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學習

“啪！”戒尺的聲音再次從一間書房裏傳出，胡振華緊咬牙齒，小臉緊繃，右手緊緊地攥着，隨後又伸了伸手指，這已經是老先生第三次打他手板了。從小花提醒后，胡振華就趕忙背誦論語，但是時間太短，勉強記下來一緊張卻背錯了三次，就這樣還是孩童腦子好使的緣故。可是胡振華從骨子裏有些抵觸再加上這本論語是用繁體字書寫的，習慣了簡體字的胡振華一見之下頭都大了，雖說簡體字和繁體字相似，前世也學過論語，可無奈的是長時間當游輪服務員，荒廢了學業，竟然有幾個字不認識。本來認為老先生眼花耳聾，自己糊弄幾句就可以對付過去，但今兒算他點背，這位老先生可是從清末過來的秀才，對於聖人的言行早已刻在骨子裏，一聽到胡振華背錯，書生脾氣一上來就操起戒尺毫不猶豫的打了下來，絲毫也不體諒胡振華同學身體剛好，還處在虛弱中。火辣辣的疼痛感從左手心衝進心底，胡振華同學裂了裂嘴，斷斷續續的再次背了起來。

小時候胡振華也曾鬧過脾氣，頂撞過老先生，以為憑藉著爺爺的寵愛，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這消息一傳回家中，老族長鬍清覽就大發雷霆，整整讓胡振華跪了三天的搓衣板，整頓整頓的殘羹冷炙讓他現在想起來，從骨子裏還有一絲恐懼感。打那以後，他就知道，誰的話可以不聽，但老先生囑咐的事情一定要做，還要做好，否則讓老族長知道了，那麼處罰就比打板子狠多了。委屈的小胡振華哭鬧過好幾次，但是胡清覽就是不鬆口，胡家上下連僕人都紛紛勸說他不要使小性子了，一定要聽先生的話。見整個大院的上上下下都以為是他的錯，小孩子感到了害怕，以後再上老先生的課就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再也不敢頂撞老師了。

清末朝廷廢除了八股，停科舉，讓千萬束髮苦讀的秀才舉人失去了奮鬥的目標，引起了整個社會階層的崩潰，無數的舉人秀才流浪街頭，失去了營生的能力，以此同時，遠在海外的華人家庭紛紛向國內的秀才舉人發出了邀請，希望他們能教育自己的下一代。在教化海外的誘惑下，大量的秀才舉人毅然拋卻“父母在，不遠遊！”的聖訓，遠撲海外，散佈在東南亞、歐美等地，就此定居下來。

在海外奮鬥的華人一直心懷故國，對於祖國充滿了思念和留戀。華夏兩千多年的重農輕商政策使商人從骨子裏對於讀書人有一定的敬意，在清末廢科舉的影響下，海外華商利用同鄉同族的地域或姓氏的關係將國內的讀書人請來教育啟蒙自己的子女，希望自己的子女不忘根本，心繫故土。出於維持生計的需要和同宗族的情誼，有大量的秀才舉人遠赴海外，並以此營生在全球各地穩定繁衍了下來。

東南亞地區離祖國最近，受國內風氣影響最大。而散佈於東南亞各地的華人家族為使族內年輕一代受當地風氣的影響，對於清末的先生十分敬重，不但親為其安排住房，購買書籍和文房四寶，還十分莊重在孔子像前舉行拜師儀式，讓家族內的年輕子弟獻上敬師茶，並嚴肅的告誡族人：在書房裏，先生最大，一切聽從先生的安排，不得有絲毫違背。而這些秀才舉人見這些族長非常敬重自己，感動之餘對於宗族年輕子弟的教育工作十分殷勤。

年輕華人見父母態度十分堅定，沒有絲毫猶豫，而且處罰也十分嚴厲，於是紛紛用起心來，不敢有絲毫的鬆懈。不管這些秀才舉人如何迂腐，但其對於教學的態度十分認真，可以說達到咬文嚼字的地步，這不但贏得了學子們的敬重，同樣讓族內長輩十分滿意。在這種方式下，年輕族人同樣學有所成，留學歐美之後仍然保持本性，沒有受到不良風氣的影響，於是更多的華商和家族紛紛邀請國內的秀才舉人執掌族內的教育工作。

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尊師重教的規矩被各個遠在海外的華人家族作為祖訓保留下來。由於身處海外，華人對於傳統教育遠比國內重視，無論是資產豐富的華商，還是書香門第的華人家族，抑或是落魄的華人家庭，對於教育工作都十分支持。同樣的，海外華人想有一定的作為，在論語等傳統儒家方面必須有一定的功底，若打扮新潮，開口閉口鳥語不斷，骨子裏崇洋媚外，這會使海外華人下意識的排斥這些人，無形中這些人就會被孤立起來。從此以後，就不會再有發展空間了。

海外華人非常固執的執行傳統教育，並將其列入祖訓，這讓國內人士極度不解，當然更讓國人感到羞愧。因為許多的應該堅持的傳統在國內都找不到痕迹了，或者還保留的就只有其形而神盡去。近年來國內傳統教育興起，許多遺失的東西都要從國外找回，而此時國外華人家族對於傳統禮儀傳承的非常完整。國內的人士到國外出差旅行，見到很多華人家族的年輕族人，其表現令國人汗顏，自感本身西化遠比身在國外的華人更加深入，問及根本原因就是堅持傳統教育。

