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第 90 章
毫無疑問,刺殺是所有計策中的下下策,可卻是最直接,最奏效用的計策,當然,有些時候,也或許會適得其反。
君惜竹與楚汐曾在赴楚王論功宴之前多方謀算,但是,她們千算萬算,唯獨算漏了一個王進,算漏了一個王氏。
王進的身份與目的,一直都隱得太深太深,就算是當時在英雄樓君英會上,君惜竹已經料想到了他必有所謀,卻也完全沒想到,他的所想謀的,竟然是永輝公主這個人,又或者說是永輝公主的身份和血脈,更確切的來說,是整個南楚的萬里山河。
不過,這也正好從側面證明,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真正的做到算無遺策、謀盡天下,白朮不能,白芷不能,楚汐不能,君惜竹也不能。
所以,當南楚王宮內,那錦衣少年撲跪到楚王面前,開始演出他們所世先已經設計好的戲碼時,楚汐也在按照自己計劃行事。
“永輝公主名不符其實,無功受賞,臣等心有不服!”
那錦衣少年跪在楚王身前高呼,楚王立刻配合道:“永輝公主乃我南楚王室血脈,怎麼會名不符其實?段愛卿何故有此一說?且細細道來予本王聽,若是有半分虛假,本王定拿你全族性命為公主正名!”
那段姓少年聞言,立刻大了膽子,當即便咳了幾聲,清了清喉嚨,準備開始長篇大論,將事先準備好的背書一一道來……
第一條,在西征途中,故意拖延時間晚到西風城,此為不尊王旨,其罪當誅!
第二條,明知陵國兵臨城下,卻依然執意連夜出城,此為戰前逃將,其罪當斬!
第三條,私自調兵與陵國決戰,置麾下三十萬大軍的生死於不顧,無視軍律,罪當杖斃!
第四條,捆押部將,同袍操戈,罔顧國法……
……
不說是數罪併罰,單是這其中的任何一條,都足已置人於死地,縱然永輝公主是先王唯一的遺下的脈血,也絕無生還的可能,並且,如果楚王以這些罪狀斬了永輝公主,天下人悠悠眾口,誰都不會說楚王的不是,只會說他斬得好,斬得妙都市之最強紈絝。
就在段姓少年即將說出口,楚王已經擺出負手而立的姿態,太子楚卓也已經快要舉起酒杯為自己慶賀的時候。
卻不想,就在此時,永輝公主卻突然挑開衣罷跪下,取出一份卷冊交予了楚王。
這是永輝公主第二次向楚王屈膝下跪。
眾人看去,赫然是一紙請罪書。
與此同時,只聽永輝公主朗聲道:“懷謹自知此次西征行事有差,早就心生請罪之意,今自擬請罪書,請王上責罰!”
被人彈劾之後落下的罪名與自我請罪的罪名千差萬別,倘若今日讓那錦衣少年說完話,將楚王他們事先給安排出來的罪名都當眾數落出來,那楚汐肯定是百口莫辯、在劫難逃,但主動請罪卻不一樣,主動請罪,說明她已經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並且已經決定開始悔改,所以自動請罰,如此一來,楚王非旦不能夠當場降重罪於她,反而要做出一副寬懷仁厚的樣子給天下眾人來看,以示他的仁愛。
當然,此計也是兵行險招,倘若是遇上一個強勢的王,又或者說,楚王真的想拼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不惜將他那本來就不怎麼光明正大的名望徹底毀掉,那永輝公主依然難逃此劫。
但是,君惜竹料定楚王必然沒有魚死網破的決心,否則的話,他決對不可能被歐陽明月壓制這麼多年,歐陽明月也絕對不可能容忍他這麼多年。
此時,楚汐這麼當眾一跪,再遞上一份請罪書,楚王立刻就有一種大勢以去的感覺,他使眼色給那段姓少年,想叫他打算楚汐的舉動,快點把戲演出來,卻聽楚汐已經當眾開口道:“此次西征,懷謹行事有三錯。”
“其一,懷謹不應在西征途中遭遇刺殺,重傷之下拖延了軍隊行程,以至麾下三萬大軍晚到西風城。”
“其二,懷謹不該戰前離城,率兵潛往出雲山,去伏擊那東寧援軍,否則的話,西風城也不會慘遭血屠,公孫老將軍更不會戰死……”
“其三,懷謹不應不尊王令,不該為復西風城被十萬百姓被屠血仇,便私自邀約陵國大軍在陽泉平原決戰,也不應在激怒之下,將軍中那些反對決戰的軍將們捆綁……”
……
在場眾人便永輝公主這般娓娓道來,有人擺出看戲的神情,也有人憤怒,太子楚卓更是面色泛青,他完全沒有料想到,自己一手設出來的局,在楚汐面前竟然是如此不堪一擊,就是這麼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將他的謀局破除。
請罪?
