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然這類流言蜚語大多數的人是半信半疑,不管真假就當八卦聽聽,當作乏味緊繃工作的調味劑,但凌然脾氣不好的確是事實,醫院裏的人都早已習慣他獨來獨往的風格。
現在,凌然身上的八卦又多了一則——院長千金蔣宜樺為了救他,不惜以肉身擋車,據說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蔣宜樺當場被狠狠撞飛,以拋物線飛出去倒地,傷及腦部一度命危。
幸好,蔣宜樺的小命在凌然的神手下及時開刀搶救回來了,但聽說小命只救回半條,不知是半身不遂還是成了植物人。
這段時間說法眾說紛耘,再度在傳仁醫院裏掀起話題。
直到眾人終於看見從鬼門關前回來的蔣宜樺現身,霎時明白半條命的意思了——原來一個好端端的千金小姐,變成傻子了。
說她傻其實也不盡然,在測試下,蔣宜樺該認識的該知道的都沒忘記,對自己的身分,從小到大讀的學校都記得,曾在法國留學一段時間的她,對交過的朋友以及擔任的醫護工作都有問必答,身為護理師的專業知識也沒遺忘,法文也說得相當流利,帶着好聽的腔調。
總之,該懂的都懂,唯一問題是她不理人,就連以前密切往來的千金幫成員前來探病,她也當空氣般漠視,愛理不理的。只要有人試圖靠近她便露出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驚懼表情。
有人質疑是凌然故意不把蔣宜樺腦子醫好,原因當然是他對心機女蔣宜樺相當反感,對其成見之深人盡皆知,乾脆動手腳讓她變惑兒,以後才不會糾纏不休。
話說回來,不只凌然對蔣宜樺有意見,醫院裏很多人都很討厭這位院長千金,偏偏她又是醫院裏的護理師,常仗着自己的身分欺負同事,做事懶散不負責任,對病患一點耐心都沒有,對醫師更是頤指氣使,橫行霸道也就算了,更和醫院的理事千金們組小團體,只要看人不順眼就明目張胆的對付那個倒霉鬼。
蔣宜樺就像醫院裏的伊波拉世紀病毒,大家見了她都能閃則閃。
而唯一閃不過的就是被蔣宜樺深深愛慕的凌然,為了能獲得凌然的青睞,這兩年來蔣宜樺使手段、耍心機,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連命都差點賠上。
但,凌然仍舊無動於衷。
如果蔣宜樺能恢復過來,明白凌然是個多冷酷的人,完全對她的犧牲不屑一顧,定會捶胸頓足加上詛咒,詛咒凌然不得好死。
只要她能夠恢復過來。
體型高大魁梧充滿存在感的凌然,身穿白袍、面罩寒霜正大步步出電梯,前往位於頂樓右邊走廊底部的VIP病房。
他所經之處,眾人紛紛退避三舍。
因為凌然醫師今天臉色很難看——儘管過去也沒什麼好臉色過——總之,凌然今天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很明顯地,他正處於盛怒中!
閃的閃,逃的逃,大家都夾着尾巴逃遠一點,免得掃到颱風尾。
指節分明的男性大手用力推開VIP病房房門,連敲門都省略,凌然氣勢凌人的踏進這空間寬敞、環境清幽,彷佛五星級飯店的病房,黑眸看向窗前貴妃椅上的小小單薄身影。
冬日暖陽從玻璃窗灑進室內,灑落在窗邊,那女人頭戴着黑色毛帽,把醜醜的光頭和頭上傷口遮起來,病服外披着一件B牌米色格紋圍巾,一雙腳在椅子下晃啊晃的。
凌然眼神一凜,雙手盤胸,凶神惡煞的盯着那窮極無聊到無所事事的女人,開了口,「我不是你的私人保姆,無法隨傳隨到!」
這是第幾次了,每次只因她要見人或是她找院長訴苦,溺愛女兒的院長就會立即打電話,無論如何他都得立即放下手邊的工作飛奔來VIP房報到。
乾脆以後他別開門診,別進手術房了,就專門伺候她大小姐一個人就好了。shit!那乾脆殺了他!