不得不說，儒家文化還是有很大的生命力，無論處於那個時代，對於教化萬民，維持華夏民族的本性風氣具有很大的作用。自孔子所創的儒家文化從春秋時期興起就一直貫穿中華民族近兩千年的歷史長河中，無論時代如何變幻，儒家文化依然長盛不衰，這說明以儒家文化為代表的傳統文明是華夏民族特性的本質體現。若不堅持傳統教育，民族的本性就會消失，斷掉發展和前進的道路。北宋開國宰相趙普曾有過：“半部論語治天下”的名言，可見儒家文化的實用性，歷朝歷代研究論語的成千上萬，窮盡一生也沒有吃透論語，這足以說明傳統文化的博大精深。

在後世見證了傳統文化的回歸之後。胡振華才明白祖先的強大，因此在這個年代，雖然社會風氣日益西化，族內長輩也十分開明，但是有些底線是不能碰觸的。比如這傳統教育，海外華人一致認為這比家族傳承更加重要。一個家族有起有落，這很正常，即使滅亡也是符合常理的，但是不進行傳統教育，將會徹底斷掉海外華人的根，把祖先的文化丟失，這可比民族滅亡更令人含怕，更加使人驚懼。所以在東南亞各地，儒家文化的傳播一直很順利，華人大家族對於古代書籍的搜索，文物的收購一直是不惜任何代價的。任何海外華人家庭都以族內藏書的多少，文物的貯藏量作為判斷標準，看其是否值得交往。

在胡振華所生活的這個時代，東南亞各地一直文風盛行，看一個人的才學就主要看一個人傳統文化的造詣。東南亞各地的書寫用字一直是繁體字，這是一種對於祖先的尊重，雖然處於對外的需要不少房子建造非常西化，但對於宗祠等祖房的建設一直採用傳統方式。如果你身處東南亞華人聚集區，你會發現自身好像穿越到中國古代，在那一排排的傳統居民區，更會感受到一種歷史的厚重感和文化的滄桑感，在這種情況下，一種不由而生的敬仰充溢在心頭，呼吸也會穩了下來，腳步也會輕了起來。

“好了，這次考校不通過，再給你一次機會，三天後再考一次，若還不弄通過，我將會把你逐出師門！”一股蒼老而厚重的聲音從書房中傳出“吱”呀一聲，雕花大門被推開，小手紅腫的胡振華呲着牙向門外走去，表情非常沮喪。考校不通過，這對於胡振華還是頭一次，臉上無光不說，更會讓人用異樣的目光看他。“下一次一定要通過”！，暗下決心的胡振華吸了口氣，大步邁往自己的居所。時間不久，一座獨居小院映入眼帘，老遠就看見小姑娘倚坐在門檻上眨巴着眼睛往這邊望來，一看見胡振華，小姑娘兩眼一眯，就立即轉身進了屋。正納悶着呢，就看見小姑娘手中拿着藥瓶往這邊跑來，腳步加快，似乎已知曉自己的小少爺挨板子了。

“你早知道我要挨板子了？”房屋內，胡振華端坐在凳子上，一邊感受着塗抹在左手掌心的涼意，一邊故意板著臉不理正在獻殷勤的小姑娘，彷彿感受不到正為他按摩的小姑娘的心意。小姑娘一聽這話就臉色一暗，撅着小嘴不滿的繼續按摩，一幅不理睬胡振華的表情，彷彿十分委屈的樣子。看到鏡子裏小花那委屈的眼神，胡振華“撲哧”一笑，說道“小花，你真不禁逗！”聽到這話，小姑娘眼裏喜意一閃，重重的錘了幾下胡振華，嘟着小嘴說到：”小少爺，你！你故意氣人家！人家這是聽從先生的安排，說你受傷剛好就去參加考校，能達到這種程度已十分不簡單了，但是對學生的嚴厲是為了促進學生的進步......”聽到這話，胡振化心底里一暖，那几絲從後世帶來的玩世不恭就此不翼而飛了。

日光漸漸落下山頭，晚霞漸漸瀰漫在了天邊。靜坐在房內的胡振華望着窗外的天空，心底沉思起來。以後的路該如何走呢？好像前世所學的海洋知識似乎沒有多大的應用空間，家族的生意中心也不在海上，那麼我該如何規劃自己的人生呢？雖然知曉很多大事件，但離自己太遙遠，用不上。這印尼的局勢十分動蕩，不是長期居住之地，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本地勢力拔掉；回國內？文革雖然要結束，但是國內的政治意識糾紛太壓抑，家族遷回內地沒準就會被集體化，這個時候私有經濟的合法地位還沒有在憲法中確定，風險太大：去美國？後世華人在美國也有一定的話語權，起碼地位比黑人強上許多，等等？此時美國的排華法案還在進行中，要是現在去美國沒準會被當成共黨內線呢，反正在美國人眼中華人就一個摸樣，還不行！那該如何是好？難不成去非洲建個小國家？思前想後，愁得胡振華抓耳撓手，不時的用小手撐着腦袋點着頭，突然！厄？胡振華趴在桌子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