毅滿不在乎地對四周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又踩着椅子仰頭灌了半瓶啤酒,似乎是噎住了,噗的一聲吐了還在揮舞着破酒瓶的袁熙一臉,袁熙剛剛還凶威赫赫,現在也被這一口給噴蒙了。
“你……你才是慫貨……呢!你知道我有多愛她嗎?我有多愛她嗎?我……我、我為了她去死我都無所謂!我為了她死了那麼多遍了,現在再來這一次根本就無所謂!”在機場中早就體驗過數次死亡的袁熙竟然真的毫不猶豫地就用酒瓶照着自己的腦袋刺去,破碎的酒瓶邊緣尖利程度絲毫不亞於匕首,這麼一下子要是刺實了,只怕不死也要頭破血流。
但是袁熙的手被反應快的江毅一下子抬手扣住,捉在半空,根本沒有刺下去,江毅也被嚇了一跳,酒一瞬間醒了大半。
“我靠,你小子玩真的啊!”江毅含糊地喃喃道。
“你以為我是在玩假的嗎?”袁熙不屑地冷笑:“我所遇見的事情,可不是現在的你可以理解的!”
話音剛落,袁熙就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眼冒金星向後倒去,臉上被江毅當面一拳就打在臉上,整個人坐在椅子上向後倒去,後腦勺剛好把放在桌子旁邊的垃圾桶給撞倒了,各種垃圾雜物衛生紙雞骨頭從垃圾桶上落到他的臉上,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撲面而來,袁熙躺在一堆垃圾里,這輩子只怕都沒有這麼狼狽過。
“兩位啊兩位,悠着點悠着點,別過火了!”大排檔老闆誠惶誠恐地站在一邊,生怕這兩位腦袋再一發熱鬧出其他的事情來。
“有時候覺得,她的眼光真差,”江毅冷冷地說,攥住的拳頭顫抖着,他站在屍體一般躺在地上的袁熙面前,臉色陰寒:“你說說,你到底有什麼值得她愛的?她是註定要飛在很高很遠的地方的人,可是像你這樣的懦夫,根本沒有和她一起並肩去高飛的勇氣,你只能在這裏和我一樣,像兩隻癩皮狗一樣躺在泥潭裏耍潑吹牛,然後編造一些荒誕不經的理由去為自己的弱小找借口。你的夢想再高大上再偉大再遙不可及,你也就是個躺在垃圾堆里只會做白日夢的懦夫!”
“哈哈哈哈……”江毅冷笑着,聲音像一隻受傷的狼:“真是太好笑了,那個平日裏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袁熙,現在竟然因為自己內心中那荒唐的懦弱要結束自己的生命。”
“咯咯咯咯……”袁熙只是躺在一堆垃圾里同樣笑的滲人,眼角不知道是流下的眼淚還是啤酒,他沒有任何辯解,因為他明白了,這個時候任何辯解都是無力的,沒有親身經歷,任何人都不會真正相信袁熙那個時候的遭遇,都不會認可袁熙那個時候的選擇。
而且現在,袁熙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那麼大,卻孤獨孤寂寂寥落寞得好像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沒有任何人可以理解他,沒有任何人可以和他並肩而立,甚至可能沒有任何人是真實存在的,甚至現在他所經歷的一切,都可能只是下一刻就會破碎的幻夢。
世界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我究竟是誰?我從何而來要去往何方?平時那些只有哲學家才會去絞盡腦汁思考的問題,現在真真正正的被擺在袁熙的面前,在這區區幾天之內,袁熙開始懷疑起他所看到的一切。或許真的如同江毅所說,他所看到的一切就是自己突然犯了失心瘋?如果這樣解釋,恐怕比他一直所堅信的那些東西要靠譜的多啊。
那個晚上是如何結束的袁熙永遠沒有了記憶,他只記得自己躺在垃圾之中像一隻敗狗,而江毅那一拳並沒有像江毅自己所認為的那樣“打醒了袁熙”,相反卻把袁熙打入了更深的深淵。之後,大概是先醒過酒的江毅,把死狗一般早已失去神智的袁熙從垃圾堆里刨出來,艱難地送回他們合租的那個狹隘的公寓的吧。
袁熙在半夢半醒之間他的整個世界都模糊了真實和虛妄的界限,他的腦中又像是夢魘一般迴響起那個早上,那個候機廳內的對話,兩個細長如同幽靈的影子在無盡的長夜中說著荒唐的對話,虛無之上的天地一片玄黃,血月與黑日交錯出無量妖魅起伏生滅:
“抱歉了,這一次,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出國了。”
“你是在開什麼玩笑?”
“我不能走。”
“為什麼?之前不是說的好好的嗎?我們一起計劃了那麼久,憧憬了這麼久,你現在突然臨時變卦?”
“我突然發現,臨楊這座城市對於我來說是那樣的不能割捨,那些異國他鄉,對於我實在是太遙不可及了。”
“就是這樣荒唐牽強的理由?別玩了好不?馬上飛機就要到了,我們去了英國,你隨便怎麼和我開玩笑都無所謂啊。”
“沒有開玩笑,我是真的……不能走。”
“能告訴我理由嗎?別再敷衍我了。”
“我和你一時說不清楚,你不會相信的。”
“難道你一直都在騙我?”
“你就當……我在騙你吧。”
“你知道我不會原諒你的,如果你是在和我玩真的的話……”
“我知道啊,你要走就快走吧!好走不送!”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袁熙嗎?”
“我……嘿嘿嘿,我當然不是啊,你所認識的那個袁熙……”
“他從未存在過!”
袁熙覺得自己像是躺在一片枯黃的草地之上,無數幽暗的影子搖曳在他的身邊用惡毒又畏懼的目光窺視着他,他的身邊環繞着成千上萬潔白又身姿優雅的鴿子,鴿子們咕咕叫着,落在他的身邊不知道正在啄食着什麼。
袁熙勉強抬起昏昏欲睡的眼皮,不知道那是不是錯覺,他竟然看到自己的面前,在無數的鴿子紛飛之間,那些漫天飄飛的潔白的鴿子羽毛竟然組成了另一個蹲在他身前的自己,那人的面容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就這樣半蹲在袁熙的身前,用一種像是釋然又像是不甘的複雜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而他的身後那片幽深的黑暗中嗎,有無數猙獰的臉龐在說著蠱惑的低語。
另一個袁熙的手上握着一把閃着寒芒的匕首,他的手在上下顫抖,似乎是想要用那把匕首刺入自己胸膛,袁熙現在像是鬼壓床一般,根本無法有任何的動作和反應。
那人的目光明亮又黯淡,他好幾次下定決心一般舉起匕首又艱難地放下,最後他只是長嘆一聲站立起身,卻把手中的匕首丟向一邊。
叮噹,匕首清脆的落地聲音在袁熙耳側響起,無數的白鴿被那一陣聲音驚得振翅高飛而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