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知音可遇不可求
上官幽朦見霍成君雙手甚是小心地掀開了琴上覆蓋的那層青布,輕輕放置於一旁,玉手柔柔撫摸琴弦,搖動指腹,琴音悠長。
“宮裏邊還真是處處都是稀奇的玩意兒,你這擺飾着的琴也是上好的。”霍成君提手,琴正放在窗前,臨窗外望,見劉奭與頌挽、雲嶺、雲瑟正自一同耍鬧,淡淡一笑。
上官幽朦順着霍成君的目光望去,“我看奭兒也喜歡音律,你自入宮,除教習奭兒之時,也是許久未碰這琴弦了,更別提好好彈一曲,好琴配你,不知今日我可有這耳福?”
“你就盡拿我取笑,與奭兒哪算得上教習,不過是隨意為樂罷了,你若想聽,直說便是,哪有得着這般吹捧,太皇太后之命,妾身自當遵從!”霍成君打笑着與上官幽朦微微一揖。
論輩分,上官幽朦哪受得起霍成君這一禮,忙在一旁還以一禮,“難得你有此雅興,我這便為你凈手焚香。”上官幽朦語罷,就傳了兩個丫鬟,打水上香。
霍成君凈手之後,宮女方放置好香爐,正欲往裏染香之時,卻被霍成君叫停,“你們退下吧,本宮自己來便可。”
“你這又有講究了?”上官幽朦聞言就知,霍成君哪是勤快,分明是有自己的小癖好,掩嘴一笑。
霍成君轉頭看了看身旁的上官幽朦,言中帶笑,聲音柔柔,“非是我講究,你是不知這香多香少也有不同”,一邊講着,一邊將安置好的香爐點上煙,合上蓋子,不一會兒,縷縷青煙,冉冉升起。
“你就不怕這宮女之中也有通曉琴藝之人?”
“你這長信殿中也還藏着個鐘子期不成,若真有,我可要討教討教,徹夜長談也是好的。”伯牙子期這段佳話,怕也只能是傳奇哪還真能遇到這麼個知音。
“這琴許久未有人彈,你且調試一番,我去取簫與你相和。”受霍成君這番影響,上官幽朦卻也起了興緻,轉身往閨房而去,取來長簫相伴。
霍成君撥弦三兩聲,細心調試之後,對着上官幽朦點點頭,呼吸之間,香味四溢,兩手輕輕起,琴音裊裊來,悠悠閡上眼,靜靜感受此間情意。
婉轉之間,琴音漸快,手中力道逐漸加深,上官幽朦雙手持簫,不斷按弄簫洞,一音利落,一音悠長,兩相附和,琴曲至**,只見霍成君雙手竟似毫無停歇,行至最快處時,又緩緩道來,漸漸收尾。
手起音未停,一陣掌聲又襲來,“成君,還有許多吾不知之處,卻原來,幽朦不光笛子吹得好,這簫聲也可謂餘音繞梁啊!”劉病已停於窗前,早已在進殿之時便聽到了這琴簫互為奏之音,不過因怕擾了兩人,才一直立於遠處傾耳聽之,直至那音漸緩,最後一聲落下,方現身。
果然,兩人見到劉病已,一個忙起身,一個忙放下了手中的長簫,“竟不知陛下何時來了,成君失禮了。”語罷便往外邊而去。
劉病已笑顏明朗,立於窗外,等待着霍成君的出現,見她從內匆忙而來,不禁上前扶將,“小心着些,仔細摔着自己了。”霍成君所行之路,鵝卵石鋪就,本就不平坦,她又步履匆匆,劉病已的心也隨着她的前行提了起來。
“陛下放心,奭兒呢?”霍成君忙尋找劉奭的身影,劉病已來此,本就是來見劉奭的,可是劉奭不是分明與頌挽她們三人在此玩耍,為何又不見了?
“有幾日不見你,心裏邊卻只惦記着奭兒了?”看到霍成君的眼神,在自己身上稍作停留,便開始尋找劉奭的身影,劉病已瞬間有種被忽略了的感覺。
“奭兒在這兒”,霍成君身後,上官幽朦牽着劉奭而來,“方才奭兒與頌挽她們玩捉迷藏,躲在那小樹旁”,上官幽朦見着了,便將人一起帶了過來。
“奭兒見過父皇,見過霍娘娘,霍娘娘彈得曲子真好聽,太後娘娘的蕭音也好聽。”劉奭就躲在樹旁,聽到上官幽朦與霍成君那一曲,竟然蹲在那兒聽完了,直至曲畢,見到霍成君出來了,才將人叫了起來。
“大皇子,皇後娘娘的琴音哪知這般!”雲瑟語中透着驕傲,霍成君自小喜愛古琴,霍光對她又多疼愛,自是為她尋了名師教導。
劉病已薄唇輕勾,“看來,吾之皇后吾尚有諸多不知之處”。
霍成君臉色微紅,“不是說好了,來陪奭兒的,妾身先行告退了。”似乎在劉病已面前特別容易臉紅與不好意思,霍成君可不想被他取笑,只想趕緊離開,回椒房殿而去。
劉病已哪會那麼容易放霍成君走,不過他並未阻攔,只是,走到劉奭身邊,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奭兒,父皇與霍娘娘一同陪你,可好?”
