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016章
陸長亭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清晨了。他在床上擁着被子翻了個身,頭腦已然清醒了不少,只是鼻子還有些堵。
等察覺到手底下摸到的被子,質感不太一樣的時候,陸長亭的記憶瞬間回籠。
從在浴桶里睡着,到穿錯衣服……陸長亭沉着臉深思了一下,他現在挽回一下顏面還來得及嗎?
陸長亭起身,慢條斯理地穿起了衣裳。
當然,這次他是再不會弄錯了。
陸長亭推開門走出去,就見一個原本熟睡的下人倚在門邊上,被開門聲驚醒了,一下子躥了起來。
“您、您醒了?”
陸長亭點了點頭,“你主子呢?”
“主子今日有事出門去了,主子已經吩咐小的將食物都給您備好了,您且等一等。”那下人似乎是個急性子,說完便飛快地跑了。陸長亭在屋內等了一會兒,那下人便帶着人抬了熱水,送了新鮮的食物到了陸長亭的屋子。
伺候得倒是極為周到。
陸長亭洗漱完后,慢吞吞地用掉了食物。
昨夜他吃下的食物都吐了個乾乾淨淨,似乎還吐了那個青年的一身?陸長亭選擇性模糊了這一段記憶。
用過飯之後,陸長亭便在屋子裏休息了起來,畢竟他的風寒還未大好,在這時候稍有不慎,風寒都是有可能害死人的。
陸長亭靠在了床上,只是昏睡一夜過後,此時他不大能睡得着,於是腦子裏便不自覺地思索起了那少年的身份。
昨日他燒得暈乎乎的時候,說出口的那些話的,都應該沒有出錯。
再聯想到這二人貴氣的面相,和他說完那些話后,青年微微變了臉色的表現。陸長亭心底漸漸浮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男人么,多數都對歷史軍事方面感點興趣,陸長亭雖沒到狂熱的地步,但多少也是有所了解的。明朝洪武年間的事,陸長亭恰好就有那麼點兒熟悉。尤其是他記得洪武九年,燕王朱棣同其他兄弟一起,被自己的父皇驅趕回到了鳳陽老家。而鳳陽,在洪武年間的時候,似乎便是名為“中都”。
這裏可就是中都啊!
他就這樣湊巧?
碰上了老二朱樉和老四朱棣?
陸長亭越作比對,便越覺得這二人是王爺沒跑了。
也正是因為他們身份的尊貴和特殊,所以才會在被自己勘破后,露出那樣危險的表情。
青年朱樉在一些方面是表現得很年輕意氣,但是從皇宮中出來的王爺,當真會這樣單純嗎?陸長亭清楚記得,歷史上記載,朱元璋對待兒子是分外嚴厲,甚至是嚴苛的。這樣教養出來的兒子,怎麼可能是草包和蠢貨?
陸長亭將腦子裏的猜測打消。
不管他們身份如何,他都得小心,不觸碰到對方的禁忌就好了。
這樣的天之驕子,他以後也未必能再遇上。
想到這裏,陸長亭安心了不少。
“您在嗎?二爺請您過去呢。”下人陡然敲響了門。
陸長亭一骨碌爬了起來,然後由下人引路,抵達了廳堂,廳堂中多了些人,陸長亭估摸着,是他們請來翻修的匠人。
“來了?”朱樉往陸長亭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底倒是沒有瞧不上陸長亭的意思了。
他的態度詭異地發生了轉變。
因為之前自己施展的一手本事,將他鎮住了?
陸長亭並未多想,他走上前去,低聲與那些匠人交談了起來。匠人見來的是個小孩兒,頗有些摸不着頭腦,但既然是主人家讓他們聽從這個小孩兒的,他們也就只有聽從之。畢竟誰給錢誰是大爺。
接下來的交談中,匠人們漸漸也聽出了點兒門道。這小孩兒懂的還不少啊!
匠人們看着陸長亭的目光都變了。
待到陸長亭說到口乾舌燥的時候,朱樉遞了一杯茶到他的手邊,陸長亭低頭一看,骨節分明的大手,還着實驚了他一跳。朱樉之前待他那般不喜,現在轉性也實在轉得太多了點兒!
“不渴嗎?”朱樉低聲問。剛才他可是看見陸長亭舔唇的動作了。
陸長亭接過茶杯還覺得有些恍惚。
朱樉被他下了面子,反而態度還變得溫和了,他是不是有點兒毛病?比如愛受虐……
“你看這樣行嗎?”匠人的聲音將陸長亭的注意力拉了回去。
陸長亭掃了兩眼最後定下的圖紙,“嗯,行。”
匠人很快就離開了,下人送了兩碟點心上來,徑直擺到了陸長亭的跟前。
給他的?
朱樉身體微微前傾,問道:“你是怎麼和老四認識的?”
“他請我看風水。”陸長亭腦子裏打了個激靈,頓時就多了個心眼兒。
“看什麼風水啊?”
