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第二章】

看着語萱進屋,閔鈞微微一笑,他不急着離開,把車子停好關上引擎,他走出車外抬頭望向莊家的二樓。

莊語萱需要時間消化兩人結婚的消息,他也需要。

他有對強勢的父母親,他們對待孩子的教育方式很一致,從他出生那刻起,他們已經幫他安排好一輩子要走的路。

路很長,風景也不壞,但他不能左顧右盼,只能抬頭挺胸用比別人更快的速度朝目標前進。

他念最昂貴的幼稚園,請最好的家教,他讀美國學校、出國深造,然後回國進入自家公司上班,接下來,應當理所當然的和父母挑選的女人結婚。

「喜不喜歡」從來不是他人生中的選項,他只有一個選項叫做「服從」。

青春期的他沒有叛逆過,當然兒童期、成年期也沒有,他是天底下父母最喜歡的那種孩子,但如今他痛恨自己的服從。

今天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叛逆——在母親傳資料給他的同時。

資料上有個名字叫做盧欣汸,家世背景都很優,學歷很高,據說性情品德也好得不得了。

他應該乖乖地在下一次的宴會裏主動去接近盧欣汸,分析她然後和她交往,兩年或三年的交往期吧,之後結婚替家族創造更大的獲利。

是因為這份資料讓他不耐煩,臨時起議決定叛逆的嗎?閔鈞不太確定,但結果是——他結婚了,和一個初識的小女生。

事實上,他早就認識盧欣汸,她是他的學妹,一個傑出優秀,並且很……要強的女人,她被製造出來的程序和自己相差不大,可以喊她「陸閔鈞PartⅡ」,他連自己都不喜歡了,怎麼會喜歡PartⅡ?

過去二十三年,他以一種機械人的型態生活着,喜歡不喜歡,討厭不討厭,快樂不快樂,情緒這方面的事不常在生活中出現,所以他不清楚「喜歡」是什麼樣的感受。

但,語萱讓他印象深刻。

他對舞台上的她驚艷,才十八歲就可以這樣漂亮、這樣有才華,他相信二十八歲的她一定會成為男人競相爭逐的對象。

他只是想到後台和她談談出國念書、獎學金這方面的事,他有意栽培、延攬她為自己做事,卻沒想到會撞到那一幕——拉扯別人的頭髮、對人拳打腳踢的莊語萱,比舞台上的她更搶眼,有一句台語可以貼切地形容他的感受,就是——他被煞到了!

他的眼睛離不開她,她的美麗、她的狼狽、她的委屈、她的憤怒……她是那樣的鮮活清楚、那樣生動活潑地烙進他心底。

提起結婚,只是一時興起,他並沒想到語萱會點頭同意。

可是在她同意的那刻,他的心……居然妥貼了、踏實了,被「資料」弄得滿出肚子的煩躁瞬間消失,他整個人瞬間輕鬆起來。

隨着載她進戶政事務所、領表、登記,每個步驟都讓他更確定這是他要的。

很幼稚?他居然要靠一個剛滿十八歲的小女生來表達自己的叛逆?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衝動沒腦,但他就是衝動了、沒腦了,並且……解禁似地快樂了。

她問他後悔嗎?

他篤定搖頭,快樂這件事只會讓人盲目追求,不會後悔的。

接下來呢?假戲真做還是和她簽下一紙婚姻契約,他助她完成夢想,而她當他的擋箭牌?

微微一笑,這時,樓上傳來的爭吵吸引他的注意,幾句嚴苛的批評讓他皺了眉心——

你有什麼好的?除了一張臉外,有什麼能耐勾引陸閔鈞那種男人……

靠近、細聽,越聽濃眉蹙得越緊,閔鈞深吸氣,想敲開那扇鐵門。

心有靈犀似地,鐵門居然自己開了?他有超能力?

他還沒調侃完自己,就見語萱彎着腰從鐵門下面鑽出來,逃難似地往外奔。

在哭嗎?見語萱矇著臉朝反方向跑,閔鈞一愣之後,迅速追過去。

追得近了,他聽到她的啜泣聲,心微微地抽着。

他抓住她的手臂往後扯,語萱被突如其來的力道拉進一個寬闊的懷抱。

直覺掙扎卻掙不脫兩隻強而有力的手臂,猛抬頭,她才看清楚那是自己的丈夫。

啊……丟臉死了,他為什麼還沒回去啦?

