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光暗了
沃多精靈一族上千年來都生活在那個不死傳說的庇護之下,他們將埃格特和艾諾塔兩國國境為線,以巨大的迷霧法陣封鎖了整個沃多山脈,將全族保護于山林之中,與世隔絕,無比神秘。
可就是這樣一個在人類眼中神秘而又高貴的種族,竟在帝國曆779年的那個春天,被一場大火驅逐出了自己世世代代生存的家園。無數精靈帶着恐慌的情緒湧向艾諾塔北部邊境特巴城,妄圖得到人類的收容,卻被嚴密的城防無情地阻擋在外。
他們無助地哀求,絕望地哭喊,可怎麼也換不到一分一毫異族的同情,緊閉的城門,嚴防的城樓,與城牆之上那個人類少女冷漠到近似寒冰的目光,徹底阻斷了他們最後的生路。
有的精靈死在了城樓之下,有的精靈轉身奔赴了故鄉的熊熊烈火。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特巴城的居民抬頭便能望見遠方被黑煙籠罩的沃多山脈,沒有人知道沃多究竟發生了什麼,更沒有人知道,一場噩夢已然降臨了整個埃爾和大陸。
***
頭……很痛很沉,似乎昏睡了很久很久。
半睜的雙眼,自朦朧之中辨清自己身處一架馬車之中,馬車顛簸得厲害,讓她本就虛弱的身體隱隱感到不適。
蔣箏閉目回憶了一番,她記得自己應該在沃多,如今這是什麼情況?
她皺眉掀開車簾,只見在外駕馬的長笙分神看了她一眼,目光不由躲閃道:“你醒了。”
蔣箏沒有回應,只抬眼望了望四周,一顆心不由漸漸涼了下來。
“這不是沃多。”
山坡、草原,遠處依稀可見的人類村落與田地,無一不在告訴她——這裏不是沃多。
她該在沃多的,她該幫助千葉流砂開啟時空隧道,撕開空間裂縫,讓黑龍永永遠遠迷失在千千萬萬個相似卻又不盡相同,可觸卻永不可及的時空之中。這明明是她該做,也只有她能做到的事,可為什麼如今……她成了臨陣脫逃之人。
“沃多怎麼樣了?”問出這句話時,蔣箏只覺眼角分外酸澀。
長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這條路,你想不想休息一下,吃點東西。”
沃多沒了,蔣箏不得不告訴強迫自己去相信這個她不願接受的真相。
長笙不用回應什麼,只那下意識躲閃的目光便已出賣了一切,此時此刻,蔣箏望着長笙的側臉,緊握的拳頭令指甲嵌入血肉,這份疼痛讓她清醒起來,這份清醒,冷冷地告訴她:“這不是夢”。不是夢,那是一絲寒意,不由自心間延向四肢,是一份愧疚,狠狠撕扯着她的良心。
那一瞬,長笙看見蔣箏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為什麼?”蔣箏問她。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那是一聲又一聲地質問。
她多想聽到長笙的解釋,多想這一切只是一個誤會,精靈族找到了更好的方法消滅黑龍,又或者魔族早已為營救黑龍做好了準備,事發突然,長笙不得不保護她離開。
可長笙沉默了很久,垂眼說道:“阿箏,你知道嗎,那夜你睡下后,我意外偷聽到……偷聽到千葉流砂早就做好了犧牲你的準備,你的身體承受不住那股異能的反噬,更承受不住精靈全族之力與黑龍魔氣的雙向衝擊……你會死的。”
蔣箏一時無言。
她差點忘了,是她曾認為,人都是自私的,很多時候,所有的取捨與犧牲都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心。
“阿箏,不是你說的嗎,人都是自私的。”長笙停下馬車時已憋紅了眼眶,她終於抬眼,一雙含淚的眸子深深凝望着蔣箏,她問:“沃多生靈與我何關?天下蒼生又與我又和牽連?我不認識他們,我只是想留住一個你,我有什麼錯啊?”
