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章 那一抹夜色（下）
作為大西洲的原著居民，慧能雙叟自幼就生活在這片“被神遺棄的土地”上。兩人雖然都是亞特蘭蒂斯人，但對於八部天龍和娜迦族的絕技他們並不陌生。“黑宇術”以其霸道而恐怖的威力成為娜迦族的鎮族絕學，即便是娜迦族內部，能夠真正接觸到黑宇術的也只有寥寥幾人，這幾人中，真正將黑宇術修鍊成功的也只有娜迦族的大長老，就連族長都不曾完全掌握。
這門功法最大的特點是，它能夠無視天地之間的自然法則，以修鍊者個人為中心，獨自開闢出一方屬於自己的小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寒冰可以是火熱的，火焰可以是冰涼的，海水可以倒灌，泰山可以輕若鴻毛……所有的規則都在施法者一念之間。
但黑宇術只能在晚上使用，這道充滿着強大寂滅意味的霸道功法可以在瞬間切割開任何事物，擠壓空間，甚至連時間都變得扭曲和空洞起來。身處在這團濃稠的夜色中，即便真有神仙降世，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定位到夜色中的那個人，更別提追殺蘇大的這些人修為儘管驚世駭俗，但還遠遠沒有達到陸地神仙的境界。
驚訝、恐懼、茫然、震撼……無數種情緒匯聚在場間這五人的臉上，面對着未知的這片夜色，他們看着很無措，就像是幾個迷了路的孩子，很是可憐。
希瓦娜曾嘗試着射進去無數支超越時間和空間的箭矢，但都如泥牛入海，瘋狂旋轉的龍捲風、充滿着強大威壓的大光明劍在接觸到這片夜色的時候瞬間被分解、被凈化，變成一股淡然的細風，微盪在夜色里。
“我們這樣都殺不死他，還能怎麼辦？”
高大老頭髮出一聲絕望而凄厲的叫喊，聽着像是在哭。
其餘幾人盡皆沉默，希瓦娜抬頭看着被夜色遮擋住的天空，眼神極其複雜。蘇大的修為超出了他們的預估，超出了定製這個計劃人的預估，她甚至懷疑，就連教皇和智者希達來怕也料想不到，蘇琦寒的修為竟然已達到了天人之境。
一個蘇大就如此厲害，以大西洲和梵蒂岡雙方的力量竟也無法留住對方，以後要對付蘇秋白，誰能夠勝任？
在場的五人沒人見過蘇秋白的真面目，但他們心中卻很清楚，作為蘇家的家主，蘇氏兄弟的義父，一個擁有兩段傳說的人，其實力絕不比蘇大差。教皇對光明力量的參悟是整個梵蒂岡教廷最深的，他對光明力量的運用也是最強的，但即便是教皇親來，在面對終極黑宇術時，他是否能夠以純粹的光明破除這片濃稠的夜色？希瓦娜心中甚是懷疑。
蘇琦寒就隱藏在這片夜色里，憑着黑宇術強大的破裂空間的能力，他如果想走，這世上沒人能夠攔得住，便是教皇和帝釋天聯袂而至，也無法阻止蘇琦寒逃走。但此刻他並未離開，至於原因，在場的五人心裏很清楚。
和慧能雙叟相比，無論是希瓦娜還是那兩名光明騎士，他們的表情逐漸變得平靜下來。眼中所有的情緒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絕對的平靜。
“蘇秋白消失了太長時間，便是蘇家大先生也泯然於眾人視線久矣。但今晚過後，想必有不少人會重新記起蘇家的這幾個人，會明白傳說就是傳說，絕不會因時間和空間的變換而有所改變。”
披着絢麗輕甲的光明騎士朝前一步緩緩說道，他盯着夜色的眼睛中甚至露出一絲激賞。
“很多年前我聽師尊說法，曾言道，能夠無視天地規則，獨創自己的一方世界，便能稱之為聖人。《教典》中也提到過，每千年便有聖人出，前幾天神州天現異象，教皇便說過有人顯聖，今晚大先生不懼天劫，挑戰天地法則，雖未入聖，卻也距離聖人只差一線……嘿嘿，咱們妄想以五人之力誅殺蘇大，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似這等毫無信仰之人，即便修為再深，又豈能和師尊相比？”
另一個光明騎士嘴角露出一抹哂笑，很有些不屑。
“信仰是什麼？”
第一個說話的騎士眼中露出一絲迷惘，很快又搖搖頭，繼續說道：“大先生還在夜色里，想來我們幾個今晚很難活着離開。即便如此，以我們的實力，若是拚死相搏，他也絕不可能毫髮無傷。如今既然和蘇家翻了臉，就不要想着全身而退，只要能重創蘇琦寒，我等的犧牲就有了價值……”
希瓦娜冷笑一聲，說道：“梵蒂岡和亞特蘭蒂斯的戰爭持續了千年之久，聯繫雙方的僅僅只是利益，若是事情順利還好，如今估錯了形勢，咱們再想聯合起來共同對付蘇大，你以為有這個可能？”
彷彿是為了替這番話做一個證明，希瓦娜話音剛落，慧能雙叟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後撤，青石板路上的冰層驀然加厚，矮個老人幾乎是拎着高個如飛般後退，他的小腿泛出淡藍色火焰，每退一步，都能聽到腳下的青石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那是冰層和石板摩擦發出的聲音。