陸長亭又一臉“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道:“就是這裏啊!”
朱樉並未生氣,反倒還笑着點了點頭,“這樣啊,我就是好奇,老四怎麼就放心帶你來看風水呢。”
“我遇見程二的時候,跟他說,他父親墳頭出了點兒麻煩,他回去一看果真如此,應當就是這個把他們給嚇着了吧。”陸長亭拿起糕點往嘴裏塞,臉頰不受控制地鼓了起來,偏生他用的還是大人口吻,怎麼瞧都怎麼覺得他這模樣好玩兒極了。
朱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原來如此啊!小東西挺能幹啊!”
陸長亭皺着眉,躲過了他的手。
昨天被朱棣摸個正着,那是他措手不及,今日可就不成了!他們當他腦袋是西瓜呢?想摸就摸?
“好吃么?”朱樉問。
陸長亭疑惑地看着他,卻沒答話。
朱樉笑着捏起一塊糕點,道:“不如在宅中多住一段時日?我瞧老四與你很投緣的樣子。”
投緣?陸長亭覺得有些好笑。想也知道不可能,他又不是當真十歲小孩兒,人家說什麼他都信。不過住在宅子裏他倒是不排斥,如此下來他倒還可以省一大筆錢財,就當再幫他們盯一段時間的風水好了。
朱樉將糕點遞給他,“小小年紀在外面討生活也不容易啊,留在這裏,說不定能賺上你十幾年都賺不來的錢呢。”
陸長亭伸手接過了糕點,口中滿不在乎地應道:“好啊。”
將對方單純看做僱主,有錢賺,就是好的!
朱樉滿意了,“那個老瞎子認識你?”之前他是沒注意到不對勁的地方,但現在仔細一回想,朱樉便發覺那老瞎子的怪異之處了。
“嗯,從前我是和他一起瞧風水的。”陸長亭點到即止,未再多說。
以朱樉的身份,他也不可能與那老瞎子過不去,從陸長亭口中問到他想要的之後,朱樉便站起了身,笑道:“那長亭便安心住在此處!若有需要,喚來下人便是。”
說罷,朱樉方才走了出去。
走到門檻的時候,朱樉還摩挲了一下手指,似乎有些遺憾。老四能摸到的,他卻沒能摸到,可惜……
朱樉離去沒一會兒,朱棣便帶着程二回來了,朱棣將下人叫到一旁,詢問了上午宅子裏的事。陸長亭打量了一眼他的背影,就這樣的少年,不過十六七歲,日後卻是要成長為明成祖的。
陸長亭覺得心裏實在有些痒痒。
明成祖啊,那可是條金大腿啊!有什麼比與未來皇帝打好關係,更划得來呢?
程二不知陸長亭心中所想,他走到了陸長亭跟前,彎下腰,“幾時醒的?頭可還覺得發昏?”程二比之從前,態度竟然也有了變化。口吻活像哄小孩兒一樣。
陸長亭暗自皺眉,難道在他發燒的時候,他還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之前陸長亭給人留下的印象多剽悍啊。年紀小本事大,還記仇,冷起臉來還挺小大人,讓人不敢輕易小瞧了他去。但是如今陸長亭的形象已然發生了變化。程二雖是個糙漢子,但對待小孩子,他還是頗有幾分耐心的。
陸長亭抿了抿唇,冷淡地道:“我好多了。”
程二見他態度冷淡,也並不以為意。
陸長亭越是表現得這般冷靜自持,倒越是和昨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越讓人忍不住覺得心底滋味難耐。
很快,朱棣也走過來了,他也問了和程二一樣的話,“今日可覺好些了?”
“好了。”
朱棣沒說什麼多餘的話,更沒伸手去摸陸長亭,和昨日那個忍不住逗弄他的少年,彷彿大相逕庭。
他道:“長亭可願再與我走一趟?”
陸長亭微微皺眉,“又是看風水?”
“嗯。”朱棣頓了頓,補上一句,“酬勞已然備好。”
陸長亭就喜歡他這樣痛快的樣子,別說走一趟了,讓他多走幾趟他也樂意!
朱棣臉上見了點兒笑容,“那這便走吧。”
正巧陸長亭也用足了食物,出去走一走,便當做消食了。他點點頭,從椅子上跳了下來。
三人開始往外走,只是走了沒幾步,便可看見有人抬着橫木進來了。朱棣擔心撞上,伸手抓住了陸長亭的小爪子,將他往旁邊一帶,便給這些人讓出了路。
“走另外一道門。”朱棣下令。
程二點頭,先行帶路走在了前頭。
而陸長亭手指動了動。
朱棣怎麼還抓着他手呢?
這會兒陸長亭倒是覺得,逗弄他的那個少年回來了。
只是……被明成祖拉着小手,怎麼就覺得那麼怪異呢?
陸長亭渾身都不自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