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BOSS賜下的名字
男人很快跟王氏敲定了賣身契,轉向穆白:“跟着我走吧。”
連穆白都沒想到這單“買賣”會這般順利,離別來得幾乎有種猝不及防的感覺。巴巴地回頭看了一眼王氏,罕見地冒出了點離愁別緒來。
王氏拿到銀錢的激動心情頓時也消散了幾分,眼淚婆娑,哽咽地拉着穆白不肯放手。
穆白只得小聲安慰她別擔心,他到了新的地方會乖乖聽話的,如果趕巧了會讓人給家裏帶話等等,又囑咐她將銀子收好,小心遇到不懷好意的人。
王氏見小兒子乖巧懂事,這時候了還惦記着家裏,更加捨不得,恨不得當場嚎啕大哭一番。
眼見男人看看天色,眉頭微微皺起,露出了催促之意,穆白忙掙脫了王氏,打算狠狠心離開。以後自己可得跟着這位爺混,不能一開始就留一個不好的印象。
忽而想起另一件極重要的事,穆白轉向男人,急急問道:“爺,您知道方才您給的銀子,在哪裏可以請到一名好大夫嗎?”
他並不是胡亂開口詢問,而是一直在頭疼着幫牧老爹延醫治病之事。他們的地方實在小,什麼大夫好,什麼大夫的葯不管用都是口耳相傳,而且許多大夫不過是靠着祖上留下的一二秘方,專門治一兩種毛病,其他的病症就束手無策。這次那個據說很難請到、要價很高的大夫,穆白聽着也不太靠譜。
家裏都砸鍋賣鐵甚至賣兒子了,總不能最後還竹籃打水一場空。風柳城這種大地方,消息流通會快得多,而這男人則是目前自己一家能接觸到的最有分量的人物了,他掌握的信息,一定會比普通人多得多。而且好大夫一類的,又不是什麼大事,稍微一問應當不至於冒犯。
男人眉毛一軒,有些訝異地看着穆白。
穆白以為他在不滿自己的事兒多,但想想那個風雨飄搖的家,好歹也是這具身體的親人,於是一咬牙,也顧不得地上被人踩得一片污穢,跪倒在地上就對着男人磕了三個頭,快速把事由說了一遍,最後語氣帶上了一點哀求:“爺,家中連孩子都賣了,就是為了找個好大夫,若爺方便的話,能不能幫忙推薦則個?”
南宮轍這下是徹底驚訝了,一是為這孩子敘事如此分明的條理,二是為他恰到好處的態度。一般人家的孩子遇到被賣的情況,要麼大哭大鬧不願離開,要麼嚇得連哭都不敢哭,哪有離別在即卻還能惦記着家中生病的父親的?而他口齒清晰、乾脆利落地把事情快速敘述一遍,顯然是擔心自己聽得不耐煩。最後甚至知道以情動人,讓周圍一圈人都為這孩子的乖巧唏噓不已。
穆白雖然穿越后就盡量讓自己顯得與一般孩童無二,但到底已經模仿不來孩子憨態可掬的模樣,更學不來孩子的說話方式,稍稍一開口,在閱人無數的南宮轍眼中便破綻百出了。
不過南宮轍也沒太在意,他見過的牛鬼蛇神多了,這孩子眼底乾淨得很,不太像有問題的,一旁的母親更是一眼就能看到底,捨不得孩子的樣子也是真情流露,大不了回去后再找人查一查就是了。難得兒子主動想要找個玩伴,還是不能錯過的。
再想到穆白的所託之事,眼神倒是柔和了幾分,孝順的孩子總是惹人喜愛的:“你起來吧,這邊恰巧就有我認識的一位大夫,對這類傷勢非常在行,可以領你娘走一遭。”
穆白眼睛一亮。男人說的是“傷勢”,而不是“病”,說明這大夫並不是他隨意選的,而是真正在心中甄別過。頓時對男人的印象好了不少,連帶着看那馬上的小屁孩都順眼了幾分。
王氏大約被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兒子徹底驚呆了,渾渾噩噩地就跟着走了。穆白落後男人和那孩子幾步,悄悄叮囑王氏,一會兒哪怕那大夫要價比鄰村那個還高,也一定不能心疼,好大夫不好找,一定要好好把握。
坐在馬上的孩子耳朵動了動,回頭看了那瘦骨嶙峋的小孩一眼。他正忙着跟自己的母親說話,一張小臉上沒幾兩肉,眼睛倒是亮亮的,嘴角習慣性地往上挑,脾氣很好的樣子。
王氏嗯嗯啊啊地應着,不知這孩子主意怎麼這麼正了,偏偏理由還一套一套的,讓人無法反駁。眼看他方才在地上磕了幾個頭,一張臉弄得髒兮兮的,又心疼起來,連忙伸手使勁幫他擦了擦。
求醫之行比穆白想得還要順利,那大夫是個宅心仁厚的,一聽說病人被野獸傷着生命垂危,竟然當場套車準備趕過去。王氏囁嚅不安地表示自家很遠,他也沒太在意,直說人命要緊。
看着大夫和王氏離開,穆白終於鬆了一口氣。
南宮轍露出一點笑意:“這下放心了吧?可以走了嗎?”
