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翌日。
陽光斜斜地射進窗,一隻雀兒大着膽子在陽台上撲騰,這聲音讓顧辛夷努了努秀氣的鼻子,又憨憨地繼續睡過去。
童如楠站在她床邊。
她睡得香甜,童如楠捨不得打擾,可……
時間快到了。
童如楠看看在衛紫,衛紫也正對着熟睡的賈佳發愁。
兩個能睡的傢伙。
都已經關掉五個鬧鐘了。
童如楠糾結着,終於一狠心,把慘叫雞使勁一按。
接連不斷的慘叫雞叫聲不負眾望地把兩人鬧醒了,顧辛夷暈乎乎地爬起來,陽光刺得她有些不適應,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今天是班上約定好熟悉校園的日子。
邊對着童如楠道謝,邊翻身下床。
新生報道后的七天為適應期,在此期間沒有課程、沒有軍訓,胖哥知道他們對學校還不甚了解,便有了這麼一個提議。
約定的集合時間是九點,顧辛夷和賈佳還有二十分鐘的洗漱時間。
衛紫趁着這功夫,幫她倆把必備用品裝進各自的背包里。
昨天晚上顧辛夷便老老實實地交代了自己這愛睡覺的毛病,千叮嚀萬囑咐賈佳千萬把她叫醒。
賈佳“啊”了一聲,搖了搖頭:“我應該也起不來。”
停頓了一下,賈佳有些不好意思,“我得倒時差,新疆比這邊晚兩個小時,生物鐘有些難調。”
顧辛夷掰了下手指,艷羨不已,托着腮幫子眼睛都亮了起來:“那你們早上一般幾點起床?”
“高中的時候是八點,放假一般是九點半以後。”
顧辛夷肅然起敬:“簡直是美爆爆~”她可喜歡這樣的時間安排了,睡飽萬事足。
賈佳聽出了她的意圖,毫不猶豫地打破:“晚上也會睡得晚兩個小時,算起來是一樣的。”
顧辛夷一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了吧唧的,好半晌才回過頭,和童如楠說著起床的事。
童如楠帶了只慘叫雞,叫起來驚天地泣鬼神的那種。
她一開始只覺得是誇張,可等到顧辛夷成功地關掉所有鬧鐘時,總算見識到了顧辛夷所謂的“愛睡覺的毛病”是有多嚴重。
草草地抹好防晒霜,顧辛夷和賈佳總算是踩着點和眾人集合。
八月末的陽光甚是打眼,好在茂密的梧桐樹葉遮擋了十之**的紫外線,高大的枝幹或彎曲或直立地生長,形成了天然的隧道。
科大在是一所十分年輕的學校,在歲月里沒落過,也更迭過,直到新世紀之初,才卯足了勁成長着,像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人一般。
而科大的林木卻年紀大得足夠寫上好一段歷史了。
那時候科大還不叫科大,老校長帶着學生一年一年地在每一條路口載着梧桐樹,十年樹木,鑄就百年樹人。時至今日,每一位學生畢業前都會自發地在□□的土地或是後山的空地載重一顆幼細的樹苗。
年復一年,科大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森林大學。
