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我愛你
房間裏沒有開燈,悄無聲息的,岳舞在黑暗中發愣,她有那麼一瞬間懷疑這裏到底有沒有人。
但很快她的疑慮被打消了,她聽到了他的聲音:“是誰?”
她渾身一激靈,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他,他又問:“澤越嗎?為什麼不說話?”
岳舞感覺到自己的手心在發汗,但還是低聲開口:“是我。”
那邊安靜了一下,片刻之後,他的聲音漫不經心地傳過來:“哦?岳小姐找我有事?說起來,你是怎麼進來的啊?啊,我知道了,是宋澤越搞的鬼吧?”
他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不大一樣,岳舞有些驚訝,而他話里透出的冷淡疏離也讓她感到難受。
“你別怪他……是我讓他幫忙的。”她邊說邊往前走,隱隱約約可以看到落地窗前坐着一個人,只離她幾步遠,她望着那個模糊的輪廓,心頭一熱。
“是我沒經過你同意就擅自進來的,我跟你道歉,對不起……啊!”屋子裏本來就光線微弱,她又分心說話,腳下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身體失去重心,直蹬蹬地往前栽。
完蛋了……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摔得十分凄慘的時候,意想之中的痛苦卻沒有出現,她靠在某個人的懷裏,臉貼在他胸口上,她的鼻尖縈繞着若有若無的酒氣,她怔了一下,他喝酒了?
“這跟你好像沒有關係吧?”他平淡的反問在她的頭頂響起,她楞了一下,隨即微囧,原來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了。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有些窘迫地拉開了一點和他的距離:“謝謝你接住我……”
她話音未落,卻被他打斷:“不用說這些有的沒的,你究竟來做什麼?”
“我……”她不由自主地仰起頭,想看看他的臉,可他的臉籠罩在一片陰影中,她看不分明,也許是因為這樣,她的勇氣反而增加了,“我想見你。”
他聞言輕嗤一聲:“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
岳舞心裏一沉,卻還是咬咬牙繼續說了下去:“如果你不想讓我待在這兒的話,我會很快離開,但在那之前,請讓我把話說完。”
接着,像是怕被拒絕一樣,她的語速又快又急:“在我來之前,分別從不同的人的嘴裏,知道了你的過去和‘未來’。老實說,這些關於你的事情,已經發生的,或者尚未發生的,都對我產生過很大程度的影響。不,應該說,我被那些事情左右了,甚至不敢面對自己的本心,我做出了一些自以為是的決定,以為那是對你好……可事實上,我只是軟弱而已。對不起,這麼沒用的我,給你造成了那麼多困擾。”
她一口氣說完之後,他靜靜地開口了:“我的過去和未來?你知道了什麼?”
岳舞看了一眼他那表情不甚明朗的臉,低聲道:“你的病,還有,和艾莉之間的事情。”
“原來如此。”他搖頭失笑,“又是宋澤越那個多嘴的傢伙……”
“你別生他的氣,是我的錯……”她一句話還沒說完,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麼低下頭,下巴幾乎抵在她的額頭上,她呼吸微微一滯,而他的聲音里不帶任何情緒:“所以,是因為可憐我嗎?因為可憐我,想把我從泥潭裏拯救起來,所以才到這裏來?”
她對上他的雙目,他的眼眸里沒有一絲波動,就這樣淡漠地與她對視,她卻彎起嘴角微笑了一下:“並不是,我到這裏來,除了想見你之外,沒有別的理由。”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聲音卻愈發冷漠:“這種話從你嘴裏說出來還真是稀奇,不過我還是很疑惑,不久前還口口聲聲說要和我一刀兩斷,現在又到我面前示好……你憑什麼以為,我就一定會接受?”
岳舞垂下眼,她努力地想做出微笑的模樣,聲音卻微微發抖:“我還沒有……自以為是到那種地步。我只是……想把我的真心話告訴你,之後如果你不想見我的話,我會先離開……”
“那,”他的兩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着自己,他勾了勾唇角,“你有什麼真心話?”