小小頭顱垂得低低的蔣宜樺,緩緩抬起頭來。
她巴掌大的小臉透着一抹蒼白,鑲嵌在小臉上的大眼眸澄澈得宛如太陽般耀眼,這樣柔弱純真的小女生,半點看不出是愛耍手段的心機女,更不像是驕縱的大小姐。
瞧着她抿着嘴,忍着不掉眼淚,要哭不哭的像無助又無辜的小白兔,這表情狠狠地讓凌然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本已到舌尖的嘲諷硬是吞了回去。
「這是我最後一次聽院長的話來見你。以後,除非你有緊急狀況,否則我不會再踏進這裏一步。」撂下話,凌然轉身就要走。
「你等等……凌醫師,你不能丟下我不管,我、我只有你,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
他才踏出一步,身後立刻傳來虛弱的哀求聲。
濃眉一攢,他殺氣騰騰的回頭。「我跟你不熟。」
過去,蔣宜樺老是找各種機會接近他,連他住的地方也不放過,竟然在他住處對面買下一戶當起鄰居只為了跟他近水樓台,纏人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這些還無所謂,反正眼不見為凈的功夫他已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把她的熱絡當空氣很簡單,可這女人卻一點也不懂得死心兩個字怎麼寫,竟然和理事千金,也就是陶志緯的小三吳沛馨搞起假車禍,想演齣戲讓他心生內疚進而接受她。
想起那天的突髮狀況,凌然不屑地撇撇嘴——蔣宜樺異想天開找人在他家門口埋伏,打算上演美女救英雄的戲碼,結果負責開車撞人的男子不知是沒經驗還是臨場反應太差,看見蔣宜樺衝出來竟然錯把油門當煞車踩,蔣宜樺當場被撞飛。
當時不知情的他的確對捨命救人的蔣宜樺大大改觀,甚至考慮過若她有個不測,他會負責她的下半生。
孰料經過警察調查,原來一切都是一場戲,花錢買通車手的正是蔣宜樺本人,她是這場假車禍的原凶,只是最後自食惡果。
這件事被生怕醜聞影響家族名譽的蔣毅利用關係壓下來了,車手負起應有的法律刑責,蔣宜樺則躺進醫院裏了,而他也不必為她感到憐憫,甚至因為得知真相,對她更加厭惡。
完成了腦部手術,確認蔣宜樺狀況完全OK之後,他以為就此功成身退,不必再跟她有糾葛,誰知她清醒后卻要求院長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留在她身邊,理由是,她需要他!
過去種種他已不計較,反正她已經得到報應變成這樣了,但要他之後再任由她擺佈,他無法接受,要不是看在恩師蔣毅的面子上,他何需隱忍這女人繼續興風作浪。
「我、我知道我們不熟,但、但是我真得很需要你,你在我身邊我才有安、安全感。」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可見她有多怕他。
明明怕着,為何又執意要見他?
「我對跟你在一起感到極為反感。」凌然完全不修飾自己對她的感覺。「你已經痊癒,不管腦部、身體和精神方面都一樣。你是一個正常人,別再裝病騙院長耍着我們玩,院長肯聽你扯謊,我可沒空奉陪。」
他的無情,他的狠戾,嚇壞了蔣宜樺。
眼淚一顆顆從她圓圓的大眼中無聲墜落,眼神充滿控訴,那眼神和表情無預警的烙進凌然眼底,讓他感覺心臟像被狠狠揍了一拳般,疼痛難當。
該死的!事情究竟是哪裏出了錯?
明明他面對的是個蛇蠍心機女,為何每次一看到她淚眼婆娑的樣子,胸口就劃過一陣心疼?
為她心疼?發神經了他!
凌然別開臉,目光從她楚楚可憐的臉蛋上移開,他讓自己狠下心來,千萬別心軟。
抽抽噎噎的哭聲在VIP房裏響起,蔣宜樺哭成了淚人兒,還哭到打嗝。
「你究竟想怎樣?」他受夠了,氣得咬牙低啦。
他扭頭,殺人般的目光對上她的淚眼,瞬間震驚的定住,再吐不出半個字。蔣宜樺那可憐兮兮的表情和眼神……竟十分神似因憂鬱症纏身,抑鬱而終的江圓圓!
凌然和江圓圓一年前認識,江圓圓因為朋友塗白洋車禍受傷,需住院長期復健而自願到醫院擔任義工。她擔任義工的期間,他們曾有多次接觸,出身平凡人家,
學歷不高,個性怯懦害羞的江圓圓是個善良的女人,她盡心儘力照顧塗白洋,到兒童醫院照顧病童也不嫌苦,有時候還會跟着他的醫療團隊上山義診,她吃苦耐勞又為大家着想,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在那段時間裏,他對江圓圓產生了異樣情愫,可是這分情意只能深藏在心底,因為她已為人妻,丈夫還是他醫院同事陶志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