胖哥邊走便和他們說著這些寫在樹上的歷史,說一個個殫精竭力的老校長,說一個個科大取得的輝煌。
有時候會吹來一陣風,葉子似乎都在回應胖哥的話,像是鼓掌,像是竊語。
也許是頭一回帶學生,胖哥顯得格外興奮,他穿了件紅色的T恤,汗珠直掉,臉上卻一直笑,走一段還會說一些當年他在校園一角看到聽到或是發生在他自己身上的趣事。
顧辛夷饒有興緻地聽着,胖哥是四年大學讀完的過來人,語句里總會夾雜一些對學弟學妹的勸告和意見,但他說得誠懇又逗趣,讓人聽得進去。
她又從地上撿了片乾淨的樹葉,一點一點地撕扯起來。
她手指纖細靈巧,一張一合間像是蝴蝶在翩飛,賈佳看了好一會,見樹葉的雛形完全出來了,是胖哥領路的背影,只是簡單的輪廓,可樹葉頭上那幾處凌亂的小短毛卻立馬點活了氣質,叫人一眼認出那就是胖哥。
賈佳藉著樹蔭看她。
她眉尖的紅痣像是染了一層金邊,襯得眉眼波光盈盈。
賈佳不敢打擾她,在她完工後才問道:“你會畫畫?做的真好。”
顧辛夷愣了一會,搖搖頭:“我不畫畫的。”
語氣罕見地有些低落。
下一秒,她把做好的樹葉撕紙加勁書里,又撿了一片葉子來,笑嘻嘻道:“我也送你一個。”
從後山開始轉了一大圈,又轉到了昨晚來過的主教學樓,白天這裏花繁葉茂,滿湖的荷花和沿岸柳樹別有一番美麗。教學樓幹道兩旁栽種了一小片林木,是紫玉蘭,邊上綴了一圈銀杏。
顧辛夷得了興緻,在林子裏轉了兩圈。
紫玉蘭,又名辛夷,落葉喬木,樹形婀娜。
見大家興緻足,胖哥還帶着大家往教學樓后的國家光電實驗室走了走,這是全國僅有的七所國家實驗室之一,研究新興技術——光電。
由於技術保密,國光並不對外開放,躍躍欲試的一群人有些惋惜。
“不過最近剛好是科技周,我覺得你們都應該有興趣,就以班級為單位申請了參觀展,這周三應該就能批下來了。”
在眾人長吁短嘆之時,胖哥從樹蔭底下悠悠然走出來,他攤開手,紅T恤襯得他肚子圓滾滾的,“怎麼樣?是不是覺得胖哥不胖了?還很帥?”
“是是是。”
“胖哥你最帥啦。”
“胖哥辛苦了。”
“胖哥機智,胖哥威武。”
顧辛夷也湊熱鬧誇他:“胖哥棒棒噠!”
胖哥被誇得不好意思了,擺擺手,連忙帶着大家離開。
正是大中午,主幹道上時不時劃過幾輛飛馳的自行車,這是一段傾斜角超過20度的坡,又戲稱絕望坡,所謂絕望,則是因為,你爬完一個,還有一個更長的。
說到這裏,胖哥問了句:“你們之中有誰不會騎自行車嗎?”
顧辛夷立馬驕傲地舉起小手,可左看看右看看,再沒人響應,怯怯地縮回來,吶吶道:“我,我學過的,就是學不會。”
她皺着一張臉,胖哥卻眼神發亮,在一群男生中逡視了一圈,滿意地點點頭道:“沒事沒事,不會騎自行車挺好。”
胖哥繞開這個話題,樂顛顛地跑到男生圈子裏,小聲地說話,又一本正經地走在前頭領路。
胖哥挑的都是他們以後必去的場所,必經的道路,以及一些標誌性建築。可就算如此,一群人也從最開始的活蹦亂跳四處拍照變成了從烤箱裏挪出來的皮皮蝦了。
老顧滿意科大就在於它大,顧辛夷這會子終於有了切身的感受。
它是真大啊!
