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敘敘舊

江淼的反應比蘇茉莉預想中的平靜很多，她有些意外，也有些忐忑。

“對不起啊，一直瞞着你……”她訥訥地說道，江淼搖搖頭：“沒什麼，你本來也沒有義務告訴我這些。”

他這麼說，茉莉愈發汗顏：“還有小舞那邊……”

江淼淡淡道：“不能全怪你，歸根到底，還是我和她之間存在問題，能有一個從根源上解決的契機，也不壞。”

他說著擺擺手，止住還想再說些什麼的蘇茉莉，站起身來：“我不耽誤茉莉休息了，先告辭了，好好保重。”

蘇茉莉一怔，隨後點點頭，目送他離開病房。

江淼走出去之後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其實他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淡然，聽到蘇茉莉與他描述的那些發生在另一個時空的情形，他也有種百感交集的感覺。

原來，平行世界的江淼，居然是那樣的結局。

不過他也就感慨一番，除此之外沒有太多的想法，在他的認知里，無論另一個世界的江淼和他再怎麼像，但終究不是一個人，那個江淼身上發生的事情，未必會發生在他身上。

而且就算會發生，既然他知道了，就不會坐以待斃。

他沒有在S市過多停留，出了蘇茉莉所在的醫院之後就直奔機場，在路上的時候他才想起來看手機，然後看到了宋澤越的留言，這才知道岳舞去了B市找自己。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江淼心中一動，即使是平時淡定慣了的他，也不禁開始猜想，那丫頭主動找自己會是什麼緣故。

她想跟我說些什麼嗎？是蘇茉莉把那些話都告訴她了？

他現在當然想回去找岳舞，正當他打算回個電話給宋澤越的時候，卻先接到了一個來電。

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面色有微妙的變化。

頓了一下，他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母親。”他平靜地開口，那邊輕笑一聲：“是我，我回國了。”

幾分鐘之後，短暫的通話結束，江淼靜默了一會兒，繼續原計劃給宋澤越回了一個電話：“澤越。”

“你終於有空回電話了！”宋澤越迫不及待地問道，“我的短訊看到了吧？岳舞找你來了！”

“嗯，我看到了。”江淼的心底有淡淡的喜悅，不過宋澤越顯然沒有從他的聲音里感受到這一點，他忍不住吐槽：“你也太淡定了吧？不過現在趕回來也沒用了，人家姑娘要回橫店拍戲去了……對了，反正你現在在S市，離那邊也近，不如直接追過去？”

如果沒有之前那個電話，江淼也打算這麼做，不過現在卻是有別的事要做。

“暫時去不了。”他告訴宋澤越，“我母親回來了，我先去B市見她一面。”

宋澤越那邊顯然吃了一驚：“誒？她……回來做什麼？”

他的后一句里已經透着些許警覺的意味，江淼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我剛剛和她通了一個電話，聽她話里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復出。”

“什麼？！”宋澤越幾乎是大驚失色了，“她都隱退了三十年了，這當口還要復出？她想幹什麼？拍戲么？”

“不是，但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江淼淡淡道，“好像是受到某個電視台的邀請，可能是綜藝節目那一類的吧。”

宋澤越嘆氣：“我還是不明白，她不是一直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嗎？都逍遙了三十年，現在忽然又……等等！”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驚疑不定地問道：“她缺錢了？”

江淼笑了一下：“應該是吧，我也想不到別的理由。”

宋澤越有些無語：“你不是每年都給那個賬戶打錢嗎？她再怎麼樣也不至於……”

“她一直都沒有動那個賬戶里的錢，這件事你也很清楚。”江淼靜靜地開口，“哪怕是之前在美國被那邊的法院宣佈破產，她也沒動。”

“我不是很明白你母親的想法……”

“她說，她對我談不上什麼養育之恩，所以也不需要我供養她。”江淼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我們互不相欠，她的原話是這樣的。”

宋澤越好一會兒才出聲：“原來她是這樣的想法……那你呢？她如果真的復出，對你多少還是會有影響的吧？雖說現在基本沒有人知道你們母子的關係，但她與你的地位都非同一般，要是有人拿這個做文章的話，我怕……”他頓了一下，然後頓了一下，試探地問道：“要不，你跟她商量一下？”

宋澤越的意思不言而喻，江淼笑了笑：“不必，我沒打算干涉她的決定。她想做什麼都隨她便。”

