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冬之蟬.09

番外三 冬之蟬.09

後來的幾天裏,張良一直呆在醫院,而蕭默珩呢也不怎麼說話,他總是一人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看起來像是在發獃,但眼神卻格外專註,讓人根本他在想什麼,或者是什麼都沒想。僵持了很久后,張良正拿起水果刀在削着一個蘋果,這時,蕭默珩原本失焦的眼神才聚集起來注視着他。

“怎麼了?你不喜歡吃蘋果?”

“果皮一點也沒斷開。”

“什麼?”

蕭默珩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的刀工很好。”

“是……是啊。”

“你是學醫的?”

“不是,我很小就出來工作了,根本沒上過大學。”

“是嗎?”

“嗯。”

感覺到張良心中的一絲自悲,蕭默珩才說:“以前在後台練琴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有人在台下聽着,我一直在想,他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這座學校的學生,或者……也是跟我一樣喜歡提琴曲的人。”

果然,只有在說到音樂的時候他才會多說幾句。

“我以前,不聽過什麼小提琴,連音樂也不怎麼聽,但我卻很喜歡你拉的曲子,從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張良慢慢描述着,像是又回到了當日午後的場景,“那樣的曲聲從舞台後傳出來,讓我心中覺得又安寧又親切,就像是……我又活過來了一樣。所以,後來的每天每天,我都會去聽你拉琴,而你的琴聲也總是如期而至。慢慢的,這好像變成了我的一種習慣,我喜歡坐在角落裏在大家都看不到的地方聽着這隻屬於我的音樂,儘管……我從來不敢走上台去拉開那幕布。”

“難怪,那天看見你的時候就像是認識了很久,已經很久很久。”

張良目光一下落到了這人手腕上厚厚的紗布上,是啊,已經很久了,可就是因為他,才毀了這人一生毀了他從小就有的夢想,毀了他摯愛着的音樂。厲楠遠說,他不單單是不能去英國,而且從此以後再也不能拉琴了,再也不能……

“你,真的很喜歡音樂?”

“嗯。”

“為什麼?”

這一時,蕭默珩的眼中閃過一絲惆悵,“因為,只有它們才會認真的聽我說話。”

“我也能。”

蕭默珩偏過頭來,他目光清淺的看着張良,就像是在看着一處尋常不過的風景。

“默珩,真的,我也能。”

“是嗎?”

如果自己曾經奪走了他的摯愛,那為什麼不重新給他找到另一個摯愛呢?或者說,為什麼不能讓他自己成為蕭默珩的音樂,成為他手中的琴弦呢?這是自己欠他的,這一生必須還清。

“我能聽到你心裏的聲音。”

蕭默珩笑得有些苦澀,但他並不作答,只是指了指盤子裏的蘋果,說:“你先吃。”

“還是你吃吧。”

蕭默珩搖搖頭,“我想看你吃的樣子。”

張良猜不透這人的意思,他小心的將這蘋果切好分好后才用叉子叉起了一塊放在嘴裏。平時張良可不怎麼吃水果,而這蘋果的味道有些寡淡,咬起來硬硬的,在這冷天裏吃着並不怎麼好受。

“你明明不喜歡,為什麼還要勉強自己?”

“我……”

“不過,你是個不那麼會偽裝的人。”

張良放下了果盤,他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這一時再看着蕭默珩,他心中的愧疚彷彿大過了愛慕,這感覺很奇怪,讓他覺得不舒服。

“是厲楠遠找你來的?”

“是他給我打了電話。”

蕭默珩的眼中有些失望,“你走吧。”

“我想來,這個跟厲楠遠沒關係,我想見你想照顧你,所以我就來了。”

蕭默珩看着他,看着這個仍然青澀不過的大男孩,他臉上充滿了焦慮,像是害怕自己在誤會些什麼。但蕭默珩不相信這樣的感情,他不相信僅僅是憑着一些提琴曲就把這人拉到了自己身邊,不相信這太過荒誕的愛戀。不管張良是怎麼的表白和堅持,他仍是不相信。

這世上的愛情實在太少,就算是有也不會長存,何況這人喜歡的是自已的琴,是他所演奏的曲子,但現在的這個自己已經不能再拉出任何音符,甚至是琴桿都拿不起來了,那這樣的傾慕和執着還會持續多久呢?三天?三個月,還是三年……

“你走吧。”

“默珩!”

“不要再來了。”

“我……”

蕭默珩再開口,更是少見的冷漠:“我累了。”

看這人縮回了被子裏背過身去時,張良才體會到徹骨的寒冷。他一直不敢接近,不敢愛上的這個人終究還是出現了,但這結果就像是自己預料的,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蕭默珩跟張良,他們是那麼不同的兩個人。就算是他不再拉琴,不再擁有音樂,但張良確信厲楠遠還是會為他安排一個完滿的人生,他應該好好念書畢業后再找個安穩的工作,然後娶個和順的妻子成家立業。不管蕭默珩是要走哪條路,他都不該跟一個混混在一起,不該再將未來跟一個毀了自己過去的人扯上關係。

張良站起身來,之前的那些念頭一下都成了泡沫,他怎麼還能想着代替音樂成為這人的摯愛成為他之後活着的期盼呢?真是自欺欺人,可笑之極。

“你就走了?”坐在外頭長椅上的聶小缺看了看他。

“嗯。我恐怕,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孩子一下激動起來,“為什麼?”

“我並不能使他快樂起來,一點也不能。”

“你怎麼了,突然就說這些話?”

張良轉身就走,就像是在逃避着自己的不堪一般。

“喂,張良,喂——”

快步的走出醫院長廊后,張良馬上按下了電梯,他閃身進去正好把從後頭趕上來的聶小缺隔在外面。

“張良,你給我說清楚!”

他靠倒在電梯中,閉上眼睛之際像是在回憶,他們的第一個情人節,想不到也是最後一個。

這時,手機響起來,果然是李西垣。

“喂。”

那邊的聲音傳來:“在哪裏?”

“怎麼了?”

“馬上回來,有事要做。”

“知道了。”張良掛斷了電話,走出電梯后就攔下一輛出租車往他跟李西垣的公寓而去。

回家之後他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煙味,李西垣躺在客廳的地毯上,手邊上還放了一杯威士忌。

“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上頭來活了。”

張良沒有回話,反正李西垣說的不是去收租就是賣葯砍人的。

“上頭,盯上了一個人。”

“嗯。”

“他們想劫了過來。”

就是所謂的綁架,綁過來幹什麼呢?所有的目地自然是為了錢,這些人不是些好事的豪門大富就是壞了他們生意的,總之都沒什麼好下場。

“他們要誰?”

“一個學生,看起來長得秀秀氣氣的,應該跟我們扯不上關係,不知道政哥為什麼盯上了他。”

“難道是拉回去暖床的?”

“這倒是有可能。”李西垣拿着那照片就湊到了張良眼前,可張良還是興緻缺缺的,他對這些事向來不想多問不想多看。

“這人還是個高材生,我聽說他……”

“你來安排吧,我累了,先去洗澡。”

“張良,張良——”

不管後頭的李西垣,張良一下就把門關上打開了淋浴開關,不過他用的是冷水,這樣寒冷的二月中,這樣的溫度當真讓張良銘記。水流從他身體上潺潺而過,就像是將他的胸口剖開來了一樣,他的心,也是那麼的寒冷。

厲楠遠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他推開病房大門,卻發現蕭默珩還好好的坐着,他正彎腰看着一本書,而旁邊的聶小缺已經睡著了。

“怎麼了,還是睡不着嗎?”

“我在等你。”

聽到這話的厲楠遠動作一僵,他壓住了心中的驚駭,說:“等我?你以前可從來都不會。”

“醫生說,只有你才能辦出院手續。”

“你要出院?”

“明天就走。”

“不行!”厲楠遠拒絕道:“這絕對不行。”

“我不喜歡這裏。”

“但這裏能治好你的病!”

蕭默珩突然拔出了腕上還在輸液的針管,嘲道:“是靠這些嗎?你還要讓他們給我注射多少鎮定劑?”

厲楠遠愕然,原來,這人已經知道了。

“我……我這都是怕你再做傻事。”

“難道說,憑着這些就可以讓人心安了?”蕭默珩說著竟然自己再次將針頭插入了手背後上,不過他是一下一下的深扎着,好像絲毫沒有痛覺一般,在若無其事的自殘着。

“默珩,住手!”

“就是因為這些,我現在……竟然連痛覺也沒有多少了,這樣,也算是活着嗎?”

厲楠遠深深了嘆了口氣,在他臉上出現了少有的絕望,“蕭默珩,你到底還要折磨我多久?是一輩子嗎?”

“折磨?”他停下了動作,神情古怪的看着厲楠遠,回道:“是你在折磨我。”

這時,厲楠遠也再一次妥協了,“好,我答應你明天就出院,我現在就去準備手續。”

這一輩子,他便只會在蕭默珩一個人面前妥協。

即便是到了凌晨,這醫院的走廊中也還是人來人往的,除了值班的護士大多是陪同的家屬。厲楠遠坐在病房門外的長椅上,他點了一根煙,身邊的煙盒又快空了,這一晚上他已經抽了太多。蕭默珩已經在這醫院住了近一個星期,他雖然每晚都來,但每晚都是在這門外的長椅上過夜的,他不敢進去,不敢在那麼長的時間裏跟那人共處一室,可他放不下,連蕭默珩的一點一絲他都放不下。所以,他只能讓聶小缺這個弟弟去陪着,還好,這時有聶小缺。

對了,張良……

厲楠遠撥通了那個號碼,可一次又一次的,他只聽到‘嘟嘟’的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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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染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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