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052章 喜訊?噩耗?
“阿秀。”
謝馥入門便喚了一聲。
昨日便知道謝馥今日回來訪,所以葛秀早作了準備,將一切都佈置妥當,一瞧見謝馥進來,她忙從座中起身,上來挽住謝馥的手臂,笑容滿面。
“你可算是來了,這一夜真跟等了一輩子一樣。”
即便是撲了上好的珍珠粉,這眼圈上微微的紅痕也遮掩不住,謝馥只一眼就瞧出,昨夜葛秀過得必定不怎麼好。
她依着葛秀,跟着進了屋。
葛秀回身便對外頭候着的陳管家道:“有勞陳管家辛苦一趟了,父親那邊還缺人伺候,還請陳管家早些回去吧。”
留了一瞥山羊鬍的陳管家忙一躬身,遲疑地看了葛秀一眼,顯然還有些放不下心來。
不過仔細想想,最終也還是道:“那小姐有事記得喚老奴。”
葛秀點頭,目送陳管家離去。
在葛府里,誰都知道葛秀乃是葛守禮的掌上明珠,可她年紀小的時候,卻經常是這一位陳管家陪伴在她身邊,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個比父親還要親厚的角色。
葛秀見陳管家走了,臉上原本得體的笑意,一下就垮了下來。
她也不知到底是哭還是笑,走回來,坐在謝馥的對面,整個人都怔怔地:“馥兒,你說這是報應嗎?”
“阿秀,你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嗎?”
謝馥擰着眉,瞧葛秀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願意。
她有些擔心她,不然今日也不會來了。
最怕的便是這等的心有鬱結,得到的跟想要的不一樣,天知道以後會是什麼結局?
葛秀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腮紅都遮不住那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蒼白。
她一雙眸子裏,透着一種倉皇和無措,像是笨拙的小孩子犯了錯,怎麼做都不對。
聲音裏帶着哭腔,顫抖極了。
“我哪裏知道是怎麼回事?原本回了府里,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哪裏想到宮裏會來了旨意,竟然要封我為美人。馥兒,這不是我想要的……”
美人……
妃位之下,有嬪,婕妤,昭儀。
初入宮,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美人。
按理每年都有不少人入宮,一個朝廷大員的女兒,只被封為“美人”,固然有避嫌的原因,可說來也未免太過寒磣。
整個京城,只怕看笑話者有之,唏噓者有之。
當初宮宴,不少人都是奔着太子去的,可誰想到葛秀竟然倒霉地被皇上給挑中了?
只怕這一次之後,也沒人敢輕易嚮往宮廷了。
細細想來,這到底是不是一次下馬威呢?
操作此事的人,乃是皇后。
本朝一直忌諱外戚之事,宮中妃嬪多是普通良家子出身,如今距離開國已過去這許多年,如今朝中人人都慕太子之風儀,想要成為朱翊鈞的“賢內助”……
異地而思,若謝馥是皇后,心裏也不大高興吧?
不過,這些都是猜測。
面對如此惶恐的葛秀,謝馥卻是說不出這些話來,於葛秀而言,這些都太殘酷了。
安慰的話,也顯得無力。
她只能用力地按住葛秀的手,一遍一遍道:“不會有事的。”
葛秀眨了眨眼,眼底一片的空茫。
她慢慢轉過頭來,烏黑的眼仁里倒映着謝馥的身影,這樣定定的注視,反覆透過謝馥看到什麼。
“馥兒,你聽說了嗎……”
“什麼?”
“……聽說,我入宮,是因為我挑中的這一隻宮花。你說,到底是因為我自己挑的那一隻,還是你換給我的那一隻?”
葛秀望着謝馥,聲音近乎縹緲。
那一刻,謝馥無端端覺得身子寒了一下。
像是京城裏深冬凜冽的寒氣,狂風攜裹着雪花,撞在她心口上,悶得慌,也冷得慌。
壓在葛秀手背上的手,感覺不到半點的溫度,只像是摸着一塊冰。
可轉眼,謝馥又覺得自己是摸着一塊火炭。
她緩緩地,撤回了自己的手掌,沒有半點的顫抖。
也許,心顫到極點,外在也就異常平靜了吧?
