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最新更新>

對於進入聖堂后將會發生的情形，陸昇曾在腦海中推演過許多遍，每一種可能都設計了相應的應對方案。其中也包括星野花重音和米勒加爾已經等在其中的場面。

但唯一沒考慮過的，就是永生之主已經死去的可能。

因為她的能力是不死。

但現在不死的神卻死去了。

星野坐在聖堂的神座之上——那不是達莉亞的座位，而是達莉亞奉與她所信仰的真正的神的座位，達莉亞可能至死都不會想到，她長年為之冥想的神座會被星野花重音用這種慵懶褻瀆的姿態坐上去。

“你們，研究出了逆回劑的完成品？”陸沉目光從神座下掃過，那裏殘留着幾點銀白色的水跡，應該是達莉亞掙扎時留下的東西。

從異能者的角度來看，永生之主是不可能被殺死的。只有星野他們已經徹底完成了逆回劑的研究，就連神也能讓她強制變回為人，才能在消除達莉亞能力的情況下，輕而易舉地殺死一個普通人。

星野微笑，“這世界上並不需要存在那麼多的神不是嗎，也並不需要有可能成為神的人。他們只用卑微地匍匐着，尊崇高高在上的神明就可以了。”

她伸出右手，纖細白皙的五指握着一支密封的玻璃管，裏面是一汪藍盈盈的液體，散發著水鑽般動人的色澤。

然而看上去越是美麗的東西，就越是致命。

“我只是不小心，落了一滴在她的頭髮上。你猜當時怎麼了？嘩——她迅速地衰老、腐朽、在我眼前化為飛灰，就飄散在這聖堂里。畢竟她身為人類的生命早就該結束了，失去了賴以依存的異能，還有什麼存在的理由呢。”

一邊的米勒不悅地皺了皺眉頭，站得稍微離星野遠了些，口氣有些煩躁：“你是不是話太多了。”

星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再繼續描述永生之主消失的慘狀，手邊的玻璃管繼續輕輕搖晃着，目光絲毫不帶掩飾地在陸沉身上打圈，偶爾掠過他身旁的陸昇時，就會帶上一抹顯而易見的嫌惡。

她歪了歪頭，似乎想表現一下少女的嬌俏，可惜並不太可愛。“現在，你打算怎麼做呢，偉大的造物主大人？如果是你的話，我完全可以考慮留你一命，甚至留下你一點力量——只要你親手殺了他。”

當然，無論如何，你都會被囚禁在我建造的永恆的伊甸園裏面，供我賞玩。她想。

陸沉和陸昇還沒有說話，一旁的賀拉斯十分不合時宜地從喉嚨里發出了某種十分微妙的聲響，“被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時間還真是過去挺久的，星野小姐。”

他不動聲色地把路生往更後面頂了頂，然後誇張地晃着他的紅毛腦袋，“我記得從前你不是主張殺光所有普通人類組建一個完全由異能者組成的什麼……新世界聯盟的么？現在突然又要清除所有異能者搞一堆普通人這樣大家很難做的，嘖嘖，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啊。”

星野理都不理他，依然目光灼灼地望着陸沉。

陸沉在那一點藍光之下卻毫無動容，“會被我親手殺死的只有你，星野。”

星野勃然變色，五指幾乎將裝有逆回劑完成品的玻璃管捏碎。他還是這樣！他還是這樣！究竟要如何，才能讓這個男人對她俯首稱臣？

這時的米勒卻顯然已經不耐煩星野花重音的各種少女妄想，對這個女人來說造物主必須是活着的玩物，對他來說可不是。當年他曾經無數次幾乎死在陸沉手裏，對於陸沉此人，只有死了才能讓他安心。

只要他還活着，無論是變回普通人也好，變成廢人也好，變成被星野調/教過的玩具也好，他都不樂意。

可惜除開不問世事的達莉亞以後，單論力量而言，陸沉無疑是他們四個之中最強大的。以至於之前的無數歲月里他都沒能除掉他，因而無論他做了多少年的神，都始終覺得不痛快。

但今天——“你從前可不是會跟人僵持的那種人，陸沉。我看，你不僅僅是害怕這女人手裏的逆回劑，你其實根本就已經沒有力量了吧，連區區領域場都撐不起來的廢物！”

星野花重音對米勒翻了白眼。

一陣微風從聖堂中憑空捲起，米勒已然發動了攻擊。破浪號上所有的異能者都衝下星艦，將他們的主神護在當中，初耀站在最前方，睜開了眼睛。

大殿中瞬間凝結起寒霜。

初耀的異瞳原本只能石化活物，上回在荒星上被路生用扭曲時空的力量影響暴走之後，無法自控，眼中所見的一切都會被摧毀，因此由陸沉出手控制，不再視物。

從現在強行睜眼的效果來看，大約彼時還受到了同樣狂化的菟絲的影響，帶上了冰屬性。冰冷的氣息瀰漫在整個殘破的聖堂空間，冰面隨着初耀目光所至之處一路覆蓋至台階之上，然後硬生生停止在米勒的領域場外。