岳舞與他對視片刻,接着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的,但是等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陷得很深了。”她凝視着他的眼睛,眼神很溫柔,“不過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慌張,慌張到想要遠離你。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你的病,但可能是女孩子的直覺,我多少有點預感……”
江淼目光一凝,卻沒有出聲,岳舞衝著他莞爾一笑:“我那個時候就隱隱有感覺了,你這個人啊,看似溫柔,但骨子裏卻有着很無情的一面,而我又沒有足夠的信心能讓你愛上我,所以這讓我感到很絕望……也許我永遠都等不到你的回應。像你這種和病毒一樣的傢伙,我惹不起,應該躲得越遠越好,那個時候的我,是這樣想的。”
他的眼神變得十分複雜,而岳舞的話,他一句也無法反駁。
因為她說的都是真的。
“和你這段關係裏,我從頭到尾,都想着控制自己的感情。”岳舞自嘲一笑,“可自始至終也沒有成功過……後來我從茉莉哪裏聽到,說你在未來的某一天會愛上她,又在某一天,會為她而死。我就在想,原來,這麼冷酷無情的你也會在某一天愛上一個人嗎?”
那雙貓一樣的眼睛從江淼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他閉了閉眼:“所以呢?”
“但就算是這樣,我發現自己還是沒有辦法停止對你的感情……但越是這麼想,我愈發不甘願……為什麼?憑什麼?我不知道在別的世界怎麼樣,至少在這個時空裏,一直陪着你的人,是我。你憑什麼隨隨便便地就去愛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江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笑出聲:“真是蠻不講理的說法。”
她苦笑:“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講理,可是……”
“可是什麼?”
“你說我自以為是也好,說我蠻不講理也好,但我還是想說,如果哪一天你要愛上誰的話,那就來愛我吧……至少,愛我不會讓你沒命。”
她說著,眼淚慢慢地從眼眶滑落至頰邊,打濕了他的手指。
感受着指尖的涼意,他的呼吸微亂:“你就這麼害怕……我會死嗎?”
“是,我很害怕。”她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霧氣,聲音也有些蕭瑟,“害怕到連想都不願想。所以,請你好好地活着,不然的話,我,我……”
她哽咽着,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嘆息着拭去了她臉上的淚珠。
“我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大多數時候都享受一個人的時候,但總會有些時候會覺得……寂寞。一般來說時間不會很長……幾個月,幾天,甚至是幾小時。但就是這麼短暫的一段時間,卻恰恰更加難以忍受,那種孤寂會將我整個人吞噬。所以每到了這種時候,我也會渴望身邊有個人陪着,也許是皮相的原因,這樣的對象很容易找到,和她們相處的時候,我也確實覺得很愉快。但一旦那陣子過去之後,我又開始厭倦,覺得身邊所有人都是多餘的。所以,我又會和她們分開,回到之前的狀態。這樣周而復始,不斷重複着。我想這樣是不正常的,但一直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時間久了,也就懶得去想了。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你之前說的那樣,”他說著朝她笑了一下,“我的確有病。”
岳舞怔怔地看着這個人,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對自己說出這番話。
“不是沒有想過改變,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他的目光透過落地窗,遠遠地落在某個未知的方向,“就像我不知道該怎麼正確地和那些女孩子談戀愛一樣,就算我拍過以前部愛情電影,還是不知道。而時間久了,”
他頓了一下,又露出了那種淺淡的笑容:“我開始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這樣的生活,對我來說大多數時候還是愉快的。而她們,也可以從我這裏得到她們想要的。”
“她們想要的?”
“錢,名利,或者感情,都有,而我也……很努力的去回應了,不管她們想要什麼,只要我能做到,都會盡量去做……除了最後一樣。”
岳舞沉默了一下,然後問道:“就像拍電影,用愛着女主角的心情去愛她們嗎?”
這回輪到江淼沉默了,很久之後他才輕聲地說了一句:“但這就是我能給的全部了。”
她望着他的側臉,心情起伏不定,忽然想起宋澤越對她說的,“他為了你,在很努力地改變了。”
其實,改變的不只是他吧?我也……
岳舞這麼想着,伸出手握住了他的,他有些意外地回過頭看着她,她的眸中波瀾起伏,卻是堅定一笑:“好像不是第一次告白了,但這句話應該是第一次說……江淼,我愛你。我還是個膽小鬼,但比起之前好一點點……我不確定能從你那裏得到什麼樣的答案,但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想要留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