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喔,這件事情我已經讓人盯着了,也派了人去尋,你這肚子月分也挺重了,就別操心了,小心地讓自己別染上疫症就行,少讓他操心……什麼?!”華紹懿叨念到了一半,才反應過來她剛剛說什麼,頓時拉下臉,“你這不是胡鬧嗎?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也知道外頭現在是什麼狀況,你還想着往外走?你就是不把歐陽霄放在心上,難道連他這一點骨血也都不放在心上嗎?!”
“我要去找他。”蒲梓伶又重複了一次,挺直了背脊站在那裏,眼神沒有任何的退縮,彷彿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不是徵詢他的意見。
華紹懿忍不住皺眉,覺得之前以為這姑娘好性子的自己果然是眼睛瞎了。
她根本就跟歐陽霄一樣是執着倔強的硬石頭,軟硬不吃啊!
“你自己說說,你挺了一個大肚子能夠做什麼?找人?我派了那麼多的人手去,難道還差你一個?行了,別搗亂,這段日子你也跟着住在縣衙中吧,我再另外撥幾個人手照顧你……”他自顧自地說著,不打算再跟她廢話了。
蒲梓伶知道自己挺了一個大肚子,不管說什麼都不會有人願意幫她的,可她還是要去。
對於歐陽霄,對於她對歐陽霄的感情,她本來還有一些不確定和不安,可她在聽說他失去了消息之後,心中的不確定就全都變成了同一個聲音——去找他!
她不發一語地轉身就走,華紹懿還以為自己真的把這個女人給說服了,也就不管她,繼續思考着該從哪裏調藥材,來想辦法壓制住現在這股看起來快要失控的疫情。
結果不到一會兒,守在外頭的小廝就急急忙忙來報,“世子爺不好了,蒲娘子乘了馬車走了!”
華紹懿手中的玉筆頓時折成了兩半,他咬着牙,臉色比烏雲還黑,覺得心肝肺都疼了起來。
“歐陽霄,看看你找的女人給本世子添的麻煩!”
而被一堆人掛在嘴邊的歐陽霄,此刻則是窩在一棵樹上,他衣衫沾滿了塵土血跡,水袋中的水所剩不多,嘴唇乾裂得脫皮,即使他的附近就有一潭湖水,他也不敢喝。
他還記得她剖屍的時候弄出來的那一堆蟲子,也記着她說過那蟲子只怕是依水而生,如果不能完全煮開,不要說喝進肚子裏,就是碰也最好不要碰。
自己在鎮輔司許多年,還是頭一次遭了這樣的大罪,而原因居然是一堆的蟲子,想想也真是夠不可思議。
歐陽霄和華紹懿的想法沒有錯,清查之下,的確有兩三個地方,在秋收送糧時晚了,扣除掉地處偏遠以及收成不好的可能性,他們就把目標鎖定在這個叫做遠山縣的地方。
遠山縣的縣令胡仲直說不上有什麼特別的政績,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這人上任后不久,這裏的山匪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只是沒了山匪的騷擾,這地方似乎也沒因此而繁榮起來,甚至每年的稅收越來越低。
那時歐陽霄看完了資料,覺得就算不提那些屍首的事,這人肯定也有些古怪,就鎖定了他打算好好的查查。
結果一查,不只是查到了那些屍首的來源,甚至還不小心動了這佔據山頭的山寨,他一個人挑了半個寨子,身上的衣裳也被染紅了大半,最後暫時躲進樹林裏,一躲就是兩日。
他早發覺自己因為胸口被劃上了一刀燒得厲害,有幾次都覺得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覺,但他還是咬牙撐了下去。
他要回去,即使沒人等着他也要活着回去。
他在神思恍惚中,想起那日最後見到她的樣子——她站在那個男人的身邊,他知道那是她退了親的前未婚夫,兩人說著話,他甚至還牽起她的手,而她卻沒有立即甩開,看起來像是默許了。
那時他覺得自己幾近瘋狂,直想將那男人的手剁了,甚至想把自己所有知道的酷刑都往那人身上招呼。
可他終究是沒有動,只是站在那裏,眯着眼看着他們,然後他終於明白了之前一直不明白的事。
桑歌在他最狼狽的時候給了他溫暖,所以他一直記着,甚至在那場意外之後,即使被逐出家門,也要尋到她,娶她為妻。
但直到看見蒲梓伶跟那男人親近,他才知道,他為桑歌做的那一切,跟男女情愛無關。
