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章 上元節
翌日清晨，香秀與邵元毅起來后，先是在家吃了早飯，此去雲州路途遙遠，香秀又是走不快的，怕是要明日才能回來了。
香秀將水壺與饅頭都是放進了布包，又將家裏的小黑小灰，大丫二丫它們都餵了食，又去灶房將灶膛里的火苗熄滅，邵元毅瞧着她忙的不亦樂乎，便是淡淡一笑，自己則是將燈籠打包，盡數背在了身上。
兩人一道出了家門，清晨的山谷清新幽靜，遙遙看去，就見山腳下的穀米村炊煙裊裊，與薄霧交織，倒是宛如仙境，猶如名家手中的山水墨白。
香秀停下了步子，看着自己的家鄉，她從不知道，穀米村這樣漂亮。
邵元毅攬過她的身子，烏黑的目光向著穀米村看了一眼，而後對着懷裏的妻子道；“走吧。”
香秀點了點頭，她沉默了一會兒，小聲開口；“夫君，也不知道水仙，現在怎麼樣了？”
“你擔心她？”邵元毅睨了她一眼。
“我也說不好，只是有些惦記，咱們走後，村裏的人背地裏一定會把她說的不成樣子。”香秀在穀米村長大，曉得村子裏的那幾個長舌婦，平日裏就愛在背後扯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他們進了山，將那些閑言碎語的都是扔在了身後，可水仙畢竟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只怕在村裏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
邵元毅拍了拍她的腰，開口道；“我還沒跟你說，前幾日在尚水鎮，倒是聽到了水仙的消息。”
“她怎麼樣了？”香秀問道，細細想來，此事也怨不得水仙，她雖不願和水仙兩女共侍一夫，可心底，也還是盼着水仙能有個好歸宿的。
“楊家託了媒婆，從鎮子裏給她說了一門婚事。”
“真的？”香秀有些不敢相信，水仙與邵元毅的事在穀米村被傳的沸沸揚揚，男家不可能不知曉的，若是知曉，多多少少也會有些介意的。
“男方家境貧寒，兄弟又多，楊家便招了上門，做了上門女婿。”邵元毅聲音淡然，將聽來的消息說與香秀知曉。
邵元毅話音剛落，香秀已是舒了口氣，她知道，楊水仙從小就被楊家寵着長大，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當時與河頭村的秀才定親時，楊母還一直捨不得，如今招了上門女婿，水仙也不用離開家，有父母哥哥在，自然也不會受丈夫的氣，倒也是極好的歸宿了。
“那，男方的品行信得過嗎？”香秀還是有些惦記。
邵元毅就是笑了，眼底有無奈之色，他沒有說話，只輕輕捏了捏香秀的細腰。
香秀也覺得自己方才的話有些好笑，男方人品如何，邵元毅又怎能知曉？念及此，香秀也是彎了彎唇，隨丈夫一道笑了起來。
“楊家的人總會給她找一個厚道的夫婿，你放心。”邵元毅腳步不停，攬着香秀趕路。
聞言，香秀也覺得丈夫說的有理，有楊家二老和楊家的那幾個兒子在，此番給水仙選的女婿，也一定是差不到哪去的。想到這裏，香秀也就釋然，將心思放在了雲州城的花燈會上去。
“夫君，雲州城，是不是比尚水鎮還要大？”
“一個是城，一個是鎮，你說哪個大？”邵元毅聞言，便是失笑。
他們這次下山，並不會經過穀米村，而是順着官道直接去雲州城。
“城裏，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的房子？”香秀第一次進城，眉梢眼底俱是雀躍。
“嗯，”邵元毅噙着笑，道；“有很多很的人，很多很多的房子。”
香秀小臉紅撲撲的，繼續說著；“聽人說，雲州城的花燈會可熱鬧了，家家戶戶的人都會趕去看花燈的。”
邵元毅聞言，便是溫聲囑咐道；“到時候不要亂跑，知道嗎？”
香秀聽了這話，只笑彎了眼，如同一彎新月，“夫君放心，我會跟着夫君的。””
邵元毅見她聽話，自己也是勾了勾唇，與她一道向著山下趕去。
香秀腳力慢，走到山腰后，邵元毅便將她抱了起來，一直等出了深山，上了官道，瞧見往來的人馬後，才將香秀放下。
邵元毅憐惜着香秀的身子，一路上走走停停，一直到晌午時分，兩人才趕到了雲州城。
香秀抬眸望着那巍峨高聳的城樓，一張小臉由於趕路，本就是紅撲撲的，此時便愈發的嬌艷，十分可人。