劉奭想了想,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雖然眉尹一直與自己講,少與霍成君在一起,可是劉奭倒不覺得霍成君是什麼壞人,而且父皇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讓霍娘娘留下,又怎麼會不幫自己的父皇呢,“霍娘娘說了要陪奭兒的!”小小的劉奭立馬跑到霍成君面前,不斷地搖擺着霍成君的衣袖。
聽到劉病已問劉奭的話時,霍成君就有種不詳的預感,再看劉奭到自己跟前的模樣,哪忍心拒絕,“你們還真是親父子!”牽起劉奭的手,至劉病已面前,說得頗有幾分咬牙切齒。
“咳咳”劉病已假咳兩聲,邪邪一笑,“進去說話”,牽起劉奭另一隻小手,往殿內而去。
上官幽朦看着三個手牽手的背影,無盡笑意也慢慢洋溢開來,霍成君的心她明白,所以當看着霍成君與劉病已鬥嘴的時候,上官幽朦會心,而她最擔心的劉奭,似乎還成了兩人之間的牽線人。
上官幽朦並未進去,只是在一旁靜靜看着,“我們至別處走走”,這樣的情景就留給他們三人,別去擾了才好。
殿內,劉病已蹲下了身子,臉上有幾分凝重,“奭兒,父皇知道,這些日子,來看你的時間少了,可父皇心裏邊一直念着奭兒的,又怎麼會不要奭兒呢?”本以為,自己儘可能,將好的一切給他,卻未想到,還是把他忽略了。
許平君在世時,劉病已並未按照那些規矩,讓別的妃嬪撫養劉奭,而是讓他們母子一直住在一起,因此更多的是許平君對劉奭的照料,劉病已哪裏知曉要如何照顧這個年幼的孩子。
“奭兒會好好聽話的,父皇不要生氣!”劉奭有幾分害怕地碰了碰他這個萬人之上的父皇,還是小心地收回了手。
“陛下可是十分疼愛奭兒的,奭兒可原諒陛下了?”霍成君亦蹲下了身子,本想讓他們父子自己解決的,看來,劉病已是沒有法子了,霍成君便雙手撫上劉奭的手臂,軟軟地說著,好似一切的決定權都在劉奭手中一般。
劉奭搖搖頭,劉病已將劉奭抱於懷中起身,“奭兒不怪父皇就好。”
看着父子兩人親昵地言笑,霍成君悄悄退了下去,將所有的空間留給他們,他們是至親骨肉,自己終究是一個外人,不論她對劉奭多好,不論她對劉病已的情如何,許平君始終是他們最親之人。
霍成君的退去,劉病已並非沒看到,恰恰相反,在霍成君轉身之時,劉病已的目光便一直緊緊跟隨,直至霍成君為他們合上門,劉病已依然還隔着門看了幾眼。
劉奭眨了眨眼睛,“父皇,霍娘娘走了……”
“嗯”,劉病已應一聲,認真地看着劉奭,“奭兒,讓霍娘娘當你母后可好?”劉奭還是需要一個人撫養的,同樣劉病已也想着,安撫劉奭心中的不安。
劉病已早就想過要立劉奭為皇太子,奈何霍家顯然是不會同意的,而朝中大臣,有近一半都與霍家,霍光有或多或少的關係,還有一些,因畏懼霍光的權利,而不敢有反對意見,若是劉奭成了霍成君的養子,那立他為太子,霍家這一關或許就不會這般難了。
“可眉尹姑姑說,奭兒的母后已經離世了,奭兒要是叫霍娘娘母后,母後會生氣的。”劉奭只是單純地將自己的認知與劉病已說了。
“奭兒不願,此事便不急,父皇日後,定然會多到長樂宮看奭兒的。”劉病已憐惜劉奭母親早逝,方才聽這幾句,心頭又是一緊,自然是不會勉強他的。
劉病已如今所想之事,也正是霍光與霍家所煩憂之事,而今,二皇子也已出事,未來霍成君的兒子便又多了一個競爭者,他們除了得防着劉病已要立劉奭為太子的主意,還得注意着戎家在太子之爭上會有什麼動作。
霍光尚有憂慮,霍顯自是更加按捺不住,“老爺,妾身早與成君說了,要早作打算,當時老爺還攔着妾身,這會兒好了,老爺是沒見到,戎夫人自孩子出生后,那一臉嘚瑟的模樣。”
霍顯想想,心中就不快,憑什麼,一個許平君的兒子也就算了,那會兒劉病已未入宮,自己也算不到這一天,可這戎婕妤分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竟然還能生出個皇子來,關鍵是,霍成君還未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