顧辛夷只覺得一雙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而這據說還只走了約莫一半的主要地點。
她也終於明白為何胖哥要問會不會騎自行車了,這要是用腳走,不說遲到了,就說體力也是項老大難啊。
胖哥也吃不太消,汗流浹背的,渾圓的小肚子看上去都瘦了一圈,但還是打起精神領着大傢伙到了校史館。他提前做了許多準備,早早聯繫了校史館的解說。解說是個穿着藍色裙子的溫柔學姐,聲線甜美。
胖哥來過這裏很多次,便不再繼續帶隊,這是最後一站,在此之後便是自由活動,可以選擇繼續往西走,也可以出門右拐等校車返回宿舍。
賈佳實在是累極了,加上親戚造訪,便先行回去。
顧辛夷擦了擦汗,把給胖哥的樹葉撕紙拿給他,便挪着灌了鉛的雙腿跟着解說參觀。
她懵懵懂懂地聽着看着,展廳的照片許多都是黑白的,下面有一行或兩行不帶修飾的簡單的描述,最真實地反映着歷史的變遷。
講解過程中陸陸續續有人離開,最後竟是只有她一個人走完了全程。
她不是意志堅定的人,卻有對一些事物最堅定的尊重。
她喜歡在影院看電影,準時進場,從發行公司的動畫標誌到結尾黑幕上滾動的工作人員名單,她都會一一看完。一部電影的精髓不只在於那些或精美或悲壯的畫面,也不只在於那些或感人肺腑或扣人心弦的情節,也在於那一個個不過閃過了零點幾秒的白色名字。
她尊重那些為電影付出的人。
就像現在,她也尊重這個在八月夏日裏從宿舍趕來為他們做解說的學姐。
走出校史館時,已經是下午了,顧辛夷環顧四周,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
他們都已經離開。
顧辛夷努力回想着來時的方向,往回走去。
科大的路方方正正,橫豎交錯,在粗壯的梧桐樹的遮擋下,幾乎每一個路口都一模一樣。
本來就方向感不強的顧辛夷很快便迷路了。
她掏出手機,電量已不足百分之三,她勉強打開地圖APP,定位了自己和目的地,可沒兩分鐘,屏幕便黑了下去。
她在附近轉悠了好幾圈,想繞回主幹道去,可如今像是越繞越遠,沒發現一個人,鳥雀倒是嘰嘰喳喳地飛過一群又一群。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叫手機,手機沒電。
顧辛夷筋疲力竭地靠在樹榦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過不了一會,她又興奮起來,想着現在應該是上課時間,沒什麼人,過一會就該能找到指路的了,便尋了個石階,拍了拍灰,坐在上面一遍一遍地數着頭頂上的葉子。
許是她運氣太好,沒過了多久,她便看見一個人走來。
是個男人。
逆着光,他的身形顯得格外高大,樹林的光影形成了極其優美的背景,他一隻手插着口袋,走動間,另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晃動。
他走得越來越近,顧辛夷發現,這是一個極其清俊的男人,眉骨開闊,目光澄澈,氣質卓然。
唯一讓顧辛夷疑惑的是——
在江城熱得恨不得就穿一條花褲衩裸奔的大夏天,這個男人居然穿着一套完整的西裝,黑色袖口露出三分白色襯衫,微微解開的襯衫扣子露出一截脖頸和一點鎖骨,隨着他的移動,光斑時不時滑過領口。
顧辛夷琢磨着這人難道不熱嗎?
回應她的是男人的身影已經路過了她。
路過了她……
顧辛夷這才想起自己該是要向他詢問返回宿舍的路的,這會卻光瞎操心人家熱不熱了。
錯過這一個要等下一個人來那就指不定是多長時間的等待了,顧辛夷連忙趕上去。
“你好,請問……”她焦急地問,可男人只是一直往前走,像是沒有注意,她只能冒犯地伸手去拉拉他的衣角。
不想男人像是有預料地轉了身,顧辛夷被他嚇得一時沒站穩,加上本身就疲倦,順着前傾的慣性,打了一個趔趄便跌倒在地。
手上的動作卻沒有變化,只是從拉衣角變成了拉褲腳……
拉褲腳……
褲腳……
在和地面狠狠撞擊的那一剎那,顧辛夷萬分慶幸。
幸好他穿的不是運動褲,不然她這麼拉扯一下——
那畫面太美,她不敢想像。
【表白日記】:
女性好感度調查顯示黑色西裝鍾情度百分之五十五。
儘管今天很熱,室外溫度約為39度,我還是換上了黑西裝。
她身邊的溫度約為45度,濕度約為百分之六十七,東南風一級。
不出所料——
她拜倒在了我的西裝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