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峰頂,此始此終
冰冷的峰頭遙遙在望,空氣中清靜卻死寂,我卻露出了笑容,似是嗅到了淡淡的幽香,曼陀羅的幽香。
山腳下的陣法暗藏着殺人鋒芒,我卻感到無比的親切,彷彿看到的是自己家門前的一草一木。
腳下的冰雪,堅硬滑溜,一不小心就容易墜下山崖屍骨無存,而我卻像是踩着青草滿山的小坡,快樂雀躍。
說家,曾經的‘雲夢’皇宮是家,如今的‘九音’皇宮也是家,唯有這裏,是屬於我和夜,私人的家。
搭檔三年,我們在這裏一起住,一起吃,一起喝,甚至睡一張床,卻沒有碰過對方一方衣角。
我們可以同喝一瓶酒,卻不知道對方真實的身份。
我們可以一起躺在雪地里看星星,卻沒有看穿對方的心。
看不穿,卻又牽挂,是因為同樣無可言語的秘密。
說不出,卻又依靠,是因為同樣再無人可依靠嗎?
命運真的很奇妙,如果當年我多一些好奇,多一些留意,會不會最後攜手江湖的只有日夜雙俠?
會!
如果三年前流波不出現,這個用了三年時間卸下我心防的男子,一定有能力將我留在他的身邊,單屬於他一個人。
完美到極致的男子,凡俗的我又怎麼配得上?會有人這麼說吧。
那又如何?愛情本就沒有配不配,夜愛我,只要我,就足夠了。
‘寒雪峰’之約,一直都在我的心頭,從知道他離開‘九音’皇宮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去了哪,也從來沒有否定過這個感覺。
他在這裏,一定在這裏!
任天高地闊,任放浪痴狂,瀟洒不羈的人內心深處總有一個最想去的地方,而我堅信着,在夜的心中能讓他想念的只有我。
唯有這裏,屬於我們共有。
腳尖踩上‘寒雪峰’峰頂,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心跳開始加速,撲通撲通的象是要跳出嗓子眼之外。
那日之後,我再未見過他,我想他,真的很想很想……
有一種思念,在極致的壓抑后,爆發的瞬間會讓人顫抖,全身被抽幹了力氣一般的無助。
此刻的我,雙腿彷彿有千鈞重,又彷彿成了四兩棉花,軟軟的就是抬不起來。
那漫天飄落的雪花打在我的臉上,瞬間化為冰水,被內氣轉為暖,順着我的臉頰緩緩淌落。
我想叫,撕心裂肺的叫他的名字,可就那麼一個熟悉的字眼,一直在喉間打轉,就是出不來。
“夜……”很艱難,很艱難的憋着,聲音小的猶如蚊吶,才出口就被凜冽的風捲走了,連自己都聽不到。
腳步很慢,很慢,每一次邁腿都彷彿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可是我的心,早用盡無數次穿越過那道門,撲了進去。
隨着腳步的漸行漸近,我忽然停了下來,所有的悸動所有的感懷在這一刻,就象被‘寒雪峰’的冷冽凝結了。
高深的內功完全沒有了作用,我的身體好冷,好冷,從頭頂一直冷到了腳心。
一把鎖,將那扇門緊緊的扣在一起,長長的鐵鏈子被狂風吹着,慢慢的搖晃着……
“嘩啦……”
“嘩啦……”
黑漆漆的屋子,沒有半點燈光,沒有半點溫暖,也沒有——半點人氣。
夜不在,不在!
所有的想像忽然從天上墜了下來,不斷的下沉,下沉,下沉……
我怔怔的站在那,木然的瞪着門板發獃,似乎只要看穿這扇門,我就能看到夜從裏面走出來,對我伸出雙手,對我露出驚世無雙的笑顏。
可是沒有,我的內功已經告訴我,屋子裏確實沒有人呼吸的聲音,沒有人氣。
沉重的鐵鏈還在晃着,黑色的鎖鏈上早已凝結了厚厚的冰雪,絕非一兩日之功,這都在告訴我一個事實,夜,不曾回來過。
揮手,鐵鏈在我的力道中頓時飛了起來,在空中寸寸碎裂,重重的摔在地上,沉落雪中。
門板,應聲而倒,沉重的聲音從山頭傳向山谷,回蕩……
我整個人撲了進去,可是迎接我的,只有黑暗。
往日最溫暖的小屋,沒有燈火,沒有那個艷紅的身影,沒有那個會笑着調戲我魅惑我的人。
夜,他真的沒有回來。
是我錯了嗎?是我自以為是的覺得那個人會回來嗎?是我對自己太過自信認為他一定會在這等我嗎?
驕傲的夜,難道真的就這麼捨棄了我,放棄了我們所有的誓言嗎?