穆白回過神,感激地點點頭。自己這個東家,乍一看有點嚴肅,但從剛才的事來看,心腸還是很不錯的。
南宮轍一把抱起他放上了馬背。穆白一驚:“這……這怎麼使得?”他的待遇也太好了一些吧?
馬上的小孩開口了,聲音也是冷冷的:“你不騎在馬上,難道跟得上我們的速度嗎?一會兒我們要騎馬走,難道你跟在馬後頭跑嗎?”
穆白:……他只是想要表達一下身為下人的本分而已,這小屁孩為什麼可以這麼不領情?
南宮轍頗為稀奇地看著兒子一連說了兩個長句,再看看那剛買下的、一臉小大人樣的孩子張口結舌的樣子,倒是感覺挺有趣。當下也不管他們,讓兩個小的自己交流。
南宮清晏看自己新鮮出爐的玩伴不說話,也不知為何,心裏有點小小的不開心:“你為什麼不說話?”
穆白頭疼:“少爺要我說什麼?”這個小孩好像不太好帶的樣子。
南宮清晏聽到“少爺”的稱呼,又有些不太舒服,想了想,說:“你就叫我南宮吧。”卓傾煙就是這麼喊他的。
“這……”穆白下意識地看了看牽着馬的男人,這裏的老大可是這位呢。
南宮轍心中實在驚訝,自己悶葫蘆一樣的兒子竟然破天荒地說了那麼多話。眼見穆白請示般地看向他,稍一思忖,點點頭。反正也不指望這孩子能幫着做多少事,就陪着晏兒玩一玩,自然按著兒子的心意來。
穆白乖乖應道:“哦。南宮。”
“你叫什麼名字?”南宮清晏覺得這個小孩不太靈光,自己都說了叫什麼,他竟然不自報家門。
嫌棄地回頭看他一眼,卻見他有些瑟縮地坐着,也不太敢靠近自己,一件棉襖破破爛爛,舊的不能再舊了,顯然不能禦寒。眉頭微微一皺,把自己的披風脫了下來,扔到了他身上。
其實穆白只是看着小孩一身的白色皮子,而自己方才在地上跪得髒兮兮的,實在不好意思靠近他。眼見他把披風呼啦往自己身上一丟,下意識地伸手去接,雪白的披風上便多了兩個臟乎乎的手印。
穆白:……這位小大爺可千萬別讓他賠啊,他現在可啥都賠不起。
南宮清晏大約也沒想到這一出,很是苦大仇深地盯了那兩個手印一眼,最後下了一個決定,硬邦邦地說:“這披風就給你了,你趕緊裹上吧,看你都快凍死了。”
這孩子心挺好,就是不太會講人話。穆白有點感動,又忍不住暗暗吐槽,嘴上卻是非常感激:“謝謝少……南宮,我叫三郎,姓牧,牧三郎。”
“沒有正式的名字嗎?”
穆白想了想,到底不敢把自己的名字偷梁換柱,因為小孩的老爹看起來很不好糊弄的樣子,老老實實道:“家裏孩子多,沒來得及起呢。”
天空灰濛濛的,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這時紛紛揚揚地下起小雪來。小孩擰着眉頭想了想,道:“那就給你起一個白字吧,阿白,嗯,筆畫少,容易寫。”
雖然之後南宮一直不承認,但穆白一直暗搓搓地覺得,這有潔癖的孩子是被他的兩個臟手印刺激到了,才起了一個“白”字。
但這時穆白卻渾身震了震。他終於明白有哪裏不對勁了!南宮,牧白……這,這這這不是他小說中的南宮清晏和牧白嗎?
因為之前被安辰軒打擊了一通,他以為不過是巧合重名罷了,聽到“南宮”這個複姓也沒往心裏去。結果,牧白呀,這個反派BOSS身邊的頭號狗腿呀!自己穿越后一直叫做牧三郎,竟然沒有想到這一層。
牧白是什麼人?在小說中,那是南宮清晏最忠心耿耿的小弟。兩人竹馬竹馬的情分,牧白每天鞍前馬後勤勤懇懇地伺候在南宮身側,為他出謀劃策,為他設計整人,為他搖旗吶喊,為他南征北戰,最後……和他死在了一起。
嗯,牧白還是南宮最豬的隊友,坑了主人無數次。穆白都不知道為什麼後期越來越喜怒無常、一言不合就血流成河的南宮會容忍他活到最後。也許是自己忘了提前寫死他的緣故。
更有可能是劇情需要,沒有那麼一個豬隊友在,神一樣的南宮BOSS怎麼被打趴下呢?
話說當初起這個名字,還是因為穆白這個起名廢,在絞盡腦汁起完了所有主要人物的名字后,實在提不起力氣想這麼一個丑角般的小人物的名字了,便圖省事地把自己的姓換了個寫法,直接搬用了。
世事無常,而今自己真身變成了BOSS的豬·隊·友。
穆白被打擊到簡直難以維持表情,內心裏淚流滿面:難怪主角不要他,原來他早就註定了是反派BOSS這一頭的人啊。為什麼當初不在男主身邊安排一個叫牧白的?早知如此,他一定讓牧白成為最大的人生贏家啊啊啊!
小小的南宮陰魂不散地在旁邊問道:“你覺得這個名字怎麼樣?就這麼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