如果真的是愛,就像面對如今的她,他光只是想像有另外一個男人站在她的身邊,日夜相依,他就覺得自己無法忍耐。
她想要的答案,其實他早就心裏有數,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夠讓她明白,但到了現在,他知道那些都已經不重要,她的那些疑惑,他願意用一輩子來回答她。
他看着的人,一直是她,願為她屈膝,願意把世界上最好的都給她。
只要她不離開他的身邊,即使是強硬的禁錮着她,即使她對他會有恨,他也會去做。
歐陽霄想到一半,忽然瞧見樹林間有人影晃動,他撐着身子站了起來,緩緩地抽出了刀,眼裏閃過一抹陰冷,不確定自己今日是否能夠全身而退。
然而他也只能一搏。
輕薄的刀身上閃過他清冷俊美的面容,他微微一笑,當那些人逐漸包圍了他所在的這棵大樹時,他輕輕躍下,刀隨人轉,划落一地血花。
“我還想回去見她,所以我不能死——”那就只有你們去死了。
【第九章】
根據趙瑞芳之前給的消息,蒲梓伶知道外頭已經逐漸亂了,幾個疫病蔓延的區域有許多的百姓出走了,可親眼見到,她才明白現況不是一個亂字能形容的。
她從午門縣往遠山縣走,一路上見到許多人背着包袱逃難,然而路上死屍眾多,幾乎讓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回到了美國的屍體農場,一具具的屍體在太陽下曝晒,讓研究員們可以觀察它們的腐爛情況。
可是她知道這並不是,她也很清楚的知道情況有多危急。
她懷着身孕只得選擇搭馬車——她去縣衙馬房時,遇到了趙耀庭,對方聽說歐陽霄查到線索卻失蹤,而她要去找他的事情后,便表示要跟來,也幸好他在,才有人能夠駕馬車,可是馬兒在路上喝了水,也開始有上吐下瀉的癥狀時,她也只能下車開始步行。
幸好遠山縣並不遠,趕了一日的馬車,她和趙耀庭又走了一個多時辰就進入遠山縣的地界。
而她本以為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已經是人間地獄,可到了遠山縣,她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地獄。
遠山縣如果真的是最早出現病例的地方,那也不怪這裏的情況比外頭還要糟糕十倍以上。
蒲梓伶和趙耀庭兩個人都戴着口罩,手上也戴了手套,盡量不讓自己碰到任何可疑的物體,走在路上,越看心裏越是沉重。
趙耀庭那跳脫的性子,在經歷疫病的事情后已經穩重許多,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路上看到了太多的慘狀,現在根本就是不發一語,沉默的讓人擔心。
蒲梓伶雖然也受到了不少衝擊,但終究是法醫出身的,調適得比任何人都快,更何況她的心還掛在消息不明的歐陽霄身上,還得分心思考如何找人。
她沒有去找客棧,而是準備直接上山,一旁趙耀庭還是有在關注她,看她一路走了過來臉色已經蒼白如雪,皺着眉攔住了她。
“就算是急着找人,也得先打聽打聽,你這樣莽莽撞撞的要上山,哪裏找得到人?再說你也該歇息了,也不想想你自己可是有孕在身的人了。”
她喘着氣,總覺得入了遠山縣后,心裏頭的不安越來越重,就像是一種奇怪的預感催促着她繼續往前走一樣。
“不,我還可以……放心吧,我還撐得住。”說著,她舔了舔有些發乾的唇。
他們帶的水有限,且大多放在馬車裏,必須省着點喝,她一次最多也只喝兩口水袋裏的水,達到潤喉的目的就行。
一路上雖然忙着趕路,可是她也發現了一些東西,只是還需要更多的證據確認才成。
因為蒲梓伶的堅持,兩個人只在陰涼處略微休息了下,就繼續往山上出發。
她覺得自己根本就像瘋了一樣,明明不知道歐陽霄在哪,卻還是順着直覺一直走,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麼指引一般。
汗水浸濕了她的衣裳,甚至她的肚子微微的有些抽痛,她知道這是因為運動過度的關係,可她沒辦法停下腳步,至少在看見歐陽霄安全之前,她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