江淼已經很明顯地表明了他的立場，而且他的口吻雖然溫和，但宋澤越很了解他，知道他既然這麼說了，就不會改變主意。

最後他只能無可奈何地嘆氣：“那我也只能隨你去了，希望程女士能夠省點心吧。”

江淼沒再說話，掛電話之前宋澤越又提起最初的話題：“對了，那岳舞那邊……”

“之後我也要回劇組拍戲，不好因為這種私事請假。”江淼想了想，“之後《燕歌行》要開首映禮，到時候會有見面的時機。”

宋澤越忍俊不禁：“你們倆還真是……她之前也說過類似的話，罷了，我懶得管了，你們自己的事情，自己料理吧。”

江淼聞言莞爾：“不管怎麼樣，多謝你費心了。”

之後江淼回到B市，徑直驅車回到了舊宅，進門之後，他一抬頭就看到了坐在露台上喝茶的女子。

那個女人顯然上了年紀，不過保養得很好，從外表看不出是年近花甲的年紀，倒像是四十齣頭。

一段時間未見，她的眼角又多出了不少細紋，雖然更顯雍容，但也確實透出了些許老態。

江淼看着她的側影，她似乎也有所感，側過臉來，母子二人四目相交，彼此的神情都有些莫測。

片刻之後，江淼微微一笑，先打破了沉靜：“母親。”

他母親凝視着他，保養得體的面容上綻出一個笑容：“我還以為你不想見我呢。”

說著她招了招手：“上來吧，我這壺茶，泡的很好呢。”

江淼依言照做，他在他母親對面坐下來的時候，天已經開始暗了，屋內的燈光透了一點出來，不至於讓露台上昏暗無光。

他看着母親低頭為他倒茶，視線微微一凝，然後問道：“這些日子，過的怎麼樣？身體好嗎？”

她輕輕放下茶壺，接着遞了一杯茶給他，隨後優雅一笑：“要是旁人聽見這話，還以為我們的關係很好呢。”

江淼垂着眼輕輕吹去漂浮在茶湯上的茶沫，輕輕地飲了一口，而後嘆了口氣：“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我們從來都不是仇人。”

她的目光波動了一下，白皙的手指搭在白瓷杯上，卻沒有動：“我應該感謝你寬宏大量地原諒了我這個不稱職的母親嗎？”

江淼微微搖頭：“談不上原諒，您知道的，我從來沒有恨過您。”

她的指尖微微收緊，唇便卻溢出一抹笑意：“當然了，我差點忘了，我兒子是不會把這種事放在心上的……不過，你這個德性真讓人喜歡不起來啊。”

江淼靜靜地望着她：“您還是這樣，總是試圖激怒我，不過我不會因為這種事生氣。”他說著自嘲一笑：“說起來，您說的也沒錯。”

她也笑了起來：“不，我只是在想，我們果然是母子，比起你父親，你好像跟我更像一點……可惜這不是什麼好事。”

“或許吧。”江淼面色不變，“不過您今天就打算跟我說這些嗎？”

“敘敘舊不好嗎？”他母親聳聳肩，“罷了，我這次回來，短時間不會回去。還有我之前在電話里說的，我要復出。”

江淼淡淡笑道：“B市近期的空氣不大好，如果您打算在國內久居的話，我建議您去個更宜居的城市。”而她的後半句話，他卻並沒有回應。

“你就不怕，我給你帶來負面影響嗎？”她把玩着一個空茶杯，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江淼笑了笑：“您並不是那種會顧慮我的人，而我也無意干涉您的事，您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她抬眼瞅了他一眼：“你還是這麼無趣……得了，我沒什麼要說的了，你走吧。”她說完之後又小聲嘀咕道：“與其期待你的反應，還不如期待夏聞山的呢。”

江淼對於她的嘟嚷置若罔聞，他徐徐站起：“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辭了。”

他微微欠身，然後轉身離開，他母親的視線落在他的背影上，不過只看了一眼，就收了回來。

“對了，”江淼忽然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過身，“差點忘記說了，如果您缺錢的話，可以跟我說。”

她的目中閃過一絲嘲弄：“說了半天，原來還是想用錢來堵我。你可以更直接一點，用不着這樣兜圈子。”

“並不，這只是個單純的建議。”江淼仍然沒有回頭，“我還是那句話，您想做什麼，那是您的權利，沒有人可以置喙。”

她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說：“我也說過了，你沒有欠我什麼，我不會要你的錢。”

“這樣，那好。”江淼說完這句話之後便走了，而她則是面色變幻不定，須臾，她垂着眼喃喃道：“這孩子還是讓我感到不舒服……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一點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