星野花重音依舊坐在神座上，搖晃着手中的細玻璃管，紋絲不動。

米勒一抬手，整個聖壇的冰面齊齊爆炸，初耀吐出一口鮮血，跪倒在地上，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大地上匍匐着的卑微者們，不要妄想與天上的太陽比肩。”

然而初耀的失敗並沒有帶給那群異能者們絲毫的動搖，星野看着他們眼中的狂熱和堅決，前赴後繼地衝上前來，試圖掩護他們的神退去，把玻璃管舉到眼前，對陸沉彎起一邊嘴角。

“你做的跟我們做又有什麼區別？”

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清冷的女聲，“大概是你的血看上去一點都不好喝。”羅剎姬長劍一轉，割破自己掌心，淡淡的血腥味飄散到空氣中。她單手拎起初耀，把他往後面一甩。

把好不容易變回人形正要跑上來保護“陸昇哥哥”的亞倫撞了個五體投地，兩個人滾做一團，咕嚕嚕地滾遠了。

和服少女仗劍一路衝到米勒的領域場跟前，劍鋒一震，融化成粘稠膠狀物，順着她的掌心逆流而上。

羅剎姬的皮膚髮出微微的紅光，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既妖異又美麗。陸昇猶記得第一次見識她的第二形態時她的異能還有着巨大缺陷，連羅剎姬自己都不願意顯出那毫無理智和美感可言的狂暴殺戮機器形態。

但這麼短的時間裏，她不僅從A級升格為了S級，而且更有突破S級的趨勢。毫無疑問，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和磨練，這個少女絕對有成為“神”的潛質。

米勒·加爾大概也是感受到了威脅，面對羅剎姬並沒有面對初耀那麼輕蔑，眼看着羅剎姬指尖如同觸碰有形之物一樣觸碰上了他領域場的邊界，那紅光甚至有侵蝕領域場的跡象，他抬手虛虛一握。

羅剎姬面色遽變，整個人縮攏成一團。喉嚨里發出某種滲人的氣音。

米勒居高臨下地望着她，“誰給了你們冒瀆神的勇氣？大概在你們看來，我的能力是所有神之間最無用的，今天你們就好好感受一下，元素無處不在，包括你們的體內。”

他扔開已然垂死的羅剎姬，不再去管那些依然前赴後繼的異能者們，目光直直地落到陸沉身上。

如果之前還只是猜測，那麼他現在已經確信，不論是由於何種原因，有能力威脅到他的陸沉、陸昇和賀拉斯目前確實連維持領域場的神力都沒有，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在他眼裏，陸沉已經不再是一個強大的神或者完整的人，而已經是各種即將被分離元素：水分、氣體以及別的毫無意義的東西。

然而他的動作卻受到了阻撓，阻止他的力量並非來自於敵人，而是來自於“同伴”。他剛要動手，精神就恍惚了一瞬。

“他是我的獵物，注意分寸，米勒。”星野終於改變了她的姿態，眼中充斥着警告和不滿。

“陸先生。”陸昇低聲叫了一聲，還沒等他說出什麼，卻忽然眼神一空，驟然向陸沉發起襲擊。

星野花重音笑吟吟地注目陸沉，“剛才你不肯殺他，現在呢？你不動手，他可就要殺你了。”

靈魂之主的精神控制，對於失去力量沒有領域場防禦的人來說簡直就是長驅直入的姿態，她只控制陸昇一個人，無非就是想看陸沉被迫親自下手格殺陸昇的模樣。

陸沉依然毫不動容。

他輕而易舉地制住了陸昇。拋開異能力不談，陸昇的長處在於理智和頭腦，體能上最初連普通的新人類都不如，即便現在，也堪堪就是個及格水平。根本不可能與他這個從小接受訓練的炎組當家抗衡。

換句話說：如果能力俱在，星野就控制不了陸昇；而一旦失去能力，被控制的陸昇則並沒有什麼威脅力。

總結一下就是，星野只是在白白浪費她的異能。

“以前覺得你比米勒聰明，是我的錯。”陸沉一邊轄制着還在試圖拳腳攻擊的陸昇，一邊淡淡地對星野說抱歉。

星野不再說話，顯然怒極，從神座上起身，力量如水波一般蕩漾開去。除了米勒之外，整個聖堂的其餘人都陷入了詭異的靜謐之中。

目光所及，是一張張空洞、獃滯的臉。

這是星野花重音從成為異能者以來，第一次成功地控制住造物主陸沉。她一步一步迤邐而下，穿過獃滯的人群走到陸沉面前，伸手去摸他的臉。

空氣中傳來靈魂之主快活的輕笑，“看來那個黑洞帶給了你一場十分驚險的旅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該謝謝賀拉斯，是他讓你最終成為了我的所有物。”

畢竟沒有賀拉斯帶來路生，就不會有荒星上的□□，不會有黑洞帶走陸沉他們，他們的力量也不會消失，今天，也就輪不到她來恣意對陸沉上下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