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014章
不說還好,聽他這樣一說,眾人仔細打量過去,只見正房之上的檐角挑得有些高,加之屋頂本就砌得高,導致檐下落了一片陰影,就像是怪獸,拼了命地撐開大口,嘴角高高牽起,如一個猙獰的笑。
越看越覺得那就像是一張大口。
陸長亭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宅邸風水先講究一個整體,也就是屋舍、門戶,整體要和諧,甚至是環環相扣。還講究一個適中,房屋不高不低,不大不小,適中為吉。同時還要觀形察勢,世人都知風水地若有朝案之山,便為最佳。”
不消陸長亭再說個透徹,少年已然明悟。
“可這排正房,便犯了三個忌諱,房屋突兀,難與其它院落成群,屋頂過高,折損生氣,且形似大口,會吞什麼?吞掉宅子的福運?生氣?”少年接口道,他看着陸長亭的時候,眼眸越發地亮了。
“正是如此。”陸長亭頓住腳步,指了指跟前緊閉的門,“能否請二爺取出您的寶貝。”
“什麼寶貝?”青年剛說著,聲音戛然而止,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迅速打開了屋門,匆忙走進去,最後手中託了一個馬的雕塑出來。
少年瞥了一眼,道:“這是有人特地送給二哥,鎮邪氣用的。”
早有人擔憂老宅子有陰氣,便特地送了此物。
午,為地支的第七位,同時用於計十一點到一點,也就是午時。一天之中的午時,不是陽氣正足的時候嗎?午馬木雕,取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青年心中的疑惑脫口而出。
陸長亭忍不住先看了看少年,少年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看來他是明白了。
陸長亭這才衝著青年一笑,“午時,你怎麼不說午夜呢?如此來看,這玩意兒,白日為陽,入夜為陰,你覺得它還有鎮邪之效嗎?”
青年當然不會嚇得丟了木雕,他先是憤怒,憤怒於送木雕的人,而後才是覺得有些丟臉。但是陸長亭那摸笑容,本是帶了點兒揶揄,可他那雙眼太搶視線了,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跟着水靈一動,青年別的就注意不到了。
到這時候,那老瞎子一句話也未說上。
青年也算是明白過味兒來了。
這小子年紀雖小,但觀眼眸清澈,出口的話句句都有條理和底氣。
再反觀老瞎子……孰高孰低,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嗎?
“那這風水如何改?”青年的口吻總算放得溫和了一些,不過他的語氣還是急了些。
“拆!石板密了,你就拆了重新砌,屋頂不好,那也拆了重新蓋,便和那后牆一起砌好了。木雕,你可以埋了,也可以賣給道士。”陸長亭說得輕鬆。
青年皺了皺眉,心說這中間也沒個具體的標準啊。
少年恰時地出聲了,“既如此,不如請長亭暫住此處,待與前來翻修的匠人協定之後,再行離開?”
陸長亭搖頭,“需要時請我過來便是,我已在城中租了屋子,我今日便是要過去的。”
程二在一旁道:“退了便是!此事我便能辦妥!”
陸長亭斜睨了一眼程二,又瞧了瞧那少年。他怎麼覺得有種,對方早就在此處等着了的錯覺?
陸長亭倒也沒猶豫,有吃有喝有住,他自然不會挑剔,於是他乾脆地點了點頭,“好。”
一旁的青年反倒有些局促了,早知他便先一步邀請了,總覺得只有這樣才能挽回之前的顏面和表現。
既然屋中的問題已然找出來了,那青年當即黑着臉,命人將老瞎子趕出去了。老瞎子離開時,躊躇了會兒,頻頻回頭來看陸長亭,但陸長亭卻沒有看他。
待他一走,少年便親自領着陸長亭前往賓客居住的地方,也正是他進門后所看見的那一排倒座房。
少年一邊同他往前走,一邊道:“長亭不說說荷池?”
“倒也沒什麼好說的,水主陰,換池水,重新栽種些有生氣的植物便是。”陸長亭說著,忍不住懶懶地打了個呵欠。用腦易睏乏啊,何況他現在還是個十來歲的身板呢。
少年低頭瞥了他一眼,看着他在打過呵欠后,眼角都微微泛起紅了,眼睛也盈滿了水,活像個小兔子一般,哪裏還有剛才那樣的威風?少年忍不住笑了笑,頓覺對方骨子裏還是個小孩子。
少年送着他入了屋子,告知陸長亭用飯的時分,方才離開。
這屋子乾淨得很,被褥也都是新的,對於陸長亭來說,實在是難得的好住處了。
沒一會兒,下人送來了熱水和新的衣物。
連衣裳都是備好的?
陸長亭忍不住挑眉。
一桶熱水倒是正好戳中了陸長亭的心。
在從前那破屋子裏,要洗個澡實在不容易,但陸長亭畢竟不想做乞兒,便想盡辦法也要燒水出來,夏日便是用涼水對付。
能隨時隨地地洗上澡,對於如今的陸長亭來說,便是一種嚮往了。
他迅速脫掉了身上的衣衫,泡進了水桶之中。
當熱水將他包裹住之後,陸長亭忍不住閉上了眼,近乎癱軟在了木桶里。
不知不覺間,陸長亭便放下了心底的煩擾和擔子,就這樣迷糊地睡著了。
待到傍晚時,那頭的人等不到陸長亭來用食物。
少年帶着下人一起尋了過來。
誰知推開門一瞧,陸長亭還泡在水裏頭,儘管姿勢彆扭,但還睡得正香。
這模樣,倒更像是個小孩兒了。
下人見狀,忙上前去扶。
但是泡得久了,皮膚有些發皺,加之陸長亭皮膚又嫩又白,下人才剛抓上他的手腕,就見他手腕上紅了一圈兒。
少年微微皺眉,揮退下人,上前低聲喚道:“長亭,長亭……”
陸長亭睡得迷糊,勉強撐開了眼。
少年見狀,便隨手拿過衣袍裹着陸長亭,將人抱出來了。
陸長亭身形輕巧,沒費什麼力氣。
就是等陸長亭醒過神來的時候,渾身涼颼颼的,他好不容易才忍不住了打噴嚏的衝動,結果一抬頭。
他和少年大眼對小眼。
陸長亭臉皮再厚,也抵不住這個時候羞恥地瀰漫上了兩抹緋色。
……我怎麼就在木桶里睡著了!
此時陸長亭滿腦子都是,少年像抱小孩兒一樣,將他從水裏給抱了出來。
想着想着吧,“阿嚏——”陸長亭還是沒憋住,打了個噴嚏,口水有沒有噴少年一臉,他就不知曉了。
陸長亭接連打了幾個噴嚏,這會兒他的眼圈看上去更紅了,眼睛水汪汪的,就跟下一秒便要溢出眼淚來似的。
少年沒忍住,摸了下陸長亭的頭。
陸長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