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又一張照片,竟出現許久不見,在台灣已經消失的好立克。大魚跟他,面対面坐在客廳地板。一人一杯。

中間放着一大罐好立克。

「我空運買到好立克,跟你兄弟喝下午茶,想來一杯嗎?」筱魚趴在地上顫抖。「我想喝好立克,嗚嗚嗚……」跟着,還有半夜傳來的犯規照。

他手肘撐在床,側躺,裸上身,被子只蓋到腰側,大魚靠在他若隱若現的股肌前。「我們要睡了喔,可惜少了你。要來嗎?等你喔。」

「啊——」筱魚抱頭竄逃,在房間繞圈圏。「過分過分過分!」不只這樣,還有更可怕的。

他拍了一段影片傳給她。

黑畫面,數字倒數中。五,四,三,僯,

蹬蹬!大魚出現幕前,搖晃身子,發出怪音。(明顯是方利澤裝的怪腔調。)鏡頭越來越近,幾乎特寫。大魚晃動激烈,氣氛緊張。「快答應!不然我性命不保啊??」黑畫面,THEEND。

「演布袋戲嗎?」筱魚笑出來,太扯了啦。

此時手機響,方利澤打給地,筱魚接聽。

「看到了吧?人質在我手上。」

「這招夠賤,你變態!」

「你也沒多正常。」

「大魚還我。」

「答應嫁我。」

他追問:「快答應。」

「不。」好,掛電話。

一會兒,傳新照片——

一盤刀叉在托盤上,方利澤雙手戴手套,嘴巴戴盡罩。大魚平躺在床,坦露肚腹。

「大魚病了,我要給它動手術。」

筱魚咬牙握拳,又氣又想笑,情緒好分裂。確定變態無誤,方利澤真的神經有問題!

天氣好,陽光美,筱魚坐在咖啡館外,對面是佈滿樹林的雲科大,群樹婆娑在微風與日光中。

筱魚發獃着,該怎麼辦?

她想念大魚,也想念——部個該死的綁架犯!

打開皮包,拿出機車鑰匙,看着它。

好!筱魚決定騎車。

她跑回影印店,跨上小銀機車,出發。

她騎着它在斗六闖,騎在蒼鬱樹木的馬路上,讓小銀跑在陽光里。空氣清新,馬路寬,車輛少。

她騎着小銀,經過古厝錯落的小山路,或騎過稻田旁,或經過養鴨池,白鴨如雲,一片片卧地上。也騎過花園,瑪格麗持、油麻菜花。粉紅色、橙黃色,小銀馳過這些美景,被筱魚徹底摧殘,騎到沒油。

「哈哈哈哈哈。」最後,她將小銀停在一望無際的稻田旁,拍照,Line給方利澤。

「你敢虐待大魚,我就騎壞你的小銀!」

哼,就你有人質嗎?我也有!

筱魚手機響,是老闆娘。「筱魚,阿南跟他女朋友來了。」吼?筱魚趕緊回影印店。

老闆一家,招待遠道而來的阿南。

大家一起到附近的火鍋店吃坂,吃吃喝喝,好熱鬧,聊着家常瑣事。

阿南問老闆:「這邊生意怎麼樣?有比台北好做嗎?」

「雖然case不多,但房租便宜,而且這邊物價低,生活很容易啊。」王正太說。「是啊,」楊黛育笑道:「住這裏,心情放鬆,氣候又穩定。」

「而且這邊的教室好大間。」佳洋也好高興呢。「我喜歡這邊的老師。」阿南的女友聽了真羨慕。「你們這樣說,我都想搬下來住了。」

「斗六真的很贊!」楊黛育看向筱魚。「對不對?」筱魚尷尬,笑了笑。是很贊,但……她有心事。

餐后,阿南找筱魚到一旁講話。

「魚姐——上次那個,借我手機打給你的那個先生——你很討厭他嗎?」

「你怎麼可以把我的電話給陌生人。」

「唉,對不起,我是在割包店遇到的,他一直逼問我你的地址,可是我沒跟他講地址喔,他有來嗎?」

「唉。」一言難盡,豈止來,還綁架她兄弟。「你怎麼會認識他?」

「就上次我撞車啊,記得嗎?你還拿煎餅追出去,他就是那個好心人。我就是看他人好,才會給他你的電話。」方利澤就是那個體貼阿南的好先生?