他們是天生的獵人和殺手，每一次出擊，高個負責羈絆和迷惑敵人，矮個則出其不意的讓對手斃命於他的腳下。由於兩人是雙胞胎，心意相通，所以他們的配合非常默契，有如天助。
如今事有不濟，兩人早已萌生了退意。僅僅只是對視一眼，他們便能清楚的知道對方心中所思所想。趁着前面還有三人掩護，兩人悄無聲息的後撤，如果在這片夜色到來之前能夠逃離這裏，生存的機會會非常大。
不管其他人怎麼想，這二人絕不想將性命丟在這裏。對慧能雙叟來說，只要能夠生存下來，面子又算得了什麼，所謂背叛，他們更是壓根都不曾考慮。
這次雙方聯手之事已然暴露，只要蘇大不死，就會有無數人開始追殺他們。但這兩個老頭對此已有心理準備，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將來面對的事情，而現在，他們只想留下性命。
兩個老頭一動，蘇琦寒也動了起來。漆黑的夜色開始朝前擴展，或者因為面積太過龐大，所以看着速度並不怎麼快，但這只是感覺，實際上，這片夜色移動的速度要比兩個老頭飛奔的速度快得多。
兩個騎士緊緊握住了手中的大光明劍，希瓦娜一手三箭，神情極為冷峻。夜色很快將三人籠罩其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聽不到任何打鬥叫喊。
瘦老頭餘光瞥見這一幕，心臟開始劇烈收縮起來，他很清楚，在這片夜色里，那三人正在做殊死的搏鬥，只是因為夜色太過漆黑，寂滅之意太過粘稠，所有的聲音和光芒全都被遮蔽在裏面，因此才顯得如此平靜。
他開始玩命的奔跑，每一步踏出，身體便會出現無數道殘影，電閃般的速度和空氣摩擦發出一陣陣音嘯，可不管他如何努力，那片夜色仍然以無視一切的霸道碾壓了過來，將二人收攏其中。
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剎，濃稠的黑夜逐漸散去，天空變得清明，頭頂的星空裏，星星又開始眨眼。
在這片夜色經過的地方，街道變得異常乾淨，那些隱藏在石頭縫隙間的蛛網和灰塵、那些長於石頭表面的淺淺青苔全都消失不見。夜風變得輕柔起來，狂暴的元氣也早已消散。
蘇大的咳嗽聲打破了寂靜，他的身形漸漸清晰，臉色變得蒼白，但眼睛仍然明亮如寒星，雙鬢的白髮似乎又多了幾根。
他有些吃力的直起身，緩緩擦去嘴角溢出的鮮血，從懷中掏出一方潔凈的手帕擦了擦手，然後揚掉，那方手帕便在輕柔的夜風中翩翩飛舞。
他的腳下，五個圍攻他的高手橫七豎八的躺在那裏不知生死，想到臨戰前自己接到的那個電話，他又禁不住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
三個男人如幽靈般出現在蘇琦寒身後，看到蘇大咳血，其中一個人臉色大變，顫聲問道：“先生，您受傷了？”
蘇大搖搖頭，“不妨事……”
說著又開始咳嗽起來。
那三個人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們屬於天璣部，自得到消息后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往這裏，誰知還是遲了一步。當看到蘇大腳下躺着的這五人時，三人臉色大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先生只憑一人就瓦解了大西洲和梵蒂岡的合力一擊，他們作為下屬，除了震撼外，更多的是說不出的敬畏。
“他們沒死，不過一身修為也廢了。你們將這五人帶回去，既然大西洲悍然撕毀盟約，梵蒂岡也不甘寂寞，咱們也不能總是閑着。”
“大先生要去找教皇？”
蘇大搖搖頭，說道：“雖然我一直不怎麼看得起教皇這個老頭，但不得不承認，就我現在這種狀態，若真是不自量力去了梵蒂岡，怕是死路一條。再者說，和教廷談話，我的身份還不夠，這件事要麻煩老爺子親自出面。”
“您是說宗主要回來了？”
三人眼中露出一抹狂熱。
“他一直都在，說什麼回來不回來？費城發生了一件大事，我得趕緊過去，這件事如果解決不好，將會有無數人死去……你們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帶人離開。”
……
目睹着蘇琦寒離開的背影，隱藏在大樓一角的宋穎和小方二人悄悄抬起頭，擦了把冷汗。他們彼此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睛中露出的那一抹恐懼。
小方這才知道，魁首對蘇大的描述一點都不誇張，自己親眼目睹了蘇大和這五人的交手，蘇大的修為才是真正的誇張。想起前不久自己還大言不慚的想要對付蘇琦寒，他簡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