面對長笙的反問,蔣箏想要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應該是自私的,向來都是自私的,她不想死,不想把長笙一個人留在這世間。她告訴自己,應該無比慶幸長笙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可不知為何,當長笙說出這番話時,她卻感覺自己心痛得彷彿快要被人撕裂。
“所……所以,你一聲不吭帶走了我?”蔣箏不禁笑了,笑聲帶着幾分凄涼:“我連最起碼的知情權都沒有,不該思考,不能選擇,不配犧牲……”
長笙咬了咬牙,嘴角有些許抽搐,幾次欲言又止后,壓抑着目光中明顯到不能再明顯的怒意,以近似倔強地語氣反問道:“你在怪我?”
這樣的倔強讓蔣箏恍然驚醒,下意識握緊裙角的染血指尖似是抓住了什麼,竟沉重得恨不得要將她徹底壓垮。
“我不怪你啊。”蔣箏說著,止不住沉沉下墜的淚珠,蜷縮着雙腿,試圖隱忍悲傷,卻仍止不住抱膝抽泣。
長笙猶豫了片刻,試圖靠近蔣箏,見她沒有絲毫配合的意思,甚至有幾分抗拒,便乾脆用力將其挽入懷中,伸手將那攥緊的冰冷手指一根一根掰開,輕撫過被指尖刺傷的手掌,又搓揉着似想為她僵冷的手取暖。
“如今我有權有勢,更有無數人的擁護,黑龍更是答應了我,只要我在世一日他便保證魔族絕不進攻艾諾塔。阿箏,我帶你回去……這一次,我可以護你一生無憂了。”長笙的神情無比溫柔,幫蔣箏取暖的動作卻用足了力氣,彷彿是個生了氣的孩子,正在擺弄一件不聽話的玩具。
忽然之間,長笙變得好陌生,陌生得彷彿她們不曾真正熟識過彼此。
蔣箏不再抗拒那個懷抱,只望着那片萬里無雲的天,雙眼空洞無神,像失了魂魄。
原本她是活在暗處的人,在她的世界中,人與人之間毫無信任可言,生命里除了利益算計就是不間斷的欺騙良善。是長笙改變了她,就像是黑暗世界中出現的第一縷光,在強大的黑暗面前那麼微弱卻又那麼堅強,穿過重重阻礙,溫柔地照亮了整個空曠而又沉寂的黑暗世界。
正因如此,自私如永遠把理智和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她,才會明知前路兇險,也要不顧一切的陪長笙瘋這一遭。
她覺得善良只是無用之物,卻無時無刻不希望長笙能永遠單純善良。她討厭有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卻總想用儘可能溫柔的方式拭去長笙眼角的淚痕,她瞧不起在選擇時猶猶豫豫錯失時機的人,卻從不在乎長笙的優柔寡斷。
她甚至想過,就算天塌下來了,她也要用盡全力為撐着,哪怕自己所謂的“拼盡全力”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是啊,她從來都沒有責怪過長笙,是不舍,也是不忍。從前一樣,如今也一樣,她沒有辦法去責怪那個一直以來都被自己小心翼翼放在心間的孩子。
所以,蔣箏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沒有做好一個自私的惡人,沒能把所有卑鄙骯髒而又見不得人的事攬到自己身上。
她只是後悔,那一夜睡得太早,沒能與長笙一同面對那一次抉擇。
如果長笙告訴她,她會掙扎,會猶豫,會痛苦,更會替長笙做出選擇。如果長笙放不下大義與責任,她願意犧牲自己,如果長笙放不下她,她便代替長笙承受所有的愧疚與指責,就像當初犧牲包子時那樣,當一個無比決絕的壞人,做一些無比自私的選擇,然後接受長笙的哭鬧與埋怨……只要,長笙還是那個善良的孩子,哪怕再度投身黑暗,又怎樣呢?
可是,遲了啊。
那個就算她不擇手段也想要保護的孩子,那個讓她嚮往光明、追逐光明,最後擁抱光明的孩子,最終竟是為了她,轉身投入了黑暗。
從此,皎月染塵,過去的傷痛將伴着永久自責,將那孩子糾纏一生,再也無法抹平……
從此,她守護的光,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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