筱魚感到震驚。那天,隔着車窗,只看見隱約的男人側影,她沒認出,那就是她深愛的男人啊。更沒想到,方利澤其實有溫暖的一面,她罵他好勝勢利又虛榮,但是,對個不認識的阿南他卻如此仁慈「你們有過節嗶?你為什麼不理他?」

「一言難盡啦。」他們在戰爭,仇結得越來越深喔,連大魚都深入一級戰區了。

阿南又問:「他那麼愛你,你不喜歡他喔?」

「你又知道他愛我了?」

「拜託,他一聽到我有你的電話,激動到眼眶紅了,差點就哭出來。那個表情太經典了,我印象深刻。那麼好的人,魚姐,你不考慮看看嗎?這男人不錯欸。」

晚上,筱魚在套房。

她找出方利澤給她的中譯歌詞,重聽年少時喜愛的歌。

一邊讀着他整理好的中譯歌詞,筱魚哭泣。原來這是一首離別歌。

她跟他,被命運磨痛,長出稜角,養出怪癖。

他貧賤過,強要出頭,愛面子,急着佔有種種事物,愛恨分明,求勝追功名。她急覓歸屬地,很自卑,渴望愛,求安穩,求人陪。

他們各自攜着缺陷,卡在命運途中,各有過不去的坎。

熬過風雪,明明幸福降臨了,卻因為傷痕纍纍,怕了吃苦,她不敢擁抱,也不相信這次會真的很愛情不是戰爭,抓着面子,戰到底,孑然一身,何苦?

筱魚打開手機,訂火車票,打包行李,殺去台北。她不戰,她要求和。她認輸,只想隸賊於他,任他擺佈,與他同盟到底。

方利澤也在打包行李,他將工作交代給黃沛莉跟陳康鳴,準備南下,到斗六長期抗戰。

他把大魚放進行李箱,跟大魚說:「大魚,她是「趴代」了對吧?我這麼愛地,她還番成這樣。我們一起去逮捕地!」行李上車。

去斗六逮人。

不等她來了,他花招出盡,他認輸啦。好啦好啦,他沒骨氣好不好,他去求和,死皮賴臉好不好?舉白旗好不好?

他甘願輸了。

因為她曾經那麼用心疼愛過他,寫滿滿他愛吃的菜肴清單。刻意抽屜放錢讓他偷,他的手臂酸痛,她徹夜照顧幫他按摩。

他因為愧疚逃離時,她獨自憂鬱頹廢。相逢后,又好幾次下廚,弄他愛吃的菜,暖他的胃。知道他媽媽的狀態后,她幫忙出主意,替他解憂。種種善待,令他感動,他還要跟他計較什麼呢?他要什麼勝利,要什麼面子,放下驕傲,只因終於聽見自己心中真正的需要。不是名車大房、頂級物品,唯一必需品是她。他需要她。

好,上車,出發——

搭火車時,如果目的地有喜歡的人,就會覺得火車駛得特別慢啊。

筱魚頻看錶,快一點,再快一點。

她臉上藏不住笑意,三個多小時的火車時間,沒座位,只能站着,車廂空氣窒悶,小孩吵鬧,她也甘之如飴,不覺得苦。

她藉着想像打發時間。

想着待會兒走出火車站,打電話給他,跟方利澤說她來了時,他會多驚喜。

想着他看到她時,臉上會是怎樣感動的表情?他會不會迫不及待給她個大大的擁抱呢?如今確認了彼此心意,他們的互動,又會是什麼樣呢?

晚上睡他家,他歡迎嗎?當然歡迎,是他求她來的呢。

晚上睡一起,會怎樣呢?筱魚臉紅,心跳好快。希望他將她抱緊緊,再也不分開。

快點啦,火車開快點嘛!

待會兒,筱魚知道他人在斗六了會怎樣?

方利澤駛着跑車,馳騁在黑暗暗的高速公路。

沿途指標,一個一個消逝,他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

過桃園了,過新竹了,過台中了,他盼着快快看到斗六的標誌。

他想好了,抵達后,他會打電話叫她出來,為了大魚,她一定會見面,他也已經想好戰略。在他把話講明前,不準筱魚碰大魚。

他會告訴地,他的體會。

她罵他好勝,沒錯。

但他會告訴筱魚,他明白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她教會他的。

重要的不是勝利,比勝利重要的是,不管你勝利或失敗,誰會一路相陪,在你身邊。

他希望那個人是筱魚,而今後,不管筱魚怎樣,他也是一路相陪到底,在她身邊。所以,她不北上,他就南下。如果她喜歡住斗六,他就搬去斗六。他將充分尊重她,娶她回家。他們一起組織家庭,憂患共享。幸福,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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