“這城樓真高，咱們穀米村，哪兒有這樣的城樓啊。”香秀轉眸望着自家男人，清澈的瞳仁中是滿滿的欣悅。
男人聞言，卻只是微微一笑，眼眸也是淡淡的看了那城樓一眼，並未出聲。
香秀收回視線，向著邵元毅言道；“夫君，京師的城樓，是不是比雲州還要高？”
男人黑亮的眸子凝視着自家娘子的臉龐，道了句；“怎麼想起了京師？”
“張二哥曾經去京師里跑過貨，他說這世上，京師里的人最多，房子也最高。”香秀抿着唇，牽着夫君的大手，興高采烈的，活脫脫就是一副鄉下小媳婦第一次進城的樣子。
邵元毅的眸心深不見底，只頷首道了句；“不錯，京城的城樓，的確比雲州要高。”
“夫君也去過京師？”香秀有些訝異。
邵元毅便是淡淡一笑，他沒有回話，牽着香秀的手，向著城裏走去。
香秀是頭一回進城，先前雖說與邵元毅一道去過尚水鎮，可尚水鎮畢竟是個集鎮，比起穀米村雖是繁華了點，可與雲州卻是相比不得，就連城裏人穿的衣裳，也儘是些綾羅綢緞，都是香秀以前連看都沒看過的，此時只讓她看花了眼，不論什麼都覺得有趣新奇，邵元毅在一旁瞧着，便是微微搖了搖頭，唇畔卻也噙着幾分笑意。
因着今日是正月十五，雖說還沒到晚上，但街邊的商鋪也都是掛上了花燈，男女老少絡繹不絕，臉上也都是笑盈盈的，滿是過節的喜慶。
邵元毅領着香秀找了一處僻靜的小攤，為她買了兩塊剛出爐的糖餅，要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自己則是從包袱里拿出了清水與饅頭，逕自吃了起來。
香秀瞧着心裏就是過意不去，不等她說什麼，邵元毅已是用眼神制止，他開了口，聲音中含了兩分威勢，讓香秀無法拒絕，“快些吃，吃完咱們就去花燈會。”
香秀曉得他的性子，知道即便自己將糖餅給米粥給他，他也不會吃的，當下，香秀拿起糖餅，送到了邵元毅唇邊，小聲說了句；“那夫君嘗嘗。”
邵元毅睨了她一眼，咬了一口糖餅，道；“行了，自己趁熱吃。”
香秀明白他是憐惜自己，心裏既是甜蜜，又有些發酸。
兩人吃好了飯，邵元毅打聽到花燈會的方位，便帶着香秀趕了過去。
按着大渝的律法，入夜後便是宵禁，百姓們是不能出門的，一年到頭也只有上元節這一日，夜裏是沒有宵禁的，百姓們俱是身着盛裝，尤其是些未嫁的女子，更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早早的出了家門，等着晚上賞燈。
雲州自古便是富庶之地，往來客商雲集，一路上車水馬龍，摩肩接踵，邵元毅握緊了香秀的小手，就見雲州城家家戶戶都是點了燈籠掛在門前，有些人家還備清香果品、花燭、齋碗，膜拜蒼天，好求天公賜福。
剛進集市，就見街道兩旁已是站滿了前來賣燈的小販，拿着花燈不住的衝著往來的遊人吆喝，香秀從未賣過東西，當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還是邵元毅領着她尋了處空地，將包袱里的竹燈籠一一取出，展開擺在了地上。
香秀的眼睛向著旁人家的攤子上看去，就見每一盞燈都是新穎別緻，玲瓏剔透，宛如美玉的宮燈，清麗秀雅的蓮花燈，身姿婀娜的美人燈，一盞盞的望去，只讓人眼花繚亂。
香秀從沒見過這樣多的花燈，原先在家時，她只以為自己和邵元毅做的竹燈籠已是十分别致了，可如今進了城，來了花燈會上一瞧，他們做的那些燈倒真是寒酸了起來。
香秀有些擔心，小心翼翼的湊到邵元毅耳旁，輕聲道；“夫君，我瞧旁人家的燈，都比咱家的好看，怎麼辦？”
邵元毅則是安慰道；“咱們的燈素凈，不像那些燈花哨，會有人喜歡的。”
香秀聽丈夫這樣說，才稍稍安下了心，待得天色暗了下來，前來賞燈的人絡繹不絕，各種彩色的燈像天上的繁星一樣，大放光彩。
邵元毅與香秀也是將自家的花燈點上，遙遙望去，就見一盞盞花燈猶如一條長龍，仿似將天也照亮了般，這一種繁華，如夢似錦。
邵元毅向著身旁的小媳婦看去，就見香秀純稚的面龐上有些羞赧，也有些緊張，她攥着裙角，不住的向著來往的遊人打量，似是想去吆喝，又不敢一般。
邵元毅忍俊不禁，只坐在香秀身後，瞧着小娘子終是鼓起勇氣，向著遊人說著自家花燈的好處，一會兒的功夫，倒也讓她賣去了兩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