她這哪裏請罪?
這分明是在邀功!!!
什麼西征途中遭遇刺殺,重傷之下拖延了軍隊的行程?這言下之意分明是在說,我楚汐身受重傷還趕赴沙場,實乃舉世難得的忠臣良將,該得重賞!
什麼不該戰前離城,率兵潛往出雲山伏擊東寧援軍……換個意思不就是說,如果不是我楚汐奔襲千里,去阻止了東寧的十萬援軍,西風城也同樣難逃破城之危!南楚亦難道傾國之險,此為不世大功!
什麼不該不尊王令,不該私自為復西風城被血屠之仇,不該私自邀約陵國大軍決戰,不該激怒之下捆綁反對決戰的將領……請問你真的是在說自己不該?還是根本就是藉機會暗罵楚王,罵軍中所有將領,罵整個朝野世族貴胄,不該罔顧西風城十萬百姓被屠的國讎血恥?
整個大殿肅然無聲,皆盡訝然的望着那個年輕的公主,顯然,誰都沒有料想,在楚王明目張的要置她於死地時,她竟然還有這麼激烈的反擊大清留學生最新章節!
是的!最激烈!也是最精彩的反擊!
楚王所憑藉的是國法,是王權!
而永輝公主,所憑恃的是家國!是大義!
所以,事情發展至此,已經不再僅僅是南楚王室的內部爭鬥,而是已經上升到王權國法與家國大義的對恃!
自古以來,王權與國法都代表着至高無上的威嚴,而家國大義,也是天下百姓們心目中的最高典範,當這兩樣同時被人拿出來對弈時,又有誰能夠說出是非?誰能夠斷出對與錯?
永輝公主是為了國讎血恥而戰!是為了家國大義而戰!為了南楚江山和天下百姓的安危而戰!
此時此刻,如果,楚王還拿侵犯王權、無視國法來定永輝公主的罪,那麼,就等於是置西風城十萬百姓被血屠的國讎於不顧!
那麼,這普天下之下,誰還會信服國法?誰還會擁護這根本就不在乎他們生死的王權?!!!
面對這種出乎任何人意料的反擊,整個大殿的人都忍不住為之驚嘆!甚至,還有人差點當場鼓起掌來,包括歐陽明月,也在此時停下了自斟自飲的動作,目光深遂的望着永輝公主,誰都不知道,此時的他到底是在想着什麼。
終於,那個段姓少年反應過來,醒悟到自己竟然在這麼一剎那間錯失良機,不禁渾身一軟,在太楚卓那幾欲吃人的目光下爬跪到楚王面前大喊:“永輝公主所言不符其實,臣要彈劾她……臣要彈劾她……”
也不待楚王允許,永輝公主施然起身,走到楚王的下手位,居高臨下的望着那少年:“你憑什麼彈劾本公主?”
一語之間,那少然已無聲,只得無助的望了望楚王,又望了望太子楚卓,終是咬牙切齒道:“我看你不順眼!不行嗎?!”
哪裏是他看人不順眼?楚汐心知肚明,分明就是眼看鬧到現在沒法收場,被楚王和太子踢出來背黑鍋的,想就此將這出鬧劇般的戲演完。
可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又怎容得他們就這麼散場?!自小熟讀兵書,又身經血戰的永輝公主,怎麼會不知乘勝追擊的道理?
“好!好!很好!”
當即,便見素來神色清冷的永輝公主突然揚起一抹淡笑,連連贊好數聲,拂袖轉身間披風獵獵翻飛之際,腰間長劍已然出鞘!
鏘——!
一聲輕響,雪亮的青鋒劃出一道森冷的光輝,直指那少年眉間,永輝殿下氣勢凜然,當眾怒聲質問:“九州兵荒馬亂,你看得順眼;天下百姓民不聊生,你看得順眼;南楚被他國所欺,你看得順眼;朝中紈絝競風流,你看得順眼;諸家男兒遍染胭脂香,你也看得順眼;可你卻偏偏看我楚懷謹不順眼?!!!”
如果說,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遲遲赴宴,是事先的故意煞楚王威風的計劃;如果說當眾請罪,是以退為進謀算,那麼,此時此刻,永輝公主的所言所行,已經完全超出了事先所有的預料。
在這個時候,楚汐的心裏被巨大的失望填滿……
這就是她一心想回來的王城!這就是她父王曾親手建立的地方!這就是,她曾經夢想過千萬遍的家國——軟弱的王權,混亂的朝綱,隻手遮天的軍權,徒有其名的國法,爭名逐利的世家,倍受欺凌的百姓……
作者有話要說:呼……
不知道有沒有寫出殿下的氣勢