她不掙扎了,反而把頭埋進他懷裏,如果這是洞,她願意往上面填土,等明年春天生根發芽后,再用另一副面貌對他。

閔鈞後悔,不應該讓她自己回去面對親人的。「委屈了?」

她沒回答,但情緒被這三個字勾起。

對啊,世界超級大委屈!

交往五年的男朋友變成死黨的入幕之賓,夢想與未來被婚姻取代,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企圖在母親身上得到安慰,沒料到她得到的卻是「斷絕母女關係」。

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她以為自己沒有淚腺這個構造,沒想到……委屈、傷心令她放聲大哭。

閔鈞認識語萱多久?不會超過十二個鐘頭,卻已經見識過發光發亮的她、倔強不屈的她,委屈哀傷的她,以及哭得像個無助孩子的她。

很鮮活的小女生啊,有這麼豐富樣貌,誰說他的新鮮感不會長久。

他低聲說:「走,我們回家。」

他的家很……很漂亮?很先進?很冷清?

每個形容詞都是正確的,卻也都不完全正確,房子很大將近一百坪,光是他的浴室就比她的房間大很多。

這麼大的房子只隔成三房兩廳。客廳、餐廳,書房、健身房和主卧房,所以每個房間都空曠得……難以形容。

一個主卧,代表他獨居,沒有與家人同住。

手指撫過的任何小角落都摸不到灰塵,代表他有潔癖。

而屋裏的傢具擺設高級卻簡單,沒有多餘的物品,代表他極自律。

人家說,什麼人養什麼狗,可不可以以此推論什麼人住什麼屋?

「你要先洗澡還是我先去?」

「我先……」飛快出口后,語萱想起什麼似地停頓一下,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問:「我可以先嗎?」

誰會狠下心拒絕一身狼狽的女人?

外面光線不足,只看見她的臉頰是腫的,進到屋子電燈大亮,她手臂上橫七豎八的傷痕清楚到讓人觸目驚心。

岳母下手真重,他應不應該為老婆申冤,跑去打家暴專線?

「你先洗吧,我還有一點公事要處理。」

他體貼地領着她走到房間裏,十幾坪的房間旁邊連着一間很大的更衣室,衣服不多只有三成滿,更衣室後面接着浴室,浴室外面是陽台。

這間屋子很大,包括陽台,陽台有採光罩,擺着洗衣烘衣機,還有大大小小的盆栽,沒有人澆水,葉片下垂,奄奄的出現缺水現象。

他在更衣室裏面找出長T和未拆封的男性內褲遞給語萱。「先將就一下,明天再去採購日常用品。」

「謝謝。」

他帶她走到乾濕分離的浴室,指着牆上的大柜子說:「裏面有盥洗用具,需要什麼自己拿。」

「謝謝。」好像除這兩個字外,她找不出其他可以應對的話。

他點點頭,退出浴室。

關上門,語萱看一眼四周,這是個陌生環境、陌生的男人,她應該緊張的。

如果想像力不壞,她會聯想到藍鬍子、殺人魔之類的故事情節,也許到了明天清晨,她會發現自己腎少一顆、肝臟少一葉,整個人被泡在冰水中。

但是……並不,這個陌生環境加上陌生男人,竟讓她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獲得紓解。

閔鈞站在書房裏,他應該習慣性坐下、習慣性地打開電腦或取出一本書閱讀。

但是沒有,他來來回回地走着,走了十幾趟,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

他心底隱隱地帶着一絲說不出口的喜悅,當然,這種感覺不尋常。

正常的他應該開始計劃如何跟父母提這件事,如何在打消兩家聯姻想法的同時,還能繼續進行事業合作。

但他不願意想,只想……在幾分微甜的氣氛里,靜靜地享受着。

可惜他的運氣不好,就在他進行「不尋常感受」時,手機響起,是他的母親。

「媽,這麼晚了有事?」

「收到我傳過去的資料了嗎?」陸母的口氣輕揚,心情相當好。

「收到了。」

「空出時間,我安排你和欣汸見面。」

「恐怕不行,除非媽希望我犯下重婚罪。」他直覺回答,沒有透過縝密的計劃,因此他母親當場爆炸——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已經結婚了,在今天下午。和盧家合作的企劃我會繼續進行,但如果這些計劃必須以結婚為前提,那麼恐怕得終止了。」

閔鈞淡淡一笑,帶着刻意的挑釁,但他心底沒有臉上表現出來的這樣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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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忘了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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