沉默半晌,謝馥深深望了葛秀一眼。
而後,她起身來,一句話不說,徑直邁出門去,更不回回望。
葛秀就坐在綉墩上,肩膀忽然垮下來,嘲諷地笑了起來。
沒有人知道她笑什麼,也沒有人知道謝馥才來坐了沒多久,為什麼又離去。
京城還正在熱鬧的時候。
謝馥出來,站在巷子口,回頭看了一眼葛府高高的門第,也說不出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麼感受。
她眨了眨眼,便不再繼續看,轉過身,看見一臉擔憂的滿月。
從頭到尾,滿月都沒有說話,只捏着拳頭,咬着牙。
謝馥拉了滿月的手,道:“還是去摘星樓吧。”
京城繁華,棋盤街上卻還沒到熱鬧的時候。
皇宮之中,也是一片的肅穆。
毓慶宮門口,一身藏青道袍的李敬修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兩隻眼睛亮亮的,進來的時候正撞上站在外面看天氣的馮保。
“喲,李公子您這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可是出了什麼喜事?”
李敬修連忙停下來,站在台階下朝馮保拱手,笑嘻嘻道:“不是什麼喜事,只是京中熱鬧了一番,我得立刻告訴太子爺去。”
“太子正在裏頭等您呢。”
馮保眼神一閃,笑眯眯地讓開了道。
李敬修連忙道謝,趕緊入內了。
朱翊鈞坐在書案後頭,面前攤開了一本書,右手邊是一桿筆,左手邊摞得高高的一本書上,則放着自己曾經隨身帶的那一柄韃靼來的匕首。
匕首的銀鞘纖塵不染,窗外的光透進來,照在各色的寶石上,有一種奇異的華麗。
李敬修的目光只在那匕首上停留了片刻,便移了出去,並沒有注意到這把匕首重新回到朱翊鈞身邊,到底意味着什麼。
他行禮:“小臣給太子爺請安!”
聽見這上揚的聲音,朱翊鈞抬起頭來,眉頭一挑,唇邊的笑意不淺不淡,道:“原本是想與你探討一下昨日的功課,可一見你這樣興奮的樣子,我倒好奇起來,外頭又出什麼大事了?”
“可也算是大事一樁呢!”
李敬修連忙靠近了朱翊鈞:“您還記得不久前法源寺燈會嗎?”
於朱翊鈞而言,法源寺的燈會,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他不動聲色,整了整外翻出來的袖口,將上面隱晦的蟠龍紋翻回內側去,淡淡問:“記得,怎麼了?”
“您既然記得,那一定也記得那一聯燈謎了。”李敬修也沒賣關子,“聽說那一聯就是謝二姑娘出的,可一直沒人能解出來對上。當時京城裏可還瘋傳了好一陣,近日才消停下來。沒想到,聽聞今早法源寺來了一位高人,竟然直接對上了這一聯。”
“哦?”
這倒是出了奇了。
朱翊鈞感了興趣:“怎麼對的?”
“烏龍上壁,身披萬點金芒。”李敬修記得清楚,“可這不是要緊的。”
“對倒是難得的絕對……”朱翊鈞思忖着,“京中又要出個名人了不成?”
“嗐,哪裏是什麼又?原本就是個大名人!”
李敬修搖頭直嘆,“您猜猜是誰?我聽說的時候都嚇了一跳,竟然是外出雲遊已久的徐先生,就那個張離珠的先生,徐渭徐文長!”
“……”
好半晌,朱翊鈞都沒說出話來。
他站起來,踱步。
張離珠的先生,也沒什麼好玩的地方,要緊的是謝馥跟張離珠的關係,會不會因此有點什麼改變呢?
不過這些都跟他沒關係了。
李敬修再次陷入萬分不解之中:“太子您怎麼不說話?”
“不過是一聯燈謎,有什麼好驚訝的?”朱翊鈞回過頭來,看着他笑,“能將這消息獻寶一樣跟我說,看來,你是半點也不知道啊。”
“什麼?”
李敬修迷茫。
朱翊鈞眯了眼,兩手背在一起,左手的大拇指輕輕撫摸着右手的虎口,有一種無端的悠閑。
“我聽大伴說,今晨早朝之後,元輔大人曾單獨與李大人說話,像是在問你是否已有婚配……”
“……咳咳咳!”
那一瞬間,李敬修險些被這消息嚇得跌倒在地,也不知怎麼就猛然咳嗽起來,一臉驚駭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