日夜雙俠,永不分離
日夜雙俠,同生共死
不信,我不信,我不相信夜會放開我,我不相信夜拋棄一切,連我都不見一面。
我就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在小屋中瘋狂的找尋着。
前廳,沒有!
房中,沒有!
廚房,沒有!
每一個角落我都找了,甚至傻子般的打開寶庫,幻想着夜正窩在寶庫中清點着他最愛的寶貝們。
直到我把每一個箱子都打開,床榻都移了位置,還是沒有,什麼也沒有,只有屋外的風呼呼的刮著,從破敗的大門不住的吹進來。
雪花,被風捲起來,從大門吹了進來,雪團在風中肆虐飛舞着,我的眼前只有白,一色的白色。
這才發現,這冰冷的世界,這單調的世界,若沒有了那抹艷紅,是多麼的凄寒,多麼的了無生趣。
心,涼了。
我應該走的,可是我沒有地方可去,因為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能讓我找到夜。
我象行屍走肉般從屋前走到屋后,只有酒窖中幾壇酒訴說著我們曾經的放浪形骸,曾經的逍遙豪情。
我坐在屋前大石上,那曾是我們最愛的地方,拍開手中的封泥,仰首灌着。
存了太久的酒,很烈,烈的嗆喉嚨。
我咳着,咳出了眼淚水,卻是繼續灌着,咳着,咳着,灌着。
我趕了數日的路,上下了冰澗,又急急的爬上‘寒雪峰’,幾乎沒吃過東西,這濃烈的酒入腹,在肚子裏幾乎成了火團,從腹中一路狂燒而上。
“噗……”我嗆了一口,口中的酒噴了出來,星星點點的落在雪地上,竟是血紅色的。
我慢慢的伸出手,捧起面前的雪,看着上面點點的紅色,喃喃自語着,“我們一起埋過酒的,你說過要留給我們孩子以後挖出來成親時用,就算沒有孩子了,我們還是我們,日夜依然是日夜,難道我錯了,在你心中孩子竟然比我更重要嗎?”
那日,桃花飄,我們相視一笑。
那山巔,陽光撒滿,我們同飲下一壇酒。
那樹下,我們拜堂,叩過了天地,叩過了他父母。
手中的酒罈狠狠的砸了出去,敲在地上,碎裂了一地,艷紅的酒濺開,紅如血,鋪了一灘。
“夜……你混蛋!”我扯直了嗓子,放聲吼着,聲音衝破風雪,不住的飄蕩,越來越遠,安謐的山頭不斷的傳來遠遠的回聲,“你混蛋……混蛋……蛋……”
我站在大石之上,面對遙遙夜空,所有的力氣發泄而出,“你出來,出來,出來……”
只有山谷迴音,“出來……出來……”
可是沒有,我看不到,等不到,找不到,那個天地間的精靈男子,被我弄丟了。
軟軟的倒在雪地中,我一手抓着酒罈,一邊喃喃着,“夜你這個混蛋,當年你戲弄我時不也知道,我根本不會嫌棄你的容貌,不會嫌棄你任何一點,你離開我,究竟是覺得自己不再完美,還是想懲罰我?讓我日日夜夜生活在內疚痛苦中?讓我時時刻刻都不得安生?”
斷斷續續喝着,呢呢喃喃的說著,直到手中酒罈空了,才一聲大吼拋出,“夜,你是混蛋……”
又傻傻的撲到大石上,臉頰貼着冰冷的石頭,彷彿哀求般自言自語,“夜,你回來……”
所有的酒被我喝光了,所有的空罈子都被我砸了,我的發泄,我的哀號也只剩下一個字
夜
夜
夜
……
不知何時雪停了,清冷的山頭,月光靜靜的撒落,照着我的狼狽,照着我的孤寂,抽幹了力氣的我,四仰八叉着躺在雪地間,慢慢閉上眼睛。
“四壇陳年‘出閣喜’,一壇二十兩金子,四壇八十兩;我的金絲楠木門,一百兩金子;外加玄鐵鎖一把,就算、就算二十兩金子好了,一共二百兩金子,給錢!”
酒勁上頭,我昏昏欲睡,咕噥着:“別吵,欠着……”
話才出口,我猛的睜開眼睛。
天地間,月光下,艷紅的袍子翻飛着,金色的面具閃爍着點點光芒。
妖艷,魅惑,吸盡了天地的精氣,幻化出這麼一個精靈,飄飄然的站在大石邊,雪白的手指間,金色的小算盤啪啪作響,“一地碎片,外加一個醉鬼,本人勞動費一百兩金子……”
我猛撲而起,沖向他
臉頰上,有